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吕雉助霸王君临天下

作者:洛可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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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相识


      中军大营外,旌旗迎风招展,一片赤红森然而立,阵列中浮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

      韩信按剑立于校场高台上,看着十万秦卒换上赤色战袍。布帛摩擦的簌簌声连成一片,像秋风吹过林梢,那些黝黑刚毅的面容被赤色包裹,在阵列中明明暗暗。

      项羽的黑色大氅出现在高台边缘时,空气骤然凝滞。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些混合了新鲜血液的的楚军,握戟的手松了又紧。曾几何时,他对这些秦卒恨之入骨,是他们踏破楚地,焚烧宗庙,冰冷的青铜戈矛上或许还残留着他父兄的血。起兵那夜,他对着淮水立誓,终有一日要将这些暴秦的鹰犬悉数埋葬。

      可如今……

      韩信在他耳边低语:“上将军,整编已毕,请您示下。”

      项羽的目光掠过整齐的阵列。那些秦卒站姿挺拔,眼神中已褪去三日前的惶惑,却也不是全然的驯服,那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毅,像渭河滩上历经冲刷的石头。不得不承认,韩信确实有非凡的治军之才。

      “秦军将士们。”

      项羽开口,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空回荡。

      “昔日,你们为暴秦征战四方。”他顿了顿, “但剑无善恶,持剑之手却有选择。如今暴君已死,旧秦已亡——”

      风突然紧了,卷动旌旗发出猎猎声响。

      “而你们还活着。”项羽向前一步,戟尖斜指西方,“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关中等待,你们的魂魄还系着那片黄土。今日我不问前尘,只看将来。”

      他猛然抬高声量:“我只问一句,你们手中的剑,从今往后,愿为天下苍生而挥,还是继续做无主孤魂?”

      阵中一片沉默。

      然后,第一排的独眼老兵突然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左胸,那是秦军最庄重的军礼。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赤色的人潮如被风吹倒的麦浪,整齐划一地跪伏下去。

      项羽的戟柄重重顿地。

      “好!”他环视全场,双瞳中燃着烈焰,“自今日起,不分秦楚,皆为兄弟!我们要用这柄重新淬火的剑——”

      “斩尽天下不义,劈开一个新的乾坤!”

      “风!风!风!”

      先是秦地旧号,随即楚语加入,最终汇成浑然一体的咆哮。两种口音、两种血脉,在这一刻被同一片赤色裹挟,在关中秋夜的风中猛烈燃烧。

      项羽的身影在火光中如山峦矗立,看着那些秦卒眼中重新点燃的光芒,戟指长空,一声令下:“西进,咸阳就在三百里外。”

      四十万人的脚步踏碎秋日龟裂的土壤,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队伍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巨蟒,沿着崎岖的山脉缓慢蠕动。最前方是玄甲骑兵,随后是步兵方阵,戈矛的丛林随着步伐起伏。

      在这人潮的前方,韩信与钟离眜并辔而行。

      钟离眜侧首笑道:“恭贺贤弟!得上将军擢升,自此可展平生抱负了。”

      韩信在马上拱手:“全赖钟兄屡次荐引,信不敢忘。”

      “举手之劳罢了。”钟离眜微微倾身,压低声音,“不过……听说吕姑娘也在上将军面前为你美言过。”

      韩信闻言一怔,正欲开口,忽有暗香掠过身侧。抬眼望去,只见一骑红裳如烈焰破风而去,那女子一袭红色劲装,墨发以红绸高束,肩负剑匣,纵马驰骋时衣袂翻飞,发尾在秋阳下划出一道流霞。她身影所过之处,枯草皆似染上生气。

      韩信走南闯北多年,见过许多女子,却从未见过这般女子,那日初见她时似月下仙子、沉静如水,今日得见,又飒然如剑、明媚似火。

      正出神间,她忽然回眸,笑声响彻原野:“上将军,你的乌骓今日可追不上我!”

      话音未落,一阵黑色旋风已卷至身侧。项羽纵马疾驰而过,朗笑回应:“且看今日是谁等谁!”两人并骑飞驰,说笑间,已朝着队伍最前方夺路而去。

      钟离眜瞥见韩信方才看向吕姑娘时,眸中倏然亮起的光芒此时已趋于黯淡,心下已然明了,于是轻拍他的肩头:“像吕姑娘这般女子,不是你我可以肖想的。若贤弟有意,为兄可……”

      “钟兄多虑。”韩信打断他,目光投向天际翻卷的军旗,“这乱世山河未定,何以为家。”话音落下,他已紧夹马腹向前而去。

      钟离眜望着队伍前方那挺拔的银色背影,目光渐渐深远。秋日的劲风卷起枯草,也卷起了几年前的记忆,初遇他时,是在淮阴河畔。

      十四岁的少年蹲在石矶上,麻绳系着缝衣针弯成的鱼钩,他眼睛死盯着水面泛起的微澜,破烂的陶罐里只有两尾小鲫鱼,勉强够换半块豆饼。

      那年的钟离眜也就二十出头,身着粗衣草履,手里的竹竿悬着根笔直的铁钩,无饵,无锋,就那样虚虚垂在流水里,从日出到日中,铁钩连片鱼鳞都没沾过。

      “喂。”第四天,韩信终于忍不住凑近他,“你钓的是龙王爷?”

      他不答,反而问道:“你钩上穿的是什么饵?”

      “蚯蚓。”

      “蚯蚓只能钓蚯蚓的命。”他不看那少年,目光仍落在前方在水面上,“姜太公直钩钓文王,钓的是天下。我虽不及先贤万分之一,也想试试,这淮水能不能钓起一条蛰龙。”

      韩信嗤笑:“那也该用弯钩。”

      “弯钩求鱼,直钩求缘。”他终于侧过头看他,“就像你,每日卯时来酉时走,石矶都被衣摆磨亮了,求的真是这几尾小鱼?”

      少年攥紧麻绳,雾水打湿他单薄的肩胛,像鸟雀未丰的翅膀。

      那天傍晚,韩信没换到豆饼。他坐在石矶啃野荠菜根时,钟离眜递来半块粟米饼:“换你讲讲《孙子》。”

      韩信愣住:“你怎知……”

      “你腰里那卷竹简,裹鱼时露出‘军争’二字。”钟离昧在他身旁坐下,“说说,‘疾如风,徐如林’何解?”

      韩信咽下菜根,手指在沙地上划起来,“你看这淮水,风来时浪急,可水下暗流反而缓了。用兵也一样,表面急进时,内里调度要像深水稳流……”

      他讲得忘我,从水流讲到山林地势,讲到如何利用晨雾设伏,如何借月亏夜袭。等回过神,月已中天,粟米饼早冷了。

      钟离眜长久沉默。忽然,他把竹竿往韩信手里一塞:“明日你试试直钩。”

      “钓不到鱼会饿死。”

      “钓得到‘鱼’的人,从来不怕饿死。”钟离眜指向漆黑水面,“你看不见,但淮水底下有龙,就像这乱世底下,有能翻天覆地之人。”

      后来钟离眜常想,也许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韩信依然用弯钩钓鱼果腹,但怀里那卷《孙子》被翻出了毛边,他依然空坐终日,却开始带些残缺的兵书竹简来,两人就着鱼汤的热气争论“奇正之道”。

      有次暴雨将至,韩信忽然扔了鱼竿:“别钓了!西南云低,必有山洪,这河湾两刻钟内会涨三尺。”

      钟离眜收竿起身:“若此时有敌军追至河畔……”

      “佯作渡河,留辎重于岸。”韩信语速极快,“敌见洪水将至必急抢渡河,待其半渡之时,可决上游临时垒的沙坝,”他双手一扬,“全歼。”

      雨点砸下来时,两人躲进岩洞内。钟离眜盯着洞外白茫茫的雨幕,轻声说:“你该去北方,项梁将军正在招兵。”

      韩信拧着衣角的水:“我一个钓童……”

      “姜太公遇见文王前,也是个钓叟。”钟离眜从怀中取出半块焦黑的木牌,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的荐牌。”

      不久之后,韩信果然来投,他总会想起淮水畔的暴雨。太公等来了他的文王,淮水畔的钓童,终究也会等到拔剑出鞘的时刻。

      次日,他便将韩信举荐给项羽,却只换来一句“甘受胯下之辱,其人怎堪重用?”。韩信得知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接过那杆沉重的铁戟,从此立于项梁帐外,如青松般一站就是三年,项梁死前,才发现韩信的才能,托他将其举荐给侄儿项羽。而项羽却一直未堪其重用。

      三年间,钟离眜见过无数人怀才不遇后的怨愤消沉,唯独韩信不同。他当值时目光永远追随着中军帐内的沙盘,下值后总在油灯下默默研读兵书。有次钟离眜忍不住问:“不觉得委屈么?”

      韩信擦拭着铁戟,动作一丝不苟:“龙潜于渊,非困于渊,乃待其时。”

      如今,时机终于到了。钟离眜看着前方那个终于策马走在阳光下的身影,欣慰之余,却又隐隐感到某种不安,就像看见一柄绝世名剑缓缓出鞘,不知最终会斩向何方。

      他驱马赶上,与韩信并辔而行。

      “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钟离眜笑道,“那时你在沙地上画的阵图。”

      韩信目视前方,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是钟兄记得清楚。”

      “我只是不明白,”钟离眜压低声音,“你既有大才,为何甘等三年?”

      远处山崖上,那抹红衣仍在风中飘扬。韩信收回目光,缓缓道:

      “良驹识途,不急于一时之奔,良剑试锋,不急于一时之鸣。”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有些人,有些事,值得等待。”

      钟离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他眼中还存着尚未熄灭的星火,钟离眜心下一沉。这小子……莫非真的觊觎上将军的女人?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前方山岗上,项羽行至山崖边勒马,乌骓马昂首长嘶。吕雉策马立于身侧,红衣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她俯瞰山下踽踽而行的楚军,旌旗蔽日,尘土漫卷,军容之盛,震动天地。

      “看这浩荡之势,”项羽扬鞭指道,“不出三月,必能直抵咸阳。”

      吕雉含笑不语,这一世的项羽未有再坑杀秦军降卒,血染洛水,也许前一世那个在乌江自刎、令无数人扼腕叹息的西楚霸王,命运在这一世真的能改变。

      “不杀降,不屠城,”她忽然转头看向项羽,眼眸清亮如星,“上将军此举,必得天下民心。”

      项羽闻言纵声大笑,浑厚的笑声在山谷间撞出层层回响:“我要的是天下人真心归服,不是白骨堆成的江山!”

      他倏然勒马远眺,夕阳恰从云隙间倾泻而下,金芒流淌过他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线,在微卷的鬓角镀上跳动的光晕,风吹动他黑色战袍的貂绒领缘,露出喉结凌厉的弧度。

      他抬手遥指:“你看这山河——”

      指尖划过处,万里云霞如血如似火。

      吕雉凝视着他,仿佛从他身上窥见了帝王之气,这一刻,她相信他就是那个天下共主。

      山崖下的大军已向前方驶去。

      “走。”吕雉握紧缰绳,调转马头向山下疾驰而去。

      项羽看着那抹嫣红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烈烈如火,灼灼如霞。梦中情形似乎还历历在目,乌江畔残阳泣血,他横剑自刎时,看见对岸的她凤冠霞帔,立于刘邦身侧。即便巨鹿之战已让天下诸侯伏地膝行、莫敢仰视,这梦魇却如附骨之疽,时时在深夜啃噬着他,令他如芒在背。他必须赢,必须一直赢下去。梦是警示也好,诅咒也罢,他绝不给命运任何嘲弄的机会。

      想至此,他攥紧缰绳,乌骓感知到主人的心绪,不安地踏动铁蹄。山风卷起战袍,露出铠甲下紧绷的肌理。眼前的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旌旗蔽日,可梦里的败亡之景竟比眼前的阵仗更加真实,那不是战场的尘土与血,而是江水漫过咽喉的窒息,是看着她走向别人的刺骨冰凉。

      “上将军?”副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项羽陡然回神,眼底猩红未褪,重瞳中已涌起冷硬之色:“传令全军,今夜加派三队斥候,巡查范围扩至五十里。”

      远处的红衣终于消失在苍黄的地平线上。项羽双腿紧夹马肚,策马向前追去,黑色大氅像一面撕裂长风的战旗,在山巅猎猎展开。

      这江山,这人,他都要牢牢握在手中。

      吕雉行至半山腰,目光落在行军队伍中那袭银甲上,韩信正仰首望来,隔着猎猎旌旗与滚滚烟尘,那道平静的视线却暗含锋芒,无声地穿透秋日的天光,朝这边直刺而来。

      “那位方被我擢升的执戟郎中,”项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钟离眜举荐数次了,今日一见,倒有几分气度。”

      “岂止气度。”吕雉轻声说,“此人胸中韬略,恐不亚于范先生。”

      项羽眉心微蹙:“你似乎……对他格外留心?”

      吕雉仰首迎向他,红衣在烈风中翻卷如焰,眼眸深处却凝着某种超越时空的笃定:“将军可信我?”

      “得韩信者,得天下。”

      项羽心头猛然一震。

      山风呼啸而过,吹动他黑色战袍。他重新望向山下那个银甲身影,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执戟郎中,因献策安置降卒得他擢升,岂能承得起这七个字的重量?可吕雉眼中的光芒太过灼人,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笃定。

      项羽声音低沉下去,“为何如此断言?”

      吕雉却已转身朝山下策马而去,只留下那句被风吹散的低语:“时间会证明一切,将军只需记住,此人若不能为你所用,便绝不能为他人所用。”

      山下号角长鸣,大军如洪流继续西进。韩信缓缓收回目光,提缰前行。银甲在昏黄天光下泛起冷冽的微芒,像一柄尚未出鞘的天下名剑。

      残阳如血,映照千军万马。山崖上红衣依旧飞扬,山下银色甲胄已没入滚滚尘烟,这天下之争的长卷正缓缓向前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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