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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让.如愿
“梁凡。”
“别做个只会撒娇的孬种。我不负责将就现在的你,也就不奢望出现在你的未来。到此为止。”
许青洱盯着梁凡的眼睛,带着些怒火,也带着些惋惜,唯独没有悔意。
两个人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地愣怔好久,不吵不闹地喝完了杯子里凉透了的茶。
梁凡就像是那个后知后觉的男二。
可惜这部戏,主角只能是陈让。
看着许青洱起身,离开,走远。
梁凡就这么被钉在了故事的这一节点,再也走不向前。
茶馆的店长和陈让是朋友,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许青洱的动向。
换做以前,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赶过去,做点什么。
现在,他很清楚,不做什么,才是最正确的。
攥着手机等天亮,是一件,非常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整晚,陈让都保持着面对门的那个方向坐着。
玄关的灯一直亮着。
等了多久呢,大概是晚风把米白色窗帘吹成了冰凉的利刃,刮疼了陈让紧握着的手。
好像,做起了梦。
梦里,被一团温暖的毛绒被子包裹了起来,持续的升温让他不再哆嗦,舒展了眉头,耳语喃喃松懈了所有的不安。
“陈让。”
“我爱你。”
新年推进了进度条,超市里除了恭喜发财的循环曲,就是熟人相遇的寒暄。
“哟,来买年货啊。”
“是啊,儿子回来了。”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
“过年来串门。”
许家也开始忙碌起大扫除的事情。
按照往常的规矩,许青洱负责擦窗户和贴窗花。
“诶,我让你买窗花你就买了这么点?”
许妈妈盯着地上零散的几张红纸片,有些生气质问老许。
“不会吧,我买挺多啊。”
老许也有点懵,数来数去也对不上数。
“你怕不是忘拿了吧。”
“不会吧……”
“那就是拿到你妈家去了,然后故意给忘了。”
“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什么叫拿我妈那儿去就故意忘了,就算是拿去了,这也不犯法吧。”
“哼,是不犯法,我还能管你不成。”
“诶你别胡搅蛮缠,大过年的,扫谁的兴呢?!”
两个人没来由地突然都拔高了嗓门,一声大过一声的,完全忘了本该干些什么。
“我去再买点回来吧。”
一般在这个时候,许青洱就需要充当那个台阶,谁接谁下。
老许清清嗓子,拿了点钱给女儿。
“再买点自己爱吃的,爸爸请客。”
“谢谢爸。”
揣进兜里的票子还带着点温度,许青洱忍不住要笑了,就连几张纸都比她父母来的暖心。
有时候她总忍不住想:按道理,自己也是个健全家庭的孩子,原配的父母,不吵架的时候也算是和睦,对于自己的养育工作,给吃给喝的也算照顾的不错了,比起陈让那家伙,实在是好运一万倍了。可是为什么,自己越来越难以接受在这个“正常”的家里待下去,生理性的抗拒让她逐渐习惯了失眠,也习惯了面无表情。
亲戚们都说,老许家的女儿就是个被父母惯坏了的自私鬼,瞧谁都是一脸的冷冰冰,像是谁欠了她钱似的。
对于这一类的指摘,却没人替她解释过一句。
哦不,陈让小时候替她出过一次头。
楼下那个钱老太婆有一回当着很多人的面,公开阴阳过,说,“小青洱哦,这个小姑娘不得了,嘴皮子厉害的嘞,我估计她爸爸妈妈都要颠过来看她眼色过日子嘞。老许他们就是太溺爱孩子了,长大以后不得了的估计。”
那时候的陈让,还只是一个经常哭肿了眼睛挂着大鼻涕的脏脏宝,个头小,肉也少,风吹跌跌倒。
“你住嘴。不许说脏话!”
他就这么冲到了钱老太面前,瞪大了眼睛叫人住嘴。
钱老太是谁,远近闻名的尖酸老人,怎么会被他一个毛孩子吓住了,干脆连着他一块说了。
“看看看看,还有小男朋友维护着,小小年纪的,学人家英雄救美了,长大以后不得了的哦不得了。”
干柴一样的手指就这么直愣愣往陈让的脸上戳,戳的满脸的红印子。
他这个傻子也不躲,就这么任由人家欺负。
许青洱知道以后,问他为什么不躲。
他说:“她只顾着欺负我,就没功夫再说你坏话了。”
不得不说,陈让这家伙,总能想到最适合自己也最有效的办法,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就干脆充当软柿子任人家捏去,好歹能护住另一只硬柿子。
风灌进了领子里拽走了她一半的温度,冻得人直缩脖子。
许青洱买走了小卖部最后的几幅对联和窗花,剩下的钱全用来买彩票了。
不是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她的世界里早就已经没有门了,去哪儿都只有跳窗的份儿,好歹窗户底下能铺点真金白银什么的吧。
提着塑料袋,哼着小曲儿,许青洱晃荡着脑袋在楼底下逛了一圈又一圈,数着时间才上了楼。
过年嘛,谁家不吵架啊。
年三十,他俩又好的和没事人一样,穿着压了快一个月的新衣服,商量着先去谁家吃饭。
“明天中饭去你爸妈那边。”
“行。那今天晚饭去你爸妈那儿。”
许青洱嚼着小鱼干听安排,她妈嫌弃地揪了揪她那身旧衣服,命令她去换掉。
“不去。”
“快去!”
“我这衣服挺好的,上个月才穿的新衣服。”
“换掉,我给你买好了新衣服,在衣柜里。”
想想也对,她哪里有什么衣服的支配权嘛,干脆不反抗了。
换好衣服的许青洱,脸上摆着,嘴里叼着的小鱼干被抽走,空落落地干砸吧嘴。
老许开始催着赶紧出门。
许妈则一边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拽出来,一边嘴里说着“来了来了,你们先下去,我马上好。“
老许的脸色又差了,什么也没说就下了楼。
见人走了,许妈又突然开始忙着用拖把在门口搞卫生,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车子已经热好,许青洱和老许又在车里无聊的等了十来分钟,许妈才慢慢悠悠提着垃圾袋下来了。
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他俩只知道催,也不知道帮忙,自己都快忙死了。
过年嘛,哪有这么顺利的。
干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去想,睡一觉也就到了。
到哪儿?
地狱呗。
尖酸刻薄的奶奶是活阎王,只说不做的大伯母是夜叉,假仁假义的爷爷是就是孟婆,光给人灌迷魂汤和空头支票。
“青青啊,回来待几天啊。”
“一周。”
“这么短啊?学校很忙吗?”
“很忙。”
“哎哟,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哦,干嘛不多住几天陪陪他们。”
“……”
看着像是关心的话语,但句句不忘挑拨离间,许青洱是清楚这几个人的作风和手段的,关键时刻只能装聋作哑去逃避套话。
老许叼着根烟在灶台口忙活,不合身的围裙穿在他身上,搞笑的很。
等忙活完一桌的菜,好戏也就差不多该抬上来了。
三句话夹了十七八根棍棒,嘴里吐出来的哪里是言语,分明是刀枪剑戟,交战火拼到了空气都冒火星子的程度。
话题最终都会围绕着几个关键词,婚姻,孩子,父母。
运气好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黑着脸把饭吃完。
运气不好的话,就像这次一样,桌子会被掀个底朝天,一道菜也不剩。
“能过过,不能过就离婚。”
“离就离!”
这两句话往往把剧情推向结尾,因为大家都知道,离婚,只不过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脏话而已。
陈让传来的消息像是给了许青洱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个人躲在不开灯的前院,猫在井边回消息。
“到家了吗?”
“还没。”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常规操作而已。”
“要我来接你嘛?”
“不用,应该快结束了,晚点我来找你。”
一声闷响传来,吓走了刚跳到自己脚边的小青蛙,呱的一声翻了跟头爬走了。
老许把大门关了起来,门里面是一家人,门外的是许青洱一个人。
她妈十分钟之前就已经赌气开车走了。
这场闹剧,遭殃的又是许青洱。
还在厨房里准备夜宵的陈让被一阵急急的铃声打断,电话那头是许青洱疲惫的声音。
“想个办法,我好像,又被丢下了。”
年三十打不到出租,公交也很早停运了,陈让跑去顾逸家里借走了他新买的摩托车。
连驾照都没有就敢骑着摩托跑省道的,陈让也算的上是一号违法人物了。
许青洱爷爷家住在很偏的巷子,陈让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那位蹲坐在河边的倒霉女友。
“来啦。”
她哆嗦着身子,腿麻了差点脚一滑摔地上,被陈让一把拽住提到了后座上。
“好冷。”
“带你回家。”
大半夜的,一男一女一辆摩托,倒是有点浪迹天涯的意思了。
回到陈让那里,许青洱饿的光顾着吃,也不说话。
“没来得及吃完饭?”
“也不是,主要是不好吃。”
她吃的急,他看的心里更急。
烟花炸开的时候,陈让一瞬间有些惊愕,这么多年了,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居然以这种形式如愿。
她就这么真实地在自己身边。
在一个以家人团聚为主题的日子里,两人依偎在一起,轻柔的呼吸声比烟花声更清晰,安安静静看着电影,什么也不做,什么也都能做。
老刘的电话是一大早打来的。
听她的声音,像是得了一场重感冒的样子。
“老许!谢谢你!”
那封红包,看来是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给了老刘新年的第一声祝福。
“老刘。现在你也是有红包的孩子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老许!”
陈让的怀抱暖的让人实在难以挣脱 ,干脆挂了电话再往深了钻营,
他倒是不乐意上了,挣扎着后退,拼命躲着这个一大早就气血充足的女人。
“停下停下,休息一会儿。”
“休息?太阳都出来了,该起了,小兄弟。”
说罢还挑衅地勾了勾陈让的下巴。
回笼觉。
“一晚上不回去,你爸妈不着急嘛?”
“急?他们各回各家了都,急什么。”
许青洱从被子探出个头,装作一脸的不在意,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眼睛往手机上瞟了一眼。
什么消息都没有。
换了个姿势躺倒,看着天花板突然就发呆了。
“你说,咱俩分开这么久,怎么就这么巧,还能遇上呢。”
这个问题,许青洱问了不止一遍,她总不相信陈让说的,缘分而已。
“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让被捏住了下巴,想躲都躲不开的视线攻击,让他没有一点防御能力。
“如果我说,重逢,是我花光了这辈子所有好运的一次赌注呢。”
“那,我只能恭喜你,如愿以偿。”
鼻尖的轻触带着微微发汗的温热,每每吐息,陈让总会更迫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期待。
“许青洱,等待是件很煎熬的事情,但,我为什么如此甘之若饴?”
“唔,为,为什么?”
“因为,我的愿望是你。”
那个在出生之前就背负了性别期待的女孩,在被迫承受他人希望落空一万遍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偏爱。
缠绵一日一夜,许青洱觉得站着都在发飘。
老许发来消息说:我和你妈去外婆家吃过午饭就回来,你记得回家的时候注意态度。
明明昨晚上还被这夫妻俩丢在院门外吹冷风,这才一天的时间,自己就成了天平另一端的孤独砝码了。
许青洱的无语都露在了脸上,还好也没人注意。
这样的笑话,闹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按说,怎么着也该习惯了。
毕竟像许家这样的夫妻关系,满大街算,没有十对也有五六七八对,多得是搭伙过日子的伪爱情。
只是许青洱以为的平静,会在这一年彻底撕破。
原本也想着要不要多住几天,又后怕再被丢在乡下,大冬天的的确是冷了点,盘算几次还是决定原计划返校。
收拾完行李那晚,妈妈很难得的去了许青洱的房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青青,方便和妈妈说会儿话吗?”
“方便啊妈。”
很久没听到妈妈这么温柔的声音,许青洱说不上为什么浑身反而难受的很,靠着床边抱紧了手里的枕头。
“明天要出发了,妈妈想着,要不要送送你,毕竟开学的时候你是一个人去的,整理宿舍什么的,妈妈都没帮到你。”
还好不是关于陈让的问题,倒是松了一口气。
“没事的妈,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啊,这样啊,那妈妈就当旅游去了,你欢迎吗?”
真正的问题被抛了过来,温柔就成了一切的铺垫。
“欢迎啊,我们学校门口就是迎宾用的招待所,很多学生家长来都是住那里,那我现在就定?”
“妈妈订完了,不用你花钱的,我就看看你们学校,住两天也就回来了,你爸没人做饭吃也不方便的。”
“嗯,也好。”
得到了想听的答案,许妈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房间,留下许青洱一个人怔怔地发呆。
像这样子的对话,好像很久以前也听过。
“青青啊,你喜欢这件红衣服,还是那件黑衣服啊?”
“我喜欢黑的。”
“黑的不好看,你觉得红的怎么样?”
“那就红的吧。”
“妈妈已经结过账了,你快试试。”
镜子里穿着红衣服的自己,一脸木木的表情,不太讨喜,挤了几次才换上妈妈喜欢的大方笑容。
“青青啊,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告诉妈妈。”
“妈!真的吗?!我想要bf组合的最新写真集!”
“没问题。这次月考进前十,我就给你买。”
“啊?不是生日礼物吗?”
“是生日礼物啊,进前十我就给你买这个当作生日礼物。”
“……好吧。”
差的那一分变成了被拒绝的理由,生日礼物也成了外婆家的一碗挂面和一锅根本咬不动的土鸡肉。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变得讨厌生日吧。
妈妈的突然跟访,最直接的一个问题就是不能再和陈让一起出发了。
好在,他也说自己临时有事,需要改签,刚好事儿都撞到了一起。
“那就南城见。”
“嗯,南城见。”
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陈让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冒然出现在许青洱的身边,尤其是需要面对父母的这一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获得爱的,尤其是他这样不被祝福就出生的人,所以加倍努力,排除万难,成了陈让唯一需要且能做的事情。
他从不主动怨怼世界亏欠于他,但事实证明,抓住愧疚的示弱能让他加速实现经济独立。
所以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像屯粮的小老鼠一样,这儿也求来个三五百,那儿也让施舍个八九百,再加上他打的碎零工,卡上养个媳妇儿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够,远远不够。”
半夜兼职代打的时候,老板问他老婆本攒够了没。
陈让只是埋头接单,熬红了眼睛也没舍得歇一会儿,从知道许青洱过的并不如意的那刻起,存钱的指标就变了。
这把,他要买下许青洱一辈子的自由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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