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之蝴蝶效应

　　河边的空气里，秋意又浓重了几分，河水流动的声音似乎也比往日更迟缓，带着一种即将步入寒冬的沉郁。
　　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佩妮摊开的书页上，她用手指轻轻将它们拂去，动作不带一丝烦躁。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书页间复杂的场力线图示上，但绝大部分的感知力却锁定在几米外那个瘦削沉默的身影上。
　　西弗勒斯坐在一段露出地面的粗大树根上，背脊微微佝偻。
　　他比之前更加沉默，那种沉默并非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厚重的、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屏障。
　　自从那天无声的对视之后，他出现在河边的次数减少了，即便来了，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存在在那里，如同一道阴影。
　　莉莉今天的目标是让一片枫叶悬浮起来。她攥着小拳头，红发因为用力而微微晃动，翠绿的眼睛紧紧盯着掌心那片红色的叶子，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反复念叨着西弗勒斯之前教她的、她自己又加工过的“咒语”。
　　“起来……羽毛一样轻……起来……”
　　树叶纹丝不动，仿佛在嘲笑她的努力。
　　又一次失败后，莉莉懊丧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她转过头，看向树根上的西弗勒斯，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求助和依赖。
　　“西弗勒斯，”她的声音里有点委屈，“它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感觉不到你说的那种……流动。”
　　西弗勒斯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仿佛从一场深沉的冥想中被惊醒。他抬起眼皮，眼神空洞而疲惫，像是两口枯井。
　　他看了看莉莉，又看了看她掌心的树叶，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似乎想说什么，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音节，解释魔法，需要一种他此刻严重匮乏的心力。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莉莉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敏感地察觉到，西弗勒斯和她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佩妮合上了膝头的书，硬质封面发出轻微的“啪”声。这个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将西弗勒斯有些涣散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的目光对上佩妮那双湛蓝、平静得如同最深湖泊的眼睛。
　　佩妮没有看莉莉，而是直接看向西弗勒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催促，也没有鼓励，就像在实验室里向同事提出一个技术性质疑。
　　“斯内普，”她的声音平稳清晰，“你之前提到‘意念集中’和‘魔力引导’，从能量传递的角度看，这涉及到一个核心问题：‘作用点’。”
　　西弗勒斯僵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习惯性的戒备，但那戒备之下，又有一丝极淡的、被问题勾起的本能反应。
　　佩妮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复杂情绪，继续阐述：“如果假设魔力是一种可定向的能量场，那么让物体悬浮，本质上需要这个能量场在物体下方或周围形成一个稳定的、向上的‘力场梯度’。”
　　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仿佛那里就是那片枫叶。
　　“问题可能在于，‘意念’这个初始指令的‘作用点’过于模糊，是作用于整个物体？还是作用于物体的质心？或者，如同杠杆需要支点，魔法是否也需要一个更具体的‘意念支点’？”
　　她看向西弗勒斯，眼神纯粹是求解的好奇：“如果莉莉能将她的‘意念’先聚焦于树叶的某一个特定点——比如主叶脉与叶柄的连接处——将这个点作为初始的能量场激发点，再尝试将场强均匀扩散至整个叶面，这是否会比试图同时控制整个物体，更符合能量传递的效率原则？”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河水流动的汩汩声。
　　莉莉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佩妮，又看看西弗勒斯，她只听懂了很少一部分，但“聚焦一个点”这个具体操作她似乎抓住了。
　　西弗勒斯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听懂了。
　　佩妮·伊万斯，这个麻瓜，正在用她那些冰冷的、关于力场、梯度、作用点的物理词汇，试图解构一个魔法现象。这种思路荒谬、离经叛道……却又该死的……清晰！
　　他发现自己那被羞耻和混乱充斥的大脑，竟然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逻辑开始思考。
　　是啊，魔力引导……从来都是模糊的感觉，但如果真的有一个“支点”呢？就像挥舞魔杖时手腕的那个微妙转折……
　　他避开了佩妮的目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声音干涩，却不再是完全的拒绝，更像是一种陷入思考的无意识低语：“……质心……稳定性……需要考虑物体的质量分布……能量场均匀化需要练习……”
　　他不再说话，但那种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绝望感，似乎被这个突兀的技术性问题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莉莉看着陷入沉思的西弗勒斯，又看看一脸平静的佩妮，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重新捡起那片枫叶，这次不再试图用蛮力，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叶柄，努力地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叶柄与叶片连接的那个小点上，小声地、更加专注地念着她的“咒语”。
　　佩妮不再说话，重新打开了膝头的书，目光却并未立刻聚焦。
　　西弗勒斯那句无意识的低语——“能量场均匀化需要练习”——在她脑中回荡，这不仅是认同，更是一个可验证的假设。
　　就在这时，莉莉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呼。
　　佩妮和西弗勒斯同时看去。
　　只见莉莉掌心那片枫叶，极其短暂地、颤抖着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维持了不到半秒，便轻飘飘地落回了她的手上。
　　“它动了！姐姐！西弗勒斯！它刚才动了！”莉莉激动得脸蛋通红，眼睛里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西弗勒斯怔怔地看着那片叶子，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佩妮，黑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一丝如释重负，还有一种……被某种超越他理解的力量所触动的茫然。
　　佩妮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莉莉欢欣鼓舞的脸上，然后再次回到书页的公式上。
　　但她的指尖，在“场强梯度”那几个字上，轻轻停顿了一下。
　　一次微小的、成功的、由三人共同促成的魔法事件。这不再是尴尬的缓解，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积极的新起点。
　　风依旧吹着，带着凉意。但河边的气氛，已然悄悄改变。沉重的冰层之下，一股微弱的知识溪流开始悄然流动，暂时冲刷开些许淤泥，为某种新的、建立在理性与共同探索基础上的脆弱理解，留下了一线生长的空间。
　　西弗勒斯依旧沉默地坐在树根上，但他的侧影，似乎不再那么彻底地拒绝整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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