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来，万鬼消音

　　使出全力，白无径直朝空地中央冲去。

　　就在靠近的瞬间，她伸出手，用力往前一探。

　　虚空就如一张与背景相融的图画般起皱，被她抓落，暴露出隐藏于其后的厉鬼。

　　魂相为消瘦的少年人，长发散落，嘴里正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见到白无突然抓住他的手，双眼惊得凸起，嘴里的念词却未停下。

　　白无使劲一扯，将他拉至跟前，另一只捂住他的嘴巴，“休想使用鬼咒！”

　　厉鬼立即住嘴，费劲从白无手中挣脱，飞到上空，又惊又怒，“竟敢干涉我！”

　　厉鬼突然又喜形于色，朝白无俯冲直下，“那我就吃了你！”

　　张大的巨口扑到跟前，白无故意不躲，稍微侧开脑袋，让他咬上肩头，趁机将他双手按住。

　　“你是人？？”厉鬼大惊，“那你为什么能碰到我？”

　　白无反手给他脑袋来了一拳，他被揍得极懵，还没想明白时，又被白无揍了一拳。

　　“自从我成为鬼魂后，就再也没人能打我。”他有些失神，看向白无刚才被咬的肩膀，连衣料都完好无损，“为什么你不会被阴气侵体？”

　　白无正言厉色，“想知道的话，就束手就擒！”

　　厉鬼歪着头，双眼转了一圈，“你这么特别，带给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他是谁？”白无抽出驱邪符。

　　厉鬼快速抓住白无捏符的右手，“他是我的再生父母，名字可不是你随随便便能知道的。”

　　一瞬间，白无的脑里闪过庄云湄说过的话——
　　“原来你在意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哦不对，他救不了我的命，但给了我死后的自由，让我不再像生前那般弱小。”

　　白无克制着翻涌的怒意，“他是不是眉心有一颗痣？”

　　厉鬼豁然睁大眼睛，“原来你是追着他来的……”

　　话未说完，白无猛地将左手拍在他身上，驱邪符赫然贴在他的身上。

　　然而，他只是稍稍低下头，好奇地打量着符纸，“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呢，没意思，你比我想的没意思……”

　　连庄云湄都要被驱邪符影响，他……是甲级厉鬼！

　　白无眼里闪过惊诧的瞬间，双手被厉鬼压住。

　　厉鬼张嘴朝她的脖子咬下，“我先咬死你，再吞下你的魂！”

　　冰凉的尖牙划过脖子，厉鬼整个身躯一震，嘴下的动作停滞，缓缓扭过头。

　　贴满驱邪符的桃木剑刺入他的身体，剑柄上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上还在使劲，欲将剑身全刺入其中。

　　他看到，桃木剑的主人一双眼睛狠厉，在黑暗中显得漆黑如渊，欲置他灰飞烟灭。

　　厉鬼痉挛挣扎起来，白无趁机使劲将厉鬼推向乌砚手中的桃木剑，令厉鬼无法挣脱。

　　白无看到厉鬼惊恐起来，一副害怕身后的人也束缚住他的样子，但是乌砚除了使用桃木剑外，并无其他动作。

　　“只有你能碰到我！”厉鬼恍然大悟，张牙舞爪地抵住白无的双手。

　　厉鬼的利爪抠过白无的手背，马上留下道道血痕，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放开厉鬼，咬紧牙关，力求将厉鬼困在桃木剑上，将他逼至绝境。

　　这种级别的厉鬼并不会被桃木剑消灭，顶多只是被困住，白无想要的就是他无法动弹，不得不制造虚来困住她。
　　虚会耗费厉鬼的大部分魂力，厉鬼就无法分神再做其他，这样他就暂时无法对战场的将士们使用出鬼咒。

　　不知道在她打断厉鬼念咒之前，厉鬼打算用出怎样的鬼咒，但是白无直觉凶多吉少，舍命也要阻止他。

　　“师父，你的手……”

　　感受到乌砚的动作有一丝松动，她立刻喊道，“我没事！别松手！”

　　厉鬼眼见逃脱无望，死命盯着白无，“你这么费心地对我，我也要送你一份大礼……”

　　在风沙中，白无的鼻尖触及一丝潮湿的水气。

　　“乌砚，快退开！虚要展开了……”

　　乌砚迅速抽出桃木剑，却没有如她所说的撤退，反而伸手牵住她。

　　“给我在虚无中等死吧！”
　　在厉鬼的呐喊中，他们周身的空间扭曲变幻。

　　空气潮湿，粘腻，沉闷。

　　这是虚中特有的空气。

　　手腕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用力牵着，白无反手牵住，急促地提醒，“别先走动，一旦走动，有可能身体和记忆会跟着幻境变化。”

　　先前她和裴雪涧进入的虚不过是丁级厉鬼所造，丁级虚虽能改变环境和人的外貌，但是无法扰乱人的记忆，然而眼下的甲级虚很可能会让人迷失。

　　白无盯着一同进入虚的乌砚，无声地叹气，“你不该跟我一起进来，外面需要你画下除祟阵，万一我们出去后又被卷入虚中……”

　　“不会。”刚才乌砚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拿着干净的帕子帮她擦拭手背的血痕，现下也没有停止动作，“我提前知会了裴雪涧，哨兵会标记我们消失的位置，裴雪涧会画下除祟阵。”

　　乌砚擦完她的一只手，又抬起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擦拭。

　　手背上的伤痕很浅，稍微用布一按便止血了，他又将灰尘沙粒拭去。

　　白无看着乌砚的动作，“那你也不该跟我进来，你知道的，我准备了提示……”

　　乌砚将她的手置于自己的手心之上，抬眼，眼角稍弯，丝毫没有惧意，“师父，我也来做你的提示。”

　　白无轻拍了下他的手，无奈，“眼下只好如此。”

　　乌砚握住白无拍下的手，“在虚里面，人的触感是真实的。”

　　“非也。”白无任乌砚牵着，防止未知的危险冲散他们，扭头去打量四周，“根据来者的执念，强大的厉鬼可以变幻出虚假的人，重演过往，令来者彻底迷失，更别提去找能破除虚的虚眼。乌砚，你站在原地，看看目之所及之处有无阴气最重的物件，那便是虚眼……”

　　乌砚正环视着幻境，手心上传来猛然一颤。

　　“师父？”

　　白无睁大眼睛，惊惧地盯着眼前。

　　一座气派的大宅立于前方，两个红灯笼间挂着牌匾，上面的金漆崭新，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十分耀眼，“规圆矩方”。

　　白无不自觉地向后一退，“这是我……”

　　乌砚想要拦住白无，但已然来不及，白无迈出的步子已落地面。

　　白无的身形快速缩小，连同身上的甲衣一齐变幻，变成粉色娇嫩的襦裙。

　　乌砚还没来得及讶异，他的身形也跟着变成十岁的小孩模样，衣服变成灰麻布衣。

　　在庄严的宅邸前，金灿的阳光落下，秋风打着旋，卷着树叶脱离枝头。

　　落叶从眼前飘过，身穿粉衣的女孩眨眨眼，和面前的男孩对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男孩很熟悉，但她确实没有见过对方。

　　男孩挠挠头，好像也在思考关于她的事，友好地笑了笑，“我叫乌砚，刚搬到这附近，你呢？”

　　她察觉到对方的善意，也跟着笑了，笑容里像兑了蜜，甜甜的，令男孩脸红起来，不自觉地移开眼，又忍不住再多看两眼。

　　“我就住在这里，我叫……”她刚伸手指着旁边的宅子，手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拉住。

　　“小姐，二娘子正找你呢，你怎么还在外面玩呢。”

　　婢女打扮的女子牵起她就往里走，她不得不跟去，进门内还不忘回头看一眼乌砚，挥挥手。

　　“我叫沈静姝，你叫我阿姝便好！”

　　“阿姝，下次见！”乌砚张望着，目视她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宅门里。

　　她走进家里，突然就很想念阿娘，明明出门前才见过，现下扑进阿娘的怀里，嗅着熟悉的香囊气味，又十分怀念。

　　为何她刚才会在门外？

　　没有意义的念头忽现，很快就被阿娘的话语盖过，“阿姝，你的福禄图绣得如何了？眼下离你阿爹的生辰宴不远了，你可要讨他欢心才行啊。”

　　她从阿娘的怀里抬起头，不懂为何阿娘总是一脸愁苦，多希望阿娘能欢欣些，于是阿娘说什么，她都照做不误。

　　“阿娘，我快绣好，您放心。”

　　“哎，你可得绣得好看些，再多背几首诗，练琴也不能松懈。”阿娘眼里氤氲，“今天大娘子仗着娘家人来走动，可神气了，小娘子也仗着有儿子就目中无人……娘出生于商贾之家，无法像大娘子那样帮上你爹的仕途，现在全靠你了。”

　　她点点头，晶莹的眼眸满是真情实意，“阿娘，我从来没有怠慢，先生都夸我的字写得好，琴棋都赛过二姐们，上回爹还夸了我呢。”

　　阿娘一下又一下抚过她的手掌，“那就好那就好，阿姝，你要继续争气，快去把寿礼绣完吧。”

　　离开阿娘的房间后，她脑里回响着往日阿娘强调过的话，决意更加刻苦，成为一个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嫁得好郎君，让阿娘扬眉吐气。
　　虽然她不懂婚嫁，但是阿娘希望的，她都会做到。

　　虽然阿娘说过她不像大娘和小娘多子多福，但她也想仅凭一人之力，让阿娘感到有福气。

　　因为这个世上，她最喜欢的就是阿娘。

　　走到院中，她鬼使神差地望向院墙外，明明必须赶紧回房做女红，但她却挪不开脚步。

　　方才阿娘拂过她的手，有轻微的刺疼感，细看皮肉又完好无伤，好生奇怪。

　　她凝望着院墙外的天空出神，想起了乌砚。

　　不知乌砚此时在做些什么？
　　夜深了，为何她现在会想去见他一面？

　　想着，墙外竟传来回应。

　　“阿姝，你在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