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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
虽说不补课以后每周都有周末休息,但何文落已经开始怀念的周末了。和小孩的关系还是带些陌生保持距离更好,亲密后会很黏人很爱在面前吵闹。悠悠和伙伴们原本玩耍的地方距离店铺百米远,那时候的尖叫声虽然听得到,但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近那么刺耳。
两人都很烦,却无计可施。好在孩子玩游戏都是三分钟热度,没追喊多久就累了,何文落走出门,看他们乖乖地排排坐。“一会准备玩什么呀?”
悠悠仰头看着她,用手指敲敲嘴巴,“玩?玩……玩……”思考半天也没说出来。周围的小孩也出主意,什么抓迷藏啊,木头人啊,都是一些累人的游戏。其中何文落最不喜欢抓迷藏,要是玩这个到时候肯定会跑进仓库去躲,还得帮他们打掩护。
正集思广益呢,店里飞出一架纸飞机。小孩都被那架越飞越远的纸飞机吸引了,只有何文落回头看那名飞机制造师。她用眼神无声地数落他:你捣什么乱?!招惹他们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失去一下午的自由!但储之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她训着训着,树下传来小孩着急的叫喊声。她循声望去,纸飞机卡在树枝缝隙间动弹不得。树下一张张无措的小脸彻底没有办法了,集体跑回店里告状:“落落姐姐,他把飞机扔树上去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以犯错小孩为中心朝两边远离,那孩子比他们大些,应该是最有话语权和领导力的才对,但是现在被供出来了,红着脸羞愧地扭来扭去,发现两边的伙伴离他更远了,无处可躲了,孤立无援下只能陪着笑脸。
“没关系。”第二架纸飞机径直朝犯错的小孩飞去,他不敢动弹,等飞机撞到他掉下来之后才蹲下捡起。但这架飞机在他们手里只飞行了了几米就坠落了,试飞员们举着飞机回来报告说:“这飞机飞不远,不好玩!”其他孩子听到后,不守着储之启折纸飞机了,纷纷拿他的纸飞机试飞,结果都不太好。
储之启拿过纸飞机,给他们传授飞行技巧:“起飞前,要先哈气。像这样……”他张开嘴,对着飞机头哈出一口热气,然后纸飞机再次从店里飞出来很远,甚至会转弯。这让他们重拾信心,跟着“飞”出去了。
何文落却在一旁皱起眉头,根本不是没哈气的原因,小孩子的手劲怎么和储之启比。果不其然,他们又失望地回来了,还是飞不远,泄气的同时也休息的差不多了,都想跑出去玩游戏,继续大喊大叫。何文落受不了了,到书桌里翻出一叠A4纸,给悠悠折了一架不一样的纸飞机。小孩们只看出折纸手法复杂,只有储之启看出那是李与升放在书桌上的那架纸飞机。明明是他故意挑起的,顺利达到目的后却不太满意,甚至有些失落。
储之启折的和何文落的简直没法比,悠悠手里的纸飞机不需要什么手法技巧,就能飞出去老远。把小孩都惹红眼了,最大的孩子拿起那叠A4纸像发试卷一样人手一张,拿到纸张后,大家都有序的排队,从书桌一直排到门口,整齐有序。眼下突然伸进一只宽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很明显不是小伙伴的。他抬头愣了一下,还是给这位大朋友发了一张。
确保每人一张后,何文落抽空接下剩下的A4纸,和他们说:“纸飞机不能随便丢掉,不想玩了就拿回来给我。好吗?”负责发纸张的小孩点了点头,于是何文落又说:“你帮我监督大家可以吗?”小孩这一次的点头显得很重视,仿佛在说保证完成任务。悠悠突然挤进他们中间说:“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之后,何文落就一直埋头苦折,看见纸张下意识就开始折,脖子开始酸麻她才扶着向后仰一下。这一仰,发现小孩全跑去玩了,储之启站在桌子前笑着看她。何文落看一眼他,又看一眼纸,把手一挥,埋怨道:“你没见我快累散架了吗?”
“就折最后一架。”储之启半哄半求道,把飞出去的纸张扯回她手边。
何文落想,储之启真的做什么都超级明显的。但他就是不说清楚,当然这很难开口说,那就套出来,“你怎么想到让他们玩纸飞机的?”
储之启见招拆招,避重就轻,“无聊啊,就想到了。”
何文落笑了一下,撒谎。
于是两人对视,沉默。
储之启忍不住了,“好吧,是我好奇。”
何文落看着他,继续说。
“李与升那架飞机……”储之启指了指楼上,后来的话他就不好说了。
何文落看他坦诚得这么快,还是应该给点奖励他,把那张纸挪回指间。储之启明知故问,“是他教你折的?”但他期待的目光紧盯着何文落,希望不是。
何文落抬头瞥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确实不想知道,但他已经知道了。但再怎么难过和不爽,他还是乖乖接下了那架纸飞机。
李与升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说是家里来接,要回家吃顿饭。他和何文落说完,就注意到桌上多了一架纸飞机。“嗯?今天怎么突然折纸飞机了?”
何文落说:“那群小孩要玩。”
李与升看着她笑了笑,“那你有一起玩吗?”
“赚钱哪有心思玩啊!”何文落抱怨道。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李与升有些迟疑地开口:“落落,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去哪?何文落疑惑地看他,几秒后,她有些抗拒地说:“不要吧?”
李与升温柔一笑说:“为什么不?我爸妈都希望你能来,说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这话大部分是他爸妈的意思,小部分是他的私心。
但是真的太久没见了,这顿饭还没开始吃,何文落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她找了个借口:“现在都长大了,怎么好意思啊。”
“怎么会,我们在他们眼里一直都是小孩啊。”
何文落知道这顿饭她应该去,但并不想去。她为难得不知道说什么了,迟迟不开口。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直接试探着拒绝说:“要不算了?”
储之启假装镇定地玩何文落给他折的纸飞机,听到李与升被拒绝后他捂着嘴,有些痛快。
李与升早就料到她会拒绝,退一步提了要求:“那你下次要单独和我吃。”
做梦。储之启低下头不屑一笑。
“可以。”何文落很爽快就答应了。
储之启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纸飞机虽然还在,但是好像已经飞走了,空落落的。
“叔叔直接来店里接你吗?”何文落紧张地问,如果与升爸爸来店里,她就非去不可了。
“我不让他来,我一会去街上。”李与升让她放心。
嗯嗯。何文落满意地点头,随后就开始挑水果。她忙得脚不沾地,也不喊他们帮忙,因为这两个家伙手气不好,都挑不出甜的。
李与升看她扯塑料袋,赶紧拦住说:“不可以。”
“又不是给你的。”何文落才不管他,自顾自地挑水果。
李与升干脆走过去,没收塑料袋。
何文落手里一空,很平淡地看他一眼,随后绕开他走向仓库。“卖剩的都不太好,我去给你重开一箱。”
李与升没一次是拦截成功的,储之启不想和他共处,起身想跟着何文落进仓库,却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李与升站在他面前,问了和何文落一样的问题,“怎么今天突然玩纸飞机了?”
储之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莫名烧起一肚子火,坐回椅子上,用何文落的话回敬他,“关你什么事?”
李与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既然不想友好对话,那就不用客气了。
手里的纸飞机猝不及防被他一摸,气得储之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椅子划过地板呲啦一声,两人都停了所有动静,安静几秒后,没被何文落发觉才继续冷刀热枪。
“用这种纸还差点意思。”李与升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如果是想比比纸张质量的话,应该从后面翻开,但他偏偏只翻开了第一页。储之启轻蔑地一看,顿时傻眼。密密麻麻的笔记,字体和何文落的一模一样!他不可置信地把本子从李与升手里抢过来,仔细地看起来,才看出差别,李与升的字更工整。
储之启终于知道聊作业那一天,何文落为什么心虚了。后来没有那么让人操心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作业减少了,而是替她解决问题的人出现了。李与升那时候才屁大一点,居然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储之启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但在李与升眼里,储之启比他还要疯。他觉得储之启那双嫉妒到发红的眼眶带着想要咬断他脖子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因为字体有几分相像,储之启都想把本子撕碎。他尽力忍耐着,李与升却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何文落突然从身后开门,对着储之启的后脑勺说:“差点忘了。储之启,你的飞机还挂在树上呢。”
虽然她是无意的,但这件事可以一会再想起来吗?储之启内心真的给她跪下了。他不敢回头看她,因为现在的他输得彻底,一败涂地,偏偏还要在何文落面前维持好状态,他站起来,向她倾尽全力挤出笑容:“我也差点忘了。我现在去弄下来。”
“除非你有三米高。”何文落没察觉到他的异常,放下水果后说:“李与升,借你阳台用用。”
“随你用。”李与升看着她温柔一笑,拿本子的手收了收紧,跟着她上楼了。
储之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烦躁地搓了搓脸。然后就到树底下接他的飞机去了……
二楼阳台根本看不到那架纸飞机,李与升只好拿着撑衣杆在树里搅来搅去,居然歪打正着。可树下的人根本不想要这架飞机,眼睁睁看着它坠落还不够,他还想用尽全力把它踩扁踢飞,最后却只能在何文落的询问声中拾起,回到店里随便找个角落丢了。
正在下楼梯的何文落,突然停下了,手里握着手机,来电显示:吃饭了爸。
“怎么了?”李与升在身后问。
“我爸给我打电话,我好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李与升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欣喜,但看着她欲哭无泪的表情,怎么都笑不出来,“落落,先下楼再说。”
站在楼梯处理麻烦只会更麻烦,何文落走出后门,才按下接听键,“喂,爸爸。”
“喂。”储之启突然回头笑着叫靠在里门的李与升,“你很期待吧?”
这人太阴晴不定了,李与升眼里满是戒备。反问道:“期待什么?”
“没什么。”储之启伏在桌子上,他的眼神冷漠渗人,显得那张笑脸有点癫狂恐怖。
疯成这样,李与升大发慈悲地干预了一下,“只是一顿饭而已。”
一顿饭而已?“你不会以为……”储之启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都要流泪了。
真的就只是一顿饭而已,何文落去或不去都没必要这么激动吧。李与升对他的无语已经转变为担心了,“落落知道你是这样的吗?”
“那你呢?”储之启立马质问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收敛,那双眼睛也越来越兴奋。
李与升心上一沉,说不出话了。
人越是没有底气就越是爱炫耀。李与升在何文落面前的那些亲近、温柔、体贴统统不假,但因为他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最后都会变成自我感动、自我欺骗、自讨苦吃。这不可笑,这很可怜。所以,储之启现在反而不想笑了。亲情、友情、爱情这三种情感,只有爱情的爱是唯一的,是独属的。储之启的爱情啊,大概还有第三点,是可以没有回应的。今天以前是,现在以后,也许不是了。
他赌何文落不去。
那顿饭,何文落还是拒绝了。但她从李与升手里分走了一份重量,笑盈盈地说:“我送你。”
那段路不长不短,会说几次话,会聊多少事,储之启很在意,却明白不该知道。他虽然很讨厌李与升,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干预何文落和李与升的相处交流。你也许觉得他的处境很尴尬,他也这样觉得,但是他还是会把自己抽离开放到不干涉的一边。不管他站在哪里,站到哪里,都不会因为焦急而占据他们两人半步的距离。
其实,何爹那通电话已经说服何文落了。最后她还是没去的原因是,她有别的地方想要去。
“储之启,要不要和我去小纸海?”何文落很早就想邀请他去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变亲近后一直没时间,今天可以提前下班,时间刚好,落日余晖。
何文落拿出车钥匙,安排说:“你从后门走吧。我开车过去接你。”两人一个负责前门,一个负责后门。储之启虽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不能一起走,但他还是乖乖地在后门转角等了一会儿。
路上的风都是经过何文落后朝储之启身上吹的,但每一阵风过后,何文落都可以感受到从背后吹回来的沉默又高涨的情绪,太纯粹了,让风倒灌。小纸海比储之启今天的意外之喜还要更惊喜,美好的粉色温柔地抚过每一朵云,云朵层层交叠着,才托住沉重的落日,又重又轻的,很奇妙。
任那幅图画如何光彩夺目,流光溢彩,何文落都不关心,她独独凝视着这片忧郁的蓝海,“储之启,你知道那天你坐的是最后一艘船吗?”
“现在知道了。”何文落有时候一天会打开好几次购票软件,储之启犹豫着,还是问了:“何文落,你很想从这里离开吗?”他问完之后,何文落的眼睛亮了。
你知道?全部都知道?何文落虽然期待,却很清楚……储之启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肯定早就说了。他诚实地点了点头,说:“你会看购票软件,我不小心看到的。”
现在这样,何文落只好继续瞒着他,于是她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好奇为什么突然停航而已。”
储之启无法感受这一份好奇,因为对于海,他只会晕。干脆不跟着何文落流连的目光了,他看着她,问:“何文落,你经常来这里吗?”
何文落有些郁闷地抬头,眼前的天空完整旷阔,她轻轻点了点头,“开学那段时间。”
刚开学那段时间,好想问啊。储之启张了张嘴,把“为什么那时候你不想理我?明明我们的开始是美好的。”缩减成一句:“为什么?”
脚下的石头有些烫,幸好石头下的海水有些凉,何文落闷热的后背才让她没那么烦躁,但储之启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好烦!“关你什么事啊!”
储之启痛苦地闭了闭眼,又来了,还是那句话,还是那个语气,让他最没有办法的话。他盯着何文落的嘴唇,那么完美的唇形,怎么会说那么多带有招式且招招致死的话。他又盯着何文落的眼睛,那么明亮的眼光,怎么会……
何文落扭头怨恨地看他:“既然你无福消受,那我们回去吧。”
“别别别!看看看!”储之启赶紧转头继续观赏晚霞,没两秒又悄悄瞄她。
天从橙色变成粉色,再由粉色变成淡紫色,但这次竟由粉色变回橙色了,只不过这个时刻的橙色有些暗淡了,在没变成最后的阴蓝色前。何文落说:“回去吧。”说完就利落的转身跃到一块低石上。
“何文落,我们下次再来吧?”看来最后一点橙色光亮是储之启紧紧挽留的。
“回家做梦吧。”何文落毫不留情地走了。
“何文落。”储之启赶紧追上去,紧紧跟着她身后,依依不舍,“真的不再来了?真的吗?”
差点忘记了,在天空是橙色的时候,无比灿烂的光亮照耀在那块石头上,他们变形的影子和书桌上那两架紧紧贴在一起的纸飞机一模一样。
但是人的影子再怎样变形都不可能和纸飞机的影子一模一样吧?
当然是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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