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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这双眼睛裴牧舟见过。
他们都见过。
这张沉默的脸在他们眼前变得癫狂。
熟悉的场景。
“退后。”江阿兰手持三清剑,眼神盯着发狂的哑巴,话却是对身旁几人说的。
哑巴现在发了狂神智不清,极具攻击性,相当危险,江阿兰上前一步,将几人挡在身后,内力运转生风,掀起脚底沙石,银白剑刃闪过一抹清莹的光。
而从她身侧,却走上前一人:“让我当缩头乌龟是不可能的!”
只见裴牧舟拔出佩剑,与她并肩而立。
接着,苏长玉也展开了扇子走上前:“江少主,我们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不会拖你后腿的,你放心好了。”
苍觫冷着一张脸,把指骨捏得咔咔作响,眼神无声从江阿兰脸上掠过,落向哑巴。
而江煦,早护在师姐身边了,拿着他那把苹果都削不开的剑,对他“天下第一”的师姐说:“师姐当心,让我来会会他!”
江阿兰:“……”
这时,黎乐突然指着前面说道:“他怎么了?”
只见哑巴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他时而举起匕首,发狠地看过来,时而又踉跄着后退几步,用手抱住脑袋摇晃,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进行激烈的对抗。
他几次抬头之际,众人看见他眼里的猩红有两次变得淡了,似乎有消退的迹象。
江阿兰蹙眉看着,没有轻举妄动。这样的情况之前从未遇见过,她见过的,都是二话不说砍过来,直到力竭,然后经脉寸断而亡。
裴牧舟见过之前“黑斗笠”死时的惨状,说实话不想再见第二遍,他见次情形立刻问道:“他是不是还有救!”
说完不等谁回答他,便试图朝哑巴靠近,边说:“哑巴大哥,你怎么了?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哑巴抱住脑袋痛苦地晃动。
裴牧舟继续慢慢靠近:“哑巴大哥,你先把刀放下。”
哑巴神志有一瞬的清醒,听了裴牧舟的话,缓缓将手中的匕首往地上放。
裴牧舟一喜,松了口气,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慢慢来,没事的,没事……”
然而突然之间异变突生,哑巴似乎又被什么东西侵蚀掉,眼看就要放到地上的匕首突然被他紧紧握住,猛地朝前挥去!
裴牧舟连忙后退,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所幸哑巴极力地在挣扎,没有使出全力,而是拼命收着力道。
挥出这一刀后,他眼里的血色淡了些,连忙后退几步远离裴牧舟。他对裴牧舟大大张开嘴,仿佛有话要说,又仿佛只是无声的嘶吼。
裴牧舟不由得又迈出步子向他靠近。
哑巴赶紧退后,再次拼命张口,因为太用力,额头的青筋暴起。
裴牧舟停下脚步,似乎听见了一声震天的吼声。
哑巴见他停下,也停止了后退。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抬头望向天上那轮安静的月,红瞳中映出一汪月白……四周寂静,唯有夜风拂林,明月照水。
突然,他低头,猛地举起手中匕首——
扑哧。
冰冷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没有犹豫地,深深刺了下去……
“嗷呜——”
远处,嘹亮而又凄厉的狼嚎穿过月色而来,哑巴倒在地上张着嘴,眼里的血光在黯淡,胸口的鲜红静静地淌。
……
关于白术村中的事,苏长玉修书一封传回了城中,只等明日官府派人来此处理后续之事。而哑巴和李三已死,除了怀疑王七八等人与此事脱不开关系之外,线索就此断开。
大家累了一晚上,此时都坐在河边,就着晚风和月色。
裴牧舟:“没想到他竟然会……”
苏长玉:“或许他也已经受够了替老村长做这些事。”
裴牧舟默然片刻,捡起一颗小石子,甩向河面打了个水漂:“你们说,村子里失踪的人都去哪儿了?”
苏长玉看着荡漾的水面,随口道:“也许遇到了另一个老村长和狗娃?”
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
这时苍觫开口打破了沉默:“鱼,还抓吗?”
裴牧舟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这就去抓!”说完,他取下佩剑脱下外衣,向河里蹦去。
黎乐见状,知道今晚有鱼吃了,于是准备去告诉江阿兰师姐弟。
伏清剑法的要义是“静心”,江阿兰找了个离几人稍远的地方打坐调息,江煦也跟着盘腿坐在旁边。
但这孩子似乎不认真,总在那儿动来动去。
“阿煦,你今日有些浮躁。”江阿兰睁开眼。
开小差被逮个正着,江煦脸颊微红:“师姐,我错了。”
江阿兰正欲闭眼继续调息,但看江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问了句:“有事?”
江煦下意识就说:“我没……”他赶紧刹住嘴,“哦不是,我有……”
江阿兰静静看着他。
“……师姐,这个送你。”江煦伸手,递到江阿兰面前。
江阿兰看向他的手心,看到上面躺着几朵小白花,似乎摘了有些时间,花瓣有点蔫了。
她拿过其中一朵,轻轻捻在指尖。
“好看吗师姐?”江煦期待地看着她。
小小一枚,洁白无瑕,散着淡淡幽香。
“嗯,好看。”
江煦一听笑得更欢了,忙又掏出一样东西来,说:“还有红的呢!”
江阿兰看见他手里举起一朵血一般鲜红的花。
——
“这是哪儿来的?好漂……”
走来的黎乐看到江煦手里的红色花朵,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但接着她看清了花的模样,话音戛然而止,脸色一变,甚至后退了半步:“你哪来的?”
给师姐献花被打断,江煦幽怨地看着黎乐:“我采的,怎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就乱摘。”黎乐的眼神落在江煦手里的花上,“这种花一般都是长在战后的战场上,知道为什么吗?”
江煦懵懂地摇摇头。
黎乐故意沉了声音吓唬他:“因为——大战过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将士们的头颅深埋地底,化作一颗颗鲜红的种子……”
江煦拿花的手抖了一抖。
“所以这花,也叫做——”黎乐一字一顿,“死、人、花。”
“啊——!”
江煦猛地抛开红花,还使劲甩了两下手,害怕地向江阿兰靠过去,“师姐……”
“阿煦,稳重。”
江煦惊魂未定,声音还发着颤:“好的师姐。”
*
“你是说,他去了临风城?”
说话的女人坐在高椅上,丹凤眼,柳叶眉,听完来人的话后眼皮一抬,一双狭长的眸子看向面前的人,眼神凌厉,处处透出精明。
厌观微垂着头站在女人面前,面不改色道:“是,公子听闻贺掌柜新得了东海的夜明珠,专程去给家主您带回来。”
苏家富可敌国,各种产业遍布整个大成,临近东海的临风城自然也有他们的产业,苏长玉作为苏家继承人,去下面转转看看倒也正常,但不过一颗夜明珠而已,下面的人自会奉上来,何须他这个继承人亲自去取。更何况——
“他什么时候对家里的生意这么清楚,连贺掌柜新得了个什么宝贝都知道?”
“……”
厌观顶着苏芸君锐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公子此行,也有游山玩水之意。”
半晌,椅上的人没传出任何动静,厌观摸不清家主何意,又不敢抬眼看,只得保持着恭敬的站姿,心中打鼓,觉如芒在背。
“呵。”苏芸君忽而轻笑,眼神落在厌观身上,似乎一眼便将他看穿,“你和你家公子倒是一条心。”
厌观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什么都瞒不住苏芸君,心底叹了声:公子,厌观尽力了。
其实苏长玉并没有吩咐厌观这么说,他待厌观醒来恢复好些之后,便让厌观骑着幸存的那匹马回府去,只说让他回去好生休养。是厌观自己,编了这套话出来。
厌观垂头不语。
“罢了,”苏芸君抬手揉了揉额角,颇有些疲惫的样子,“你先下去,让大夫好好看看,这脑袋摔了可不是小事。”
厌观当然没说出受伤的真相,只说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听了这话如释重负,赶紧应一声退下。
厌观走后,站在苏芸君身旁的女子上前:“家主,公子此时离府实在冒险,若是被人发现他的身份其实……”
“叶心。”
苏芸君沉声打断,女子立即住了口。
苏芸君面色不太好看,一双凤眸深沉凝重:“如今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早已暗流涌动,北山龙妖一事来得蹊跷,说不定就有那人的手笔。只是不知,他究竟打算做什么……”
狭长的眸子抬起,其中锋芒毕现:“但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长玉入他的局!”
——叮。
清脆的铃声自厅外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落到枝头牵动了银铃。两人皆是一顿,彼此对视一眼,叶心快步往外走去。
很快她回来了,手中拿着一支极短极细的信筒。
“家主。”叶心双手捧持信筒,递到苏芸君的面前。
信筒里的是张小纸条,徐徐展开,上面短短一行小字映入眼底。苏芸君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目光却许久没有从上面挪开。
良久,她抬眸——窗外春和日丽,清风徐徐……
山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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