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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跪
李听莹是被淅淅沥沥的雨点声唤醒的,她睁开眼,用手擦擦眼屎,这几日院里忙着应对风寒,免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她才得以睡这么一个懒觉。
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腰就传来一阵酸麻的钝痛,两条腿更是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肌肉发紧。想来是昨日头一次连轴转忙活大半天,加上她穿越过来后养尊处优惯了,鲜少这般出力,竟是把肌肉都累得拉伤了。
她无力地又躺下,将被子盖到自己的嘴巴上,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和黯淡的眼睛。
窗外的雨丝“沙沙”地扫着窗纸,发出治愈的白噪音。李听莹索性闭起眼胡思乱想——若是这雨下的不是水,是一条条银白的小鱼,摔在青石板上翻着鳞光,该多有趣。伴随着一阵阵“轰隆隆”的闷雷,闪电的光芒一闪一闪,闪到李听莹的眼睛,于是她又软软地翻了个身。
真不想起来。这样阴沉沉的雨天,就该裹着暖和的被子睡回笼觉才对。
可是,她要是睡觉,夏晴三人还发着低烧,沈闻竹的流食也得按时准备,这群人可怎么办?
想到这,李听莹睁开眼,感受着身下的床传来丝丝的凉意,只好磨蹭着起床,为自己穿衣。
平常都是夏晴为自己找好衣服,灵芝给自己梳头,李听莹平时差不多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状态。
今日没人伺候,她只好自己掀开床尾的樟木箱。翻了半天,找出件月白色的软绸中衣,领口绣着几针淡青色的兰草,料子轻薄透气,就是穿起来费劲儿,给自己穿恼了。
穿好中衣,又找了件豆绿色的比甲披上,衣襟处的盘扣是银线海棠花,她扣了三次才扣好。刚踩着软底绣鞋走到门口,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就顺着领口钻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冷得李听莹皱着眉转身,从箱子最底层翻出件厚些的紫色夹袄。
她摸遍了屋里的柜子,也没找到伞——这些琐碎物件向来是夏晴她们打理,她连伞架放在哪儿都不知道。站在门廊下望去,瞅见银针一样的雨丝扎得四处没有空隙,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清新的泥腥味。她索性双手抱着头冲进雨幕,被“银针”打得嗷嗷叫,两条腿飞快地交替着,裙摆扫过积水的石板路,溅起一串细小的水花,很快就跑到了夏晴三人住的偏屋。
这一下可把李听莹“扎”清醒了,她的脸上流下几滴雨水,打开门时,一股闷闷的睡眠气息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三人都已早早醒了,面色发黄,裹着被子干巴巴地躺在床上。屋里因阴沉寒冷的天气,也显得灰沉沉的。
昨夜反复的低烧和骨缝里的疼痛,使得三人都没睡好。此时她们正醒着,齐刷刷地望着门口。听见雨声,夏晴不禁担心起四姨娘能否寻着伞。
“今日可好些了?”李听莹跺了跺脚上的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夏晴的额头,手因为躲雨冷得发麻,不太能试得出温度。
夏晴咽咽口水,发出的声音依旧沙哑:“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沉,嗓子疼得厉害,不过已经能下床了。”说着就要掀被子,纤瘦的手腕刚碰到被角,就被李听莹按住了。
“刚退烧就乱动,是想再烧回去?”李听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又去探灵芝的体温,“你们乖乖躺着,我去厨房忙活。”
她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灵芝细若蚊蚋的声音:“姨娘……您的胳膊……”她们都看到了四姨娘露着的胳膊上的一层药膏,是昨天的动静造成的烫伤。
李听莹顿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的豆绿色比甲袖子卷着,露出小臂上涂着的淡黄色药膏,药膏边缘还沾了点雨水泥点。她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不碍事。”说完就快步走出了偏屋。
“……”
灵芝缓缓吐-出一句:“咱们四姨娘,心地可真好。”
春絮闭上眼睛,听见雨声更大了。
夏晴的眼睛反射出闪电的光芒,她的眼睛盯着李听莹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收回。
李听莹回到厨房,先找了块干净的棉巾,小心翼翼地擦掉胳膊上的旧药膏。烫伤的红肿已经淡了许多,之前鼓起的水泡也瘪了下去,只剩下浅浅的印记。她重新涂了层新的药膏,指尖刚碰到皮肤,就被那清凉的触感激得缩了缩手。
灶房里已经摆着大厨房送来的早膳——一碟凉拌咸菜,几个冷硬的馒头,还有一碗飘着油星的稀粥,用粗瓷碗装着,看着就没什么胃口。李听莹转念一想,听说大厨房的人几乎全病倒了,眼下还能有口饭吃已算不错。
李听莹叹着气从米缸里舀了半瓢新米,又从昨天泡的酸菜坛里捞了几根酸萝卜,打算给三人做些清淡的酸菜粥。不止这些,还要另起炉灶,给沈闻竹做营养全面的流食。
她刚把米倒进陶盆里淘洗,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听莹转头看见了夏晴,看她那走几步路就要晕了的状态,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推了回去。
夏晴原本想强撑着说自己没事,视线却突然掠过桌上大厨房送来的早膳,又落在李听莹搁在案板上的食材——雪白的新米,翠绿的酸萝卜,还有几颗洗干净的红枣,旁边放着的白瓷碗细腻光洁,和大厨房的粗瓷碗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目光又扫过李听莹的胳膊,药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豆绿色的比甲袖口也沾了些水渍。
夏晴张了张口,鼻子突然一阵酸涩,被人好好照顾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吗?
她被李听莹半扶半推地往回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春絮和灵芝,两人都没穿外衣,只裹着薄被,红着眼眶扶着门框站着。
李听莹:......
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这就饿哭了?
一股如同单亲妈妈般拉扯三个娃娃的疲惫感骤然涌上心头,让李听莹瞬间敛去了笑容。
李听莹叹了口气,索性将三人都扶进厨房:“既然都起来了,就先坐着等吃。”她转身掀开锅盖,往锅里添了水,又将淘好的米倒进去,动作麻利地生起火。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裙摆扫过灶前的柴火,带起一阵细小的灰尘。
待两份早膳做好,她转身招呼大家先吃,也顾不上自己歇息,便端着给沈闻竹的早膳匆匆走了。
三人神情各异,心思复杂。夏晴一直凝望着李听莹的背影,直到她进入沈闻竹的厢房,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想来还真的有点对不住四姨娘...”喝着粥的灵芝突然出声,声音沙哑,粥的热气使她的表情蒙了一层雾,“刚来这里的时候,还以为她是晦气东西,夜里都不敢睡沉,担惊受怕了好久……”
春絮垂下眼帘,手里攥着筷子,迟迟没动菜。
夏晴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砖石,眼神空洞,三个人之间竟然生出一阵沉默。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早就习惯了主子的冷漠,若在别的院里病了伤了,身边有关系好的姐妹,尚且能关照点;不好的,躺在床上还要爬起来干活,更何况主子来照顾下人呢?也更不会有人把她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李听莹端着东西来到沈闻竹床前,她连忙喂完沈闻竹,收拾好后,将手伸-进他的被窝,探探温度,感觉有点凉,于是她转身从衣柜里抱出一床绣着松鹤延年的厚棉被,小心翼翼地铺在沈闻竹身上,又将被角一点点掖紧,连脖颈处都塞得严严实实。
她反复确认不漏风后才安心端着东西走了,却没注意到沈闻竹的右手悄悄抬了起来,对着她的背影伸了伸,又无力地落下。
李听莹的脚步声打破厨房的沉默,她火急火燎地放下东西,忙问夏晴:“夏晴,我想领些好炭,应该去何处领用?昨天的这炭压根儿不能用。”
夏晴回神,抬头, “让奴婢去吧,管事处有点远。”
李听莹摆摆手道:“我倒是真想让你帮忙,可是二少爷不是说了吗?‘一切事务都需未感染风寒的人代劳’,你们就好好待着,等我领来好炭,给你们和大少爷住处烧上。”她说到沈闻修说过的话时,还笑眯眯地模仿了下沈闻修的语气。
四姨娘说着的时候,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喜悦,看得三人心里酸酸的。
“扑通!”“扑通!”“扑通!”
李听莹刚说完,三个人就猛地跪下了,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李听莹像只弹簧一样跳到一边喊:“怎么说跪就跪!我躲!”
夏晴跟着李听莹的动向,对着她一头磕下去,声音闷闷的:“姨娘大恩,奴婢感激不尽……”
春絮额头上还混着冷汗,似乎是疼的,她声音颤-抖虚弱:“姨娘……您别去了……您若是……若是因此着了凉...”
灵芝嘴巴一瘪,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像瀑布一样,抽抽搭搭地说:“姨娘……奴婢之前……之前还那样想您……奴婢真不是人!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您打我骂我都行,别再为我们受累了……”
三人跪在地上,哭求声、呜咽声混成一片,飘出厨房,散在雨势逐大的空中。
“扑通!”这下是李听莹给跪了,她的脸埋进双膝之间作伏拜状。
李听莹的脸埋进双膝,闷声幽怨道:“起不起?你们不起,我也不起。” 跪着正好,还能舒展一下酸痛的腰背。
三人大惊失色,跪着爬开她跪拜的方向,又赶紧爬回来,六只手一齐用力,慌慌张张地将她拉了起来。
李听莹顺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若是以后你们再跪,我也陪着。好了,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咱们都是东厢房的人,如若有事,大家以后都会共同面对,我对你们好,也是为了东厢房。”
她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故意一凶:“都回去歇着,还是谁嫌自己好得太快了?”
三人心里五味杂陈,微红的兔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李听莹。
李听莹:扶额,这下真成养了三个娃的老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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