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夜雨（群像）

　　第25章

　　尽管白尔特已经下定决心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然而眼下的情况却是，她根本无法离开禁闭室。

　　看了看时间，白尔特估摸着会议已经开始了，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她并不知道。白尔特现在能做的只有紧紧握住左手的手环，祈祷它不要发出报警震动，如果没有震动，就说明伊洛温没有遇上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尔特吃过从连接桌子的管道送进来的食物和水，说明已经到中午了，外面一切正常。再过了大概三个小时，手环没响，但门开了，原本守在门口的警备机器人走了进来，通知白尔特可以出去了。白尔特刚踏出房间，手环便收到了一条信息，点开是伊洛温的命令，让她到宴会厅去参与安保工作。

　　给她安排的点位同时也显示出来，在宴会厅西部的外场大门口，具体的意思就是要她去站岗。

　　白尔特好歹也是特勤队的最高执行官…唉，不过站岗就站岗吧，总比待在禁闭室里好，至少能靠近伊洛温些。领了武器，白尔特沿路去到了会场，她只在会场见到中庭的普通护卫，这些曾经的同事纷纷与她打招呼，以为她是来视察工作。白尔特的下属们现在都还不在，他们要不随行王族，要不就是在高点或暗处布控和调度。

　　迎着众人充满敬意的目光，白尔特面色严正，径直走到西大门的哨兵位上站定，挺拔如白杨。

　　白尔特的行为引得周围一片哗然，人们均不明其中缘由，白尔特自然不做任何解释，只顾站好她的岗，人们也就揣着疑惑散去了。

　　白尔特所在的西门主要用于接待普通贵族。差不多到点，贵族们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白尔特，疑怪她怎么到这儿来站岗了？反正就是站在这里了，白尔特认真检查过他们的邀请函才放行，全程与任何人都没有交流，她过后还有几道安检。

　　天色渐暗，受邀的贵族们应该到齐了，王族们从更安全的通道进场，入场的所有人全都换了更正式的晚宴装束。

　　白尔特结束查验就与另一个侍卫一起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站岗，但在她们这个位置，是可以隐约听到宴会厅里的声音的。此时伊洛温正在做开场发言，然后她会公布一些今天会议通过的决议，而这些决议又基本脱胎于贵族们上交的提案。

　　按照往年惯例，如果是通过的决议，中庭总长会直接公布，如果是没有通过或待定的部分，则不会提起，宴会过后再视情况处理。

　　比如贵族们提得最多的新的土地分配方案，王族和中庭都不予采纳，但是一些关于税务和行业经营管理的问题，基本都满足了贵族们的条件。

　　所以这宴会并非单纯请人来寻欢作乐，享受美食佳酿，大多数时候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至少看到卢芙作为总指挥调度全场的古纳族人就很高兴，连王族都眼前一亮，询问伊洛温这是怎么回事，卢芙现在被调任了吗？这个问题其他几国的王族们也很关注，问她有没有这个打算？伊洛温于是笑着说，卢芙很优秀，完全有能力担任特勤队的总指挥官，所以很有可能考虑让她上。

　　古纳帝国统帅弗伦听后，颤颤地咳嗽了几声，立即表示：“这件事还需要开会，谨慎决定，谨慎决定。”

　　其他几人点头，默认是这个道理，缇亚统帅伊洛修尔心中倒不知可否，因为她不相信姐姐会舍得把白尔特下放。更何况，最高执行官的位置有多重要，掌握着多少秘密，从它被设立起，所有人就心知肚明。

　　这位置被中庭捏住了整整五年，突然就交给其他帝国的人，真要论说，还不如让中庭一直捏着让人放心。所以明确地提出要给谁，其实不算好事，除非有谁想急于借此获得些什么，或是想凌驾在其他帝国之上。

　　弗伦这个老头子还算聪明，没表露出急功近利，不然实在惹人怀疑。

　　不过伊洛修尔也注意到，现任最高执行官白尔特今天竟然一次也没出现过，那她人去哪了呢？这么多年都像条猎犬一样黏在姐姐身边，分走了姐姐许多注意力，而她这个亲生妹妹反倒与姐姐聚少离多。

　　白尔特不在周围，伊洛修尔莫名还挺开心，而自己作为统帅，想要在宴会上就与姐姐单独攀谈多少有些不合适。顺势想到好久没有举行家宴了，她想着不如过几天举行家宴，让姐姐也回家聚一聚。在明面上，无论私下的感情有多好，她们两姐妹都只能公事公办。

　　伊洛修尔做好决定后便端起酒杯，走向伊洛温，对她道：“总长大人，感谢您这些年对内城的付出。”

　　伊洛温也笑着回敬她：“这当然也离不开统帅大人的支持。”

　　宴会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参与安保的所有工作人员是一点心不敢掉，各自轮替着去吃了些东西，白尔特又板起脸，回到西大门的寒风中。

　　好在宴会平稳度过，没出任何差错，在送走所有的客人嘉宾之后，在场的安保人员才通知集合归队。收到信息的白尔特，一时间竟还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归哪个队。她现在并不想去见下属们，严格来说，卢芙她们还是自己的下属吗？但她很快又收到归队提示，这次是卢芙发来的，用词上还是叫她队长。

　　“唉…”白尔特心情骤然更复杂了，自己这幅受了处分的丧家犬模样，真是不好意思与她们见面。

　　但总不能不去，白尔特于是按照定位红点走，左拐右拐却发现自己正走在去伊洛温办公室的路上，然后真就站在了她办公室门口。

　　犹豫了许久，白尔特终是推门进去，却发现只有伊洛温一个人坐在里面，朱迪也不在。白尔特刚与伊洛温照面，下意识就想抽身躲避，顺势关门离开办公室。不料刚刚后撤到门外一步，她就立刻被伊洛温叫住，她还略带调笑地问她，你躲什么躲？我有那么可怕吗？

　　白尔特不便再躲，身影晃了晃，只好从门后出来再关上门，整个后背靠在门板上，摇摇头，又用手语说：“不是的…”

　　“哦，那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因为处分太重了吗？”伊洛温说。

　　白尔特赶忙摇头，表示绝对没这回事，但依然不抬头看向伊洛温，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伊洛温又说：“挺好的，至少还会生气。”

　　“那么说说吧，对于那晚我说的话，你已经有什么打算了。”

　　“帮我，还是说，对抗。”

　　“你自己选吧。”伊洛温的语气变得寒冷，下令关白尔特禁闭的目的也很明确了，她要白尔特弄清楚，白尔特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以及对抗的下场是什么。

　　当然，这再度验证了伊洛温没开玩笑，那么白尔特自己所做的决定就是正确的，于是在些许沉默之后，她抬头直视着伊洛温的眼睛，表情同样严肃地用手语回答道：“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

　　伊洛温在白尔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忠诚，不自觉笑了，她就知道白尔特与过去十年一样，还是那个乖孩子，最终一定会选择同她站在一起。即便这条路的尽头是毁灭，但如果有白尔特相伴最后一程的话，伊洛温也将不那么害怕。她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白尔特拥住，同时不断地说着感谢，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白尔特也回抱了伊洛温，紧紧地，再一次。

　　稍微过了一会儿，伊洛温主动分开怀抱，随即抹了抹喜极而泣的泪水，说，伊洛修尔发出了邀请，自己过两天还要参加希兹纳蒂家族的家宴。白尔特问，需要调遣特勤队护送吗？伊洛温表示没必要，她后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白尔特去做，以及白尔特这个最高执行官的职位，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有所变动。接下去伊洛温便讲了今天宴会上谈起的，关于卢芙的事。

　　还不等伊洛温再具体说些什么，白尔特就用手语抢着表示：“如果长官觉得有必要撤换我的话，我没意见。”

　　“卢芙那么优秀，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岗位。”

　　“既然你不介意的话，那我们就开会协商了。”伊洛温见白尔特如此态度，便不再展开说明变动缘由，白尔特也点头。

　　此时的卢芙本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伊洛温次日便敲定了会议议程，卢芙的父亲也找上了她，要求她必须争取。这么些年，卢芙努力阳奉阴违，从没真正透露过任何行动机密，对白尔特其人更是敬重有加，统帅和父亲已经对她十分不满。

　　这次伊洛温又突然送来绝佳的机会，压力备至，卢芙是否还能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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