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海与天之间

作者:迷毂迷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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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粹的愿望


      摩达尼亚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的好运,殊不知刚得到他一张好人卡的阿维斯小姐也发出了与他一般的心声。

      待阿维斯陪同瓦莲京娜深夜外出夜谈归来后,阿琳娜皇后的解药也配好了。黑发的魔法师将装着深褐色浓稠液体的玻璃瓶子交到阿维斯手里,说只要安排人送到希多罗瓦夫人手里,给昏睡的阿琳娜皇后服下就可以。

      一想到为了母亲病情愁眉不展好一段时间的瓦莲京娜很快就不再提心吊胆,阿维斯由衷地感到高兴,她情不自禁地抒发喜悦:“谢谢你安尔玛,假如没有你的帮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遇见你真是太幸运了!”

      安尔玛收拾桌面的手一顿,薄薄的带有精美金纹边饰的信纸折起个小角,卡在莹白的指间。他语气平和,却说了冷酷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维斯的笑脸当即裂了条缝,直觉告诉她她似乎又无意间说了不讨喜的话,所幸安尔玛并不介意,短促地截断她的喜悦后又自顾自地收拾起来信。

      在男爵夫人暂时“定居”的这几天他时常来往信件,一只通身雪白、唯有鸟喙漆黑的白羽燕鸥充当他的信使——这只燕鸥的名字确实也简单粗暴地唤作“信使”。

      安尔玛再三保证他的通信并不会出卖她们,但瓦莲京娜对此却无法安心,她曾私下暗示阿维斯打探安尔玛的通信内容。阿维斯感到十分别扭,她相当理解瓦莲京娜的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但她实在不愿意再次利用安尔玛的信任。她内心清楚她到底对这位在旅途中交付真心的新朋友隐瞒了什么,又欺骗了他多少次,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请求援助。

      当她意识到瓦莲京娜在对她提出什么要求时,她头一次想不假思索地拒绝她——曾经她完全不会有这么想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就像不久前光临贫民窟铁匠铺时观摩到亚历山大正锻造的那块铁器,刚硬坚牢的钳子挤压她的心脏,身躯宛如置身熊熊烈火,烧得她痛不可忍,气竭声嘶。

      她一时不知作何回答,瓦莲京娜先一步看出她的窘迫,说:“算了,也不是眼前最要紧的。”

      阿维斯闻言狠狠松了口气,仿佛落入冷却的水池。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离开,然后逃也似的将这一插曲抛之脑后。

      明明是刚发生不久的事,她却几乎以为梦游到了几千年前的光景。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呆滞的时候脑子里都闪过了什么,也不愿意假设公主若坚持她该如何应对。

      现在眼前的场景、安尔玛的动作又让她不可控制地回想起这件事,她甚至心里忽然涌现魔鬼的声音,蛊惑她为公主完成未竟的任务,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却成了“假如你呆着感到憋闷的话可以多外出走走”。

      安尔玛将信纸沿原有折痕细致叠好:“我暂时没有外出的想法,不必担心我会泄露什么。”

      “不!……没有的事……”阿维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矢口否认,但辩解的话还未在喉管中组织称语言,她先接触到安尔玛透亮明晰的眸底,顿时闭了嘴。

      安尔玛表示理解:“君主都有疑心病,不过是病情严重程度的差异罢了。君主预备役同样如此。事实上我不介意,这至少可以说明你追随的公主确实有成为君王的潜质。”

      他口吻平淡轻松,仿佛只是在讨论一杯红茶是否香醇。

      阿维斯无话可说。

      良久,安尔玛邪睨她一眼,见她沉溺在羞愧惭怍的情绪中久久不无法自拔,他轻叹一声,将收回信封的信纸又抽出,半展开在她眼前扬了扬:“这是白枝的来信,我在让他帮我调查一些事。”

      阿维斯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想……”

      “是我想告诉你。”安尔玛打断她,“我一直在拜托他帮我找某些东西的线索,以及某个人的。现在,又多了个人的背景需要他帮我调查,具体是谁我不想告诉你,就像你有些事也不必告诉我。我的老师告诉我,人不是一汪清水,不必非要看清水下游曳的鱼儿,即便是浑浊的沼泽也生长着浮萍。”

      阿维斯紧咬下唇,双手在身前十指交叉相扣,修剪平整圆润的指甲在手背压出月牙状的前印,用不规律地步调在房间里不大的空地来回走动。假如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瓦莲京娜此时此刻同在这个房间,那么她会发现阿维斯又不自觉地展露出她彷徨无措时才会展现的举止。

      安尔玛的宽慰并没有多少纾解她的于心有愧,甚至反而加重了她的负担。但她警告自己该就坡下馿了,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这是我第三次听你说起你的老师了。她也是个魔法师吗?”

      “她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安尔玛点点头。

      阿维斯追问:“和传说中的莉莉丝拉大师一样厉害?”

      “……和她一样厉害。”安尔玛说道,“你似乎对魔法很感兴趣,真的不考虑成为一位魔法师吗?”

      阿维斯摸着脸颊,感受因脸颊的温热消融指尖的冰冷而让指腹产生的酥麻感,她刚从户外回来没多久,四肢正冰凉:“没有人会教我,凛冬神殿里拥有魔法的祭司也只有四位,而哪怕是他们之中对我最好的迈特威先生也不会愿意教我的。而且,其实我对魔法的兴趣谈不上纯粹吧,我只是觉得修习魔法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而已,就像我练习射箭一样。”

      安尔玛问:“只是这样吗?”

      阿维斯挠头:“果然很不纯粹吧,把魔法视作变强的工具什么的……”

      安尔玛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变得更强大是平常不过的心愿。”

      阿维斯讶然:“欸?可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才能称得上是对魔法怀有纯粹的热爱吧,一谈论起高深的魔法原理就不自觉地开课滔滔不绝,而不是为了完成或达成某种目标。”

      “那按照你的定义,在你目前的生命中是否已经有了纯粹的热爱呢?”安尔玛的眼珠子狡黠地嘀溜转,“是公主殿下吗?”

      见阿维斯的脸眨眼间变得通红一片,他跟着弯起眉毛:“原谅我的冒犯。我可以理解,将某一个人视作生命中特殊的存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地追随着他,像只无知无觉的……小鸟。公主殿下一定在某个时刻某个时段在你过去的舞台上充当了相当重要的戏份,你看她就像看待歌剧里独唱的女主角,或许还是传奇故事里的勇者。”

      他这么说着,眼神却昭示他陷入了某个隐秘的过往。阿维斯对他眼中地世界一无所知,她敏锐地察觉到他阐述中悄无声息地吞掉了某些词语。

      “以及,有一点是你说错了,恕我指正。”

      阿维斯眨眨眼:“什么?”

      “我也称不上对魔法纯粹的热爱。一开始学习魔法只是为了帮助他人而已。用白枝的评价来说就是——你可以将我视作独一无二的服务型魔法师。”安尔玛夸张地拍掌,“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人和我撞定位……”

      阿维斯掩口失声,同样笑得乐不可支:“我想应该没有,你是我见过的最乐于助人的魔法师!”

      安尔玛佯装唏嘘:“希望你见过的魔法师数量已经超过两个巴掌,否则这句夸赞未免太缺乏含金量了。”

      于是他们笑作一团。

      待月亮爬上梢头又躲进云雾,他们的快乐才渐渐平息。

      天色不早,而阿维斯还有要事需要去往公主那儿,她转身告辞。门扉掩上又推开条缝,浅棕色脑袋探进来,粗长的麻花辫在空中荡漾。

      “安尔玛,我觉得你还是暂时搬出去比较好。”

      安尔玛不解:“为什么?”

      “很快就要乱起来了,太糟糕的话男爵夫人这里或许也不能幸免。你还是暂时换个地方住吧,最好带上摩达尼亚一起,不会有人拦你的。假如我们成功了,你再循着追踪魔法来找我吧,我会一直戴着蝴蝶发夹的。”

      安尔玛:“……好。”

      门扉再次轻轻关闭。

      正如阿维斯所说的那样,在安尔玛独自搬出男爵夫人宅邸后仅一周的时间,司涅克皇城就大乱了。

      女人的联盟行动迅速。她们同仇敌忾,如同柔弱的寄生植物般攀附高大的枝干,悄无声息地积蓄力量掠夺养分,待时机成熟时人们才如梦初醒,一棵擎天大树的轰然倒塌是对她们野心的最高敬意。

      在十七部族会议中斡旋争执的皇帝不曾注意到他刻意打发到凛冬神殿的女儿,他无暇分心顾及,仍以为她依然被动地呆在与世隔绝的山巅囚牢,如同童话中只能等待王子搭救的高塔公主。

      皇帝更不会注意到曾与他耳鬓厮磨的情妇已然决意背叛他。在他曾于某个夜晚决意舍弃她后又过了不知几个日夜,她也决意舍弃他。

      安尔玛屹立在钟楼顶部,居高临下地观望底下世界的波折。

      站在这里可以远远地看见白曜宫的一部分。

      现在是白天,恢宏庄重的宫殿群没有连成海洋的火把。他没有使用探听类的魔法,理论上也无法听见远方的动静,可他的脑海中就是能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尖啸声、哭喊声……

      他抬起手,浑身雪白的信使利爪勾住他手指,平稳落在他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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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纯粹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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