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所纂撰的故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父甘地斯的身上，唯独玛德琳，她一心关注着奎妮身后的两人，自然也有注意到先前艾维斯为了里安瞪视布里，以及他拉扯里安的小动作。

　　总算值回她那么久的等待了，就是动作，啧，要是更亲密些就好了。

　　不过，葵纳奇去哪了，这艾维斯公爵换男伴换这么快的吗？

　　等等，仔细一看，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不论是神态还是动作上，都和跟她打交道的那个葵纳奇很像。

　　而且，越看越熟悉，像是门萨养在神殿里的……

　　她曾经因为好奇，专门找人探听过门萨圣子的形象，为了筹备一部圣子爱上法官的剧目，花了好大的价钱才得到一副画像，还是画得极为粗糙的一幅。

　　不过她还是能凭借那幅画像的一些细节确定，讲坛上的这位，就是门萨的圣子无疑，尤其是那撮不太合理的，呆毛？

　　也不知道是谁给打理的，特地留下那团疵起的头发。

　　不仅符合画像，还能请动门萨首席大法官陪伴左右的，除了圣子，不作他想。

　　所以这位圣子大人，是穿上了“羊装”，跑来瓦雷斯城邦扮演无害的小绵羊吗？

　　呦呦呦，照这情势看，小绵羊要落入大法官的狼口了啊。

　　玛德琳忍不住用手扇拍了一下手，感概自己秘密撰写的那出剧目有了实打实的原型，这感觉简直美妙到无法用言语形容。要不是身边还有一群傻子坐着，她都要忍不住站起来尖叫，再大笑几声。

　　只有那样才能宣泄她胸中澎湃激昂的情绪。

　　甘地斯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扯下胸口的月轮吊坠，用力丢在地上，又碾上几脚，而后指着底下的众人，大声说道：“你们有几个是真正信奉月亮女神的？”

　　“要不就是为了金钱、女人、权势，要不就是祈求健康，免去灾厄，最离谱的就是想要神明宽恕你们曾经的罪恶。”

　　“多可笑啊，犯了罪，杀了人，只要对着神哭诉两声，捐些钱，就觉得自己变得纯净，变得无罪了。”

　　不仅是贵族们，就连卫兵以及奎妮公主，看向甘地斯的眼神里都染上了些许鄙夷。

　　渎神者，无论在哪儿，都会遭到厌弃。

　　甘地斯说到这里，情绪愈加激动，“你们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们都得感谢我才是！”

　　“是我！摧毁了国王，推倒了法庭，让你们这群酒肉之徒能无忧无虑活到现在。”

　　“女神？她的仁慈是有价码的，除了奎妮一家，她还帮助过谁吗？治愈病痛？安抚灵魂？那种小孩子才信的童话，你们可曾亲眼见过？”

　　“而我！这座教堂，这立身于瓦雷斯的教会，只需要你们付出些许金币，就可以赦免一切罪过。”

　　“不必担心报复，更不必担心罪责，我们会替慷慨者们扫去一切阻碍。”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法院给过你们这种待遇吗？还是说你们要屈从于国王，妄图从王权的牙缝儿里讨些肉渣过活？”甘地斯锐利的眼神扫向奎妮，他的话语辛辣又直白。

　　的确，从利益的角度来说，越是有钱的贵族越是能从教会专政的情况下获益。

　　“我收回之前的话。”奎妮迎着甘地斯的目光，没有丝毫退却，“你没有资格触碰这顶神圣王冠。”

　　“瓦雷斯的教会该被重新洗牌了。”奎妮用眼神示意维持秩序的卫兵和被无故关押的旧贵族们，“法院暂未重组，由我暂时代行职责，我在此宣判，神父甘地斯，犯下渎神之罪。”

　　“同时，他任职期间多次利用职务之便，肆意敛财，非法关押无辜民众，因妨碍他利益而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并且，他亲口承认谋害国王，摧毁城邦法院。”

　　“鉴于其对教会权力的滥用，对公民权益的蔑视，以及极度的道德堕落。为了捍卫正义与防止历史的重演，神父甘地斯，应当除以死刑，即刻执行！”

　　“无罪却被恶意关押的民众们，押他上来！”

　　奎妮把装有父亲骨灰的头盔安置在女神像旁边。

　　那些简易武装，先前被教会关在地牢的人们，涌上前，推搡着甘地斯，把他送上讲坛。

　　小胡子扬头招呼旁边的人一同，两人一人控制甘地斯一只胳膊，手抵着他的背部，把他押跪在地上。

　　“在行刑前我还想问你两个问题。”奎妮没有急于动手，她问道，“教会的主教呢？”

　　主教应该还活着，不知道什么原因今晚没有出席。

　　甘地斯昂着头不愿低下，“主教？哦，你说那个老东西啊。”

　　“他昨晚居然想去偷偷叫醒你。”甘地斯脸上又浮现出令人恶心的笑容，“没想到这老家伙都到这种关头了，突然良心发现，我就送他先一步去见女神去了。”

　　“反正他是那么得虔诚，现在一定高兴坏了吧。”

　　奎妮攥着拳头，她看了一眼艾维斯，替他问道：“瓦雷斯法院的倒台，教会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城邦法院怎么没的？我怎么知道。”甘地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就一敛财的烂人，才活了几十年，法院那群人死的时候都是几百年前了。”

　　“你得去地底下问他们才行啊。”

　　说完他又发出几声大笑，笑声里满是得意。

　　他的张狂使人费解，奎妮也不准备再多听他讲那些疯话，即便那些话或许是事实。为了维持瓦雷斯整体格局不乱，现在还不是大规模清剿贵族的好时机。

　　杀鸡儆猴才是当下最好的做法。

　　奎妮开口道：“我宣布，行刑开始！”

　　小胡子贴心地把自己不久前从甘地斯手下那儿顺的剑，递给了奎妮。

　　奎妮点了点头，高举起那把剑锋锐利的长剑，猛地挥下！

　　剑芒闪过，人头落地。

　　艾维斯拽过里安，捂住了他的眼睛。

　　“干嘛。”里安小声说道。

　　艾维斯回道：“少儿不宜。”

　　“我成年了！”里安撅着嘴巴反驳。

　　艾维斯没有理会他，对着他头上那撮杂毛吹了口气，“你还小。”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里安额前凉凉，语气明显不服气。

　　而且报丧女妖、尸鬼那种场面都见过了，砍头的话，里安觉得自己应该能扛得住。

　　甘地斯的头沿着讲坛一路滚了下去，他嘴巴大张，那双眼睛还在眨动。

　　有些贵族们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惊叫。

　　奎妮松了口气，震慑作用算是起到了，收效很好。为了尽快让瓦雷斯的律法再次运作起来，这些形式都是必要的。

　　只是甘地斯脖颈断开处没有出现正常人该有的血液，他的身体像是一束枯朽了许久的干草。

　　艾维斯松开里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头颅砍下，却没有鲜血的景象反而更加惊悚。

　　这时候埃尔伯格从外面慌忙进来，他先是凑近公主小声汇报着，然后才跟艾维斯和里安讲了情况。

　　“瓦雷斯城邦外围聚集了大批尸鬼，黑松林的那些尸鬼似乎都跑出来了。而且城邦上空还招来了数不清的报丧女妖。”埃尔伯格的神色十分凝重，“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一旦它们发起进攻，瓦雷斯城邦将要顷刻间陷落。”

　　听完埃尔伯格的描述，里安刚要开口，那刚被小胡子他们松开的甘地斯躯体站了起来，它摸索着走下讲坛，捡起自己的头颅，装了回去。

　　“那么，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甘地斯的面容扭曲着，他把手指按在脸上，用力撕扯着。很快，那张脸皮就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

　　三白眼，塌鼻子，脸上似乎是经历过一场严重的皮肤病，凹凸不平。当然，他有着不同于原先的一头黑色卷发。

　　“神父甘地斯！”奎妮的音调拔高了几分，语气里满是吃惊。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是一片哗然，他们更多的是被吓到了。

　　“好久不见，尊贵的公主殿下。”甘地斯右手贴着胸口，大幅弯腰，行了个鞠躬礼，“与您同在，共享这满月之夜，不胜荣幸。”

　　“他是？”小胡子对奎妮问道。

　　奎妮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是数百年前，与我同时代的那位神父，名字也叫甘地斯。”

　　“没错！”甘地斯十指交叉，歪着脑袋，“不同于宫务大臣埃尔伯格，那种世代相传的名字。”

　　“瓦雷斯城邦的甘地斯神父，从头至尾，从数百年前开始，就只有我一人，只是我。”

　　“你为什么能够活到今天？”奎妮的眼中染起怒火，她的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我想我们可能需要一场超度亡灵的仪式。”里安捏了捏鼻翼，实在是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该说些什么，索性调侃了一句。

　　艾维斯和他打起了配合，“超度仪式可能不太够，他这样的，得上火刑。”

　　“你们真是，太过分，太无趣了！”甘地斯指了指里安和艾维斯，最后食指落在奎妮身上，慢慢收回，和拇指捏在一起，伴随着头颈高昂，“我先来回答你的问题。”

　　“不要觉得离了自私又小气的月亮女神，我，伟大的甘地斯，就会在病痛的折磨下死去。”甘地斯一脸愤慨，手舞足蹈，又很快收住，转而叹了口气，“哦对，还有那一无是处的国王。”

　　“不过他已经驾鹤西去了，这里没有讨论他的必要。”

　　“是你害死了他！”奎妮瞪着甘地斯。

　　“哦？没错。”甘地斯抬起双手，晃动脑袋，大方承认，“是我怂恿他带着军队去月亮的遗址，也是我给女妖们引路，让她们饱餐一顿。”

　　“当年我身患恶疾，我是那么得小心翼翼，那么得卑微，我匍匐着身躯向那该死的国王乞求。”甘地斯突然冲向奎妮，但又在很近的距离停了下来，转过身去面朝众人，似乎是要博取同情，“我乞求他能发发善心，把公主的最后一个愿望让给我。”

　　“救一救我这个将要英年早逝的可怜人。”

　　“你们猜他怎么说的？我打赌你们一定猜不到。”

　　里安这时插话道：“可那些愿望是公主的，并不属于国王。”

　　“啊，你居然猜到了。”甘地斯愤慨道，“你和那该死的国王一样的迂腐。”

　　“是公主的又怎样，他们不都是一家人。由他做主，让给我又怎么了。”甘地斯的眼睛瞪得很大，那过多的眼白，看起来像是眼珠要掉出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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