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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喻可意?”
我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我拉开门,高睿赤脚踩在地板上,正靠着镜子摆弄手里的衣架。
“你洗澡洗了好久,”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好了没?能不能让我先用一下厕所。”
“吵醒你了?”我问她。
“不是,我一直睡眠都比较浅,刚刚你拿东西的时候我就醒了,”她打了个哈欠,“到陌生的地方就容易这样,昨晚临睡前吃了夜宵,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太好。”
“旁边……谁啊?”
听到我与别人对话的声音,耳机里的喘息声霎时被掐断。
“我打算点个定时外卖,待会起床直接可以吃,你想吃啥?”
“啊,我都可以,”我短暂地思索了一下,“皮蛋瘦肉粥吧,想吃这个。”
背对着高睿说话,我从镜子里看到在我抬头的同时她正通过那面化妆镜与我四目相对。
“她呢?”我转头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钱心茗,“多点一份?”
“钱钱睡得太死,我给她留个三明治和饮料就行。”
钱心茗昨天兴致冲冲地买了好几罐果酒,喝了小半打就趴下了,现在依旧睡得很沉。
我将床头柜上的易拉罐放好,淡淡的甜酒香再度飘散开。
“我以为你刚才就已经出去了。”喻舟晚说话的语调有些粘黏,在我的想象里,她将被子裹地更紧,枕在水汽和汗水沁湿的布料上,不满之余带着不安和怀疑被我恶意玩弄的委屈。
我听到喻舟晚紧张时咽口水的声音,像细小的沙砾在耳朵里滚动。
“我还在房间里,去外面好冷的。”
“那刚才……就让别人听着吗?”
我知道她担心其他人会透过蓝牙耳机无形的连接捕捉到这段下流至极的对话,愈发沉重的喘息和小声的呜咽,使我怀疑在不透风的被子里她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才不是,我刚才锁上门了。”还开了水龙头。
喻舟晚轻轻地嗯了声,没听出几分相信,大概只是疲惫了。
我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刚刚在和高睿说话时,因为被她打断了旖旎的氛围和含在嘴边的回应,语气明显听着生硬。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毕竟是我吵醒了其他人,出于心虚,在高睿问我想点什么时,主动接过高睿的话,对她说:“要不我来下单吧。”
“姐姐?”
窝到被子里,意识到许久没有听见耳机里的声音,我才发觉是她主动挂断了电话。
“困了吗?”我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我戴着耳机呢,不会被听见的。”
她没再搭理。
我胡乱地在其他软件上划动着不同的推送界面,在黑暗里待久了,荧光的屏幕刺的眼睛疼。
“点好了吗?”
高睿无意中压到背后的被子,我原本正在发呆,立刻条件反射地坐起来。
“还没,你先选吧。”
将手机递给她之前,我先断掉了蓝牙的连接,并且调到了静音。
“你刚刚是不是在打电话?和谁呀?”
我瞬间十二分戒备,神经紧绷。
“啊,你听见了?我刚刚说话声音很大吗?”
“不是,因为你戴着耳机,”她指了指我的耳朵,脸上是开玩笑的轻松愉悦,“我猜的,总不能是你刚刚在厕所里一边听着网易云一边偷偷抹眼泪吧。”
我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一想到见不得光的私事可能会被外人发现,我差点慌乱之中乱了阵脚。
幸好背对着她躺着才不至于被看出什么,我假装睡意朦胧,含糊地说:“嗯,和姐姐聊了一会儿。”
“喻舟晚吗?”
“嗯,最近家里事情有些多,她心情不太好,睡不着,我安慰她一下。”
话一出口,我差点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明明说出来的话没有撒谎,却和事实大相径庭。
如果在phone talk的□□到高潮也称得上是一种安慰的形式的话。
我心里这么想着,头脑里便浮现出她迷离的目光和即将失禁时支离破碎的哀求,忍不住将身体蜷得更紧。
“你和喻舟晚一直都关系很好吗?”
“还好吧,一般。”
“真假的?”高睿拆了一罐果酒,问我要不要喝,“要是真的是‘一般’,才不会凌晨五点打电话聊天吧。”
她将手机还给我。
我此时稍稍抚平的疑虑再度升起。
高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我总不能先开口问“你刚刚听见什么了”——这样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出我俩对话的内容见不得人,虽然本来确实如此。
“我和我哥那时候就很少聊天,更别说打电话了,”她喝了一口果酒,眉头皱起,水果清甜之后的酒味有些泛酸,“虽然我们是亲生兄妹,不过很少见面。”
“我感觉你一直都不喜欢他。”
我虽然人是坐了起来,头脑里却忍不住心心念念地回味着隔着电话的那段调情,在其他人眼里,我始终眼神空洞地摇着手里的易拉罐发呆。
“是因为家里人偏心哥哥,对吗?”
我找不到和高睿可聊的话题,事实上,每次一提起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我便会想起高睿一本正经地说是她亲手杀了哥哥的场景,有点儿泛鸡皮疙瘩。
高睿点头:“是啊,我爸妈一心想把好东西都给他,也不管他有没有本事,好东西都会给他,我么……就是姥姥姥爷强行让我妈妈再生一个才有的,是失败了很多次才有的试管婴儿。”
“那你哥哥他后来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办法相信是高睿亲自动的手,魔幻荒诞的现实总不至于这么巧地发生在我身边。
“自杀啊,他那天吃了很多药,”高睿喝完了一整罐果酒,“等药效起作用了,快要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怕死怕得要命,后悔了,想打120。”
“真的你不讨厌喻舟晚吗,喻可意?”她远远地把易拉罐投掷进垃圾桶,啪嗒一下砸在边缘,掉在地上,“你们不是亲生的姐妹,或许我说的不完全对,但是,她妈妈……我一时忘了全名了,应该算是破坏了你家庭的第三者吧。”
“哦,原来你全知道的啊。”
我没有特别惊讶,石云雅在临州混了这么些年,人脉四通八达,她从前也没少带着喻舟晚出席各种场合,自然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年龄和喻舟晚一般大的“女儿”。
“我当然知道啊,我爸妈之前还和她吃过好几次饭,算不上朋友也应该算熟人,”高睿聊得有些忘乎所以,彻底忽略了旁边睡死过去的钱心茗,“你想不想知道喻舟晚的秘密?你来临州才几个月,应该没人和你说过吧。”
我瞄了眼手机,消息栏空空如也。
“是什么?”尽管我对喻舟晚的“另一面”早已了解,带着八卦的心理去窥探,总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都只是我的主观印象,道听途说的,没有证据,你千万不要和她说哦,”高睿狡黠地眯着眼睛,放下了平时的冷淡疏离,一副女孩子茶余饭后聊八卦的神态,“我听说,她妈妈虽然在外面做事比较随和,但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看得出来……”
我和石云雅接触不多,不过她对喻舟晚每天的行程格外关心,有一点点超出她意料之外的活动,她就会立即表现出强烈的不悦,不过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喻舟晚。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高睿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她在家里装了很多监控,在喻舟晚身上放了定位,保证自己24小时都能无死角知道她在干什么。”
“啊……?”
我起身接水,险些没绷住,手里新接的热水翻倒在虎口处,烫的我一哆嗦。
高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对我的表情变化很满意。
“这个是真的,她当时亲口跟我妈说的。”
高睿向我招手,我注视她慢半拍的反应和天真单纯的神情,瞄了眼垃圾桶里的粉红小象罐子,知道她是喝完酒短暂地上头了。
“而且……啊,我忽然想起她全名了,石云雅还是石雅云来着……我印象里她来从不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喻舟晚一直都很怕惹她生气,是真的很害怕。”高睿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高睿。”
“啊?怎么了?”高睿接过我的牛奶,“还有一件事,我和喻舟晚那时候一起上绘画班,她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玩,应该是妈妈不让吧。”
我听她碎嘴地说了一大堆曾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钱心茗被吵醒了,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高睿,你还是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是真的……把你哥……”钱心茗去洗脸了,我还是把声音尽量压低。
“是啊,”高睿爽快地承认,“当时只有我和我哥在家,他想打120,但是因为吃了药,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说话和走路了,只能在地上爬。”
“然后呢?”
“他想跟我求救,爬到在我房间外面敲门,我没理他,后来他不敲了,我开门,发现他已经不动了。”
高睿咬着吸管,见我呆呆地听着,嗤笑一声。
“我知道,他当时还没死,只不过救过来可能会变成痴呆,”高睿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所以我成全他,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喻可意,你觉得我是杀人犯吗?”
我盯着高睿的眼睛,不确定牛奶到底有没有起到醒酒的作用。
59
“如果你觉得我是也没有关系,嗯哼?”她盘腿坐在床上,“我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好也罢,坏也罢,包括……你,以及我的家人。”
“不过,喻可意,如果你想知道关于喻舟晚的事,可以随时问我,”见我始终一副半睡不醒的糊涂样,高睿挑了挑眉,“我对你们家的事不感兴趣,我唯一不理解的地方,你为什么能和喻舟晚和平共处。”
“我没有办法,”我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讨厌或者不讨厌她,我都得讨生活吧。”
“我猜,喻可意,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一直在你亲生父亲面前刷存在感,就可以让他心生愧疚?”
“他不会的。”
我只是单纯地想恶心他。
不能因为杨纯死了就可以忘掉他之前出轨的事实。
但现在看来,好像我一直都潜意识地在逃避与他们夫妻的相处,始终处于下位者的地位。
出于自卑也好怯懦也罢,我的一举一动和理想中酣畅淋漓的报复相差甚远,实在算不上聪明、勇敢以及果断等正面词汇。
高睿朝我神秘地微微一笑,起身去换衣服。
钱心茗说要我们陪她下楼吃早饭,溪州某出名的米线铺就隔着一条街,即使我们说外卖已经到了门口,她仍然坚持要亲自去尝尝。
我提着皮蛋瘦肉粥,吃了一口,被难吃到反胃,瞬间清醒,跟在钱心茗身后点了一小碗鸡丝米线填填肚子。
“高睿。”
“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像是自言自语,高睿却放下了手里的汤匙,表示自己有在听。
“你放心,你说的那些,我也不会往外说。”
告诉别人也没任何用,我心里其实有种强烈的直觉——她的家人肯定是知道长子的死因和高睿有关,只是因为不想毁了最后一个孩子,再加上她没有直接责任,权衡利弊之下,不了了之。
所以高睿才能轻轻松松地将看似致命的把柄透露给我,也不怕我泄露出去。
“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冷血的人?”
我眨眨眼睛,不做评价。
溪州的很多东西都做成了甜的,包括端上桌的小笼包,我勉强吃了一个,发誓以后坚决不来这个城市生活。
去上课的路上下起了雨夹雪,高睿一手撑着伞,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些别扭,冷风从腋下钻进来,仿佛裹紧的棉衣被揭开了一道漏风的口子。
弯腰假装找钥匙,我不经意地将手抽回来,牢牢地夹在身体两侧,雨水顺着伞骨滑下来,滴在羊毛围巾上。
我不喜欢跟任何人在社交场合靠得太近。
早上的这碗米线几乎是我们几个在溪州最自由的一顿饭,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大部分都是在一中的食堂解决,每天晚上十点半上完课,回去补一补课上的笔记和作业,再躺到床上差不多到了凌晨一点。
这几天,喻舟晚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那时候我正在上课,犹豫了片刻,我解开头绳,一手托着脑袋,用头发和手挡住耳机。
一边耳朵是笔在纸上的摩擦和试卷翻页的哗啦哗啦,听着她在微小动静和均匀安定的呼吸声,直到回去的路上耳机没电了我才挂掉了电话。
之后就再无其他的交流。
我实在忙得不行,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竟一转眼就到了结课考试的日子。
高睿问我需不需要跟她一起回去,她可以让司机开车送我到枢城,我考虑之后,决定不麻烦她,自己一个人回家。
这几天我经常做一个相似的梦,在高铁上打盹时,它又席卷而来。
梦里我和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赤身裸体躺在一起,一边说着露骨话语一边做着亲密的事,却被闯入的其他人打断,梦里的我对一切却表现得无比坦然,即使赤身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扫地出门,我仍然不知羞耻地往外走。
在后半段梦境,我不知为什么又折回去面对那些人,和他们争吵,最后心慌意乱地惊醒,梦戛然而止。
梦里的每个人都很熟悉,我甚至叫他们的名字,但醒来之后,所有的记忆都迅速蒸发,只留些许碎片。
舅妈家住的地方在枢城的辖区内,可因为在城西北的新区,高铁和地铁只通南端,要过去必须地铁转公交,倒好几趟车。
“囡囡呀,”姥姥在楼下晒太阳,看到我拖着箱子走近,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迎上来,“怎么没打电话让舅舅接你?”
前几天降温,她在下楼时踩到薄冰摔了一跤,走起路来比之前愈发颤颤巍巍。
“离得又不远,我自己坐公交车就行了。”
“这不行……拎着这么多东西,下次记得喊你舅舅,他天天借别人的车开,顺路带你一段也是好的。”
巴掌大的小屋堆满了各种家居和生活用品,地上胡乱地扔着拖鞋棉鞋和颜色鲜艳的纸袋。
我将书包和行李放到墙边唯一一块空余的地砖上。
“婆奶奶买了一整个鸡,别人家村里养的,不是那种吃饲料的,两个鸡腿都给你留着。”
话音刚落,她忽然又沉默了,弓着腰钻进厨房里。
我想起来,舅妈曾经是有过一个孩子,按年龄来算是比我小几个月的妹妹,从小一直身体不好,几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我只见过两三次,刚上一年级那年,心脏病发抢救无效去世了。
因为谁都不愿提起,所以我对这些事的印象也很单薄。
大概姥姥在提到两个鸡腿时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小女孩,原本轻松愉快的重聚顿时沉默无言。
舅妈家满打满算只有四十平,两个房间都不大,主卧进去就是床,还有一张盖着蓝色玻璃的老书桌,玻璃底下是泛黄的纸张与照片。
大部分照片都是和他们的女儿有关的,坐在学步车里的、被父母搂着的,以及骑在跷跷板上的——背景是大片花丛,还有几张大的儿童写真,旁边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
父亲杨骏母亲张琳女儿张诺诺摄于贰零零陆年冬月初一
仔细看她的五官,和我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在楼下的小公园散步时,我找到了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跷跷板与花丛,游乐设施锈得没法再用,因为冬天的缘故,也见不到什么绿色。
吃过晚饭和聊完家常之后,我正打算去洗漱睡觉,舅妈忽然拉着我去房间,打开上锁的柜子。
她蹲下身找东西时,我忍不住看向玻璃底下的照片,在节能灯和玻璃的反光下泛白斑驳,好些都已经看不清脸。
她递给我一个铁做的饼干盒。
“小纯走的突然,也没告诉我们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她拉着我的手,“原本你爸爸说要跟衣服一起烧掉,但我跟你姥姥都觉得不能听他的鬼话,应该给你留个念想。”
她好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又不知怎么开口,我想与她对视时她的眼神不停地闪躲,恰好此时舅舅开门回家,拍了拍我的肩膀出去了。
我抱着饼干盒躺在陌生气味的床上。
卧室门底下有一条一指宽的缝隙,可以清楚地听见舅妈问他有没有吃晚饭,舅舅抱怨工地最近大裁员,工资又要拖到过年后再发,舅妈说咸鹅涨价了买不到年货,舅舅反驳说没那么讲究,姥姥晒的鱼和猪肉已经足够一家吃到年尾,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件又一件。
怀里的铁盒子硌着手臂,枢城晚上也开始下雨,砸在窗户上砰砰响。
外面三个人忽然陷入寂静,像断了信号的广播电台,我蹑手蹑脚地起身,差点忍不住隔着门缝确认他们是否还在。
走到书桌前我再次逐一观察玻璃板下的照片,它们仿佛又什么魔力,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驻足观看,从这些旧日的痕迹里拼凑出一段完整的过去。
我拿开落灰的词典,角落里有几张黑白照明显比其他的照片痕迹要新,应该是不久之前才摆上的。
黑白相片的主人公有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比起我印象里的她,相机定格的杨纯脸颊饱满,年轻朝气,烫了潮流的短发,没比现在的我大几岁。
后续在枢城的几日,过年的气息一天赛一天的浓重,虽没什么亲戚要走,基本上仪式感还是要备足,我帮着舅妈和姥姥采购春联和瓜子花生等物什。
唯一一件还算有意思的事情是,姥姥坚持看中了一件商场的红色披肩的斗篷衫,非要掏钱给我买下。
为了搭配这件衣服,我跟着舅妈选了一双黑色小皮鞋,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双紧身裤,收拾出了一套体面的新年行头。
自从杨纯和喻瀚洋分开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为了过年特意买新衣服了。
路过荒无人烟的小公园,舅妈提着满手的塑料袋忽然停下脚步。
“都回乡下过年了,城里冷清的很。”姥姥忍不住自言自语,催促我们快步离开。
到年三十那天早上,姥姥才猛地想起来忘了给原来租的房子也贴上春联和窗花,让我打电话给房东帮个忙。
舅妈和我说过,她原本想年前就退掉租的房,奈何姥姥不同意,坚持要两边都待一待。
房东大妈人也心善,和舅妈他们俩商量好,姥姥不住的时候会每月来打扫一次。
不过因为做了手术身体不太好,大妈一家早早地回南方女儿家住了,压根没来过。
为了让她老人家少操点心,我倒不介意多跑一趟,马不停蹄地又坐地铁换公交赶回出租屋。
数个月没人住的房间,飘着淡淡的灰尘气味。
这个地方有许多杨纯生活过的痕迹,我理解姥姥的心思,即使搬走了那些东西,离开了这块地方,也就丢了魂,像大堆垃圾似的没办法理清,而不搬走的话,随着她的老去,很多事情都会被遗忘,所以她每个月宁可从牙缝里省吃俭用也要抠出钱来租这个破地方。
我留着门透风,从内到外扫了地,草草地拖了一遍,翻出许多过期的药和空瓶,连同废泡沫塑料纸一起打包扔到外面的垃圾站。
从抽屉里翻出一卷透明胶,我拿着春联回门口贴上,倏地一转头,被门口站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我发现喻舟晚特别喜欢收集各种及膝的大衣,松松地罩在身上,一副慵懒舒适的样子。
老式居民楼的楼道回声特别清晰,住在一楼的人可以听见顶楼开门转钥匙的动静,住在顶楼的也能清楚听见楼下的人爬楼梯时的喘气声。
但喻舟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穿着靴子,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爬楼的喘气,我肯定地认为是刚才翻找东西的声音盖过了她的脚步。
她双手揣着兜站在门口,既没有征求能否进来,也没有退出我的视线。
“你来干什么?”我以为这个点,她会和石云雅他们一起在家里过年。
喻舟晚隔着门打量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我径直走出门贴春联,而她顺势后退站到楼梯扶手旁,无声地旁观我撕旧纸擦门板动作。
“喻可意,过年不打算回去吗?”她问我。
我撕下一条胶带,仔细琢磨了一通,没觉得临州这个地方和“回”字不太搭。
“不打算,”我抖了抖春联纸,抹平里面的气泡,“等过完年再说吧。”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们家现在没人住这儿了,”我后退了两步看看端正与否,“我回来打扫卫生,贴个春联。”
“昨天我来的时候,没人在。”
她的腰带蹭到了墙上的石灰,顺着我视线的方向,她低下头,看到了一抹灰白,却也只是看到,没有伸手擦去。
“你进来坐会儿吧。”
我关上门,重新推上电闸,烧了壶热水。
喻舟晚规规矩矩地坐在褪色的沙发里,倒真有几分客人的拘谨。
“你昨天来了?”
“嗯,”喻舟晚应了声,“没等到人,以为你出去了。”
她的头发用鲨鱼夹整理好,干净利索地盘在后脑勺上,伸手去够纸巾,衣服从我的鼻子旁边掠过,有好闻的香味。
“你现在跟谁一起住啊?”
“我?和我姥姥,暂时住我舅舅和舅妈家。”
我自作多情地以为喻舟晚在看着我,结果她拿着纸巾擦完玻璃杯上的水,只是在单纯地盯着面前的茶几发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又不会跟你回临州,我得陪我姥姥他们。”
“我知道。”
喻舟晚点头。
她站起身的动作并不算快,单膝跪在沙发上之前还不忘撩了一下垂落的发丝,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身体却因为抗拒别人的靠近先一步做出反应,本能地向后仰。
她凑近吻了上来,舔舐着唇瓣,从唇尖开始小心地吮吸,见我没有拒绝,便伸手搂住我的肩膀,舌尖轻而易举地探入,带着一丝清凉和甜味的气息在我的口腔里化开,想到喻舟晚在计划这个带着勾引性质的吻的过程中把“糖果”加入备选项里,我忍不住想发笑,她却迫不及待地啃咬着我的嘴唇,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我莫名产生的笑意心怀不满。
我听到她带着喘息的索求。
喻舟晚将脸埋在我的颈窝里。
“可意,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闭上眼睛,糖果的甜味逐渐淡去。
我听见厨房里的热水壶在沸腾前不停地发出气泡声,白色的水雾让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
对外界的感知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头脑里难以控制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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