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风铃寂静无声

　　“那是我见过妈妈失控最严重的一次。在那之后，除了还会发呆，倒是没再发生她想自杀的情况。大概，我和小语真的把她留住了吧。”
　　“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妈妈应该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商裴翊……”
　　“言言，我明白。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但是，言言……”商裴翊郑重地向莫言说道：“妈妈她，真的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莫言点头，“是的。但她隐藏得很好，没有让其他人发觉。这一次，如果不是真的控制不住了，她大概还会继续隐瞒下去。一个女人，自己未婚先孕生了个女儿，又捡回我这个残废，本来就受尽了指指点点，如果再被人说有一个得了精神病的妈，我和小语的日子会更难过。妈妈她，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言言……”商裴翊扳过莫言的身子，“有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天的事情还没完，还有很多事情我们不知道。但是凤阿姨那里，恐怕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没错，我们怕是问不出什么了。言言，你确定还要继续查下去吗？你确定要揭开过去的真相？你确定揭开那些伤疤妈能接受吗？她会不会因此病情加重，适得其反？这些，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莫言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间。
　　“我要查！我要知道妈妈的那些过往。我是个不肖子，但是我不想不孝。我要把那些伤害过妈妈的人全都找出来，把那些伤害全都还回去。妈妈以前的日子我管不了，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会让她的天空永远是湛蓝的！”
　　“好，陪你一起。”
　　“好。”
　　两个人挽起手，一起慢慢向远处走去。

　　看见商裴翊拿着一本文件夹走进来的时候，莫音脸上没有一丝惊讶。
　　她示意金秘书退出去把门关好，努了努嘴，让商裴翊坐下。
　　看着神色没有丝毫波动的莫音，商裴翊感觉有些陌生。
　　她可以是清高的，可以是冷漠的，但绝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
　　她教出了那么好的莫言和莫语，她的手上，怎么可以沾染鲜血和生命。
　　这不是他认识的莫音阿姨，更不可能是他的岳母，言言的母亲。
　　“为什么？”商裴翊把厚厚的文件拍到桌子上。
　　莫音端起果汁轻抿一口，“因为必须。”
　　“你可以让他们一直暗中行动的。为什么要把这些摆到言言面前？亲手打碎一个完美的母亲形象，这对言言太残忍了。”
　　“请问，你现在和我的对话，是站在什么立场进行的？”莫音冷不丁问了这样一句。
　　商裴翊一怔，不明所以。
　　“如果是以商氏集团总裁的身份，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商言商。许多肮脏下作的手段，都是司空见惯的。你手上也未必干净，区别或许仅在你没有人命牵扯。
　　“如果你是以莫言恋人的身份，那么你是我的晚辈，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你对于我，还只是个外姓人，你没资格质问我。
　　“如果你是以商裴翊的身份，那么，请问，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你凭什么质问我？你若是看不惯，大可以凭着这些资料去举报我，让我坐牢，或者枪毙。”
　　莫音的眼睛向商裴翊拍在桌上的文件扫了一眼，却始终没有翻动一下，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商裴翊的怒火又涨了几分。
　　“您是算准了我不会去举报，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嗯，没错。我就是有恃无恐。”莫音又抿了一口果汁。
　　商裴翊无力地坐进椅子里，气势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
　　他第二次问出为什么。
　　莫音没有回答，反问他：“言言一直都没发现这个账本？”
　　见商裴翊点头，莫音摇头表示不赞同，“小翊，我劝你还是把这个账本放回去，让他自己发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你查到的那些资料也一起交给他。”
　　“为什么啊？妈！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商裴翊第三次追问。
　　“他早晚都要知道的。与其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如早接触，早知道。人性的可怕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不怕他看见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我怕的是他看见之后会对这个世界失望。你以为他被亲生母亲抛弃，被人指着鼻子骂瘸子、废物、野孩子就是这个世界的阴暗和污秽吗？小翊，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简单了，把人想得太善良了。”
　　商裴翊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他知道，能让莫音说出这样的话，那本账本上的数字代表的，绝非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收起那份自始至终莫音都没有翻动过的文件，沉默地向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顿了下，问：“妈，您后悔吗？”
　　“从未。”莫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商裴翊忽然就释然了。

　　一周后
　　“商裴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莫言实在有点按捺不住了，问商裴翊。
　　路越走越偏，这是已经到郊区了。
　　“别着急，马上就到。”商裴翊说。
　　汽车继续往前走，随着路面状况的变化，莫言猜测道：“这是……出省了？商裴翊，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又走了大概得有半个小时，汽车停在一座看着极其——别扭的——大门（？）前……
　　没错，就是别扭。
　　门头修得还算是不错，还像模像样地贴了几块磁砖，然后，就没了。
　　真就贴了几块。
　　然后，那个木门是个什么鬼？
　　如果那能叫门的话。
　　木板拼的？
　　那缝子大得，稍微瘦点的人根本就不用开门，直接就钻进去了。然后，沿着大门圈起来的铁丝网破破烂烂，有一段，没一段的，也不知道到底打算拦谁。
　　莫言正打量，一个半大的孩子还真从门缝里钻出来了。还不忘回头交代：“待会儿别忘了给我打饭。”
　　里面有个声音回他：“你就等方叔罚你吧。”
　　端详了半天，莫言没看到任何牌匾一类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凭空冒出的大门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扭头问商裴翊：“这是……”
　　商裴翊没回答，领着他直接走到门前。
　　那个刚钻出来的孩子冷不丁看见他们两个，吓一跳，看清商裴翊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咦，商大哥，你来啦。快来，快来。”
　　说着，也不等商裴翊说话，半大孩子又从门缝钻回去了。
　　莫言看商裴翊一眼：您先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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