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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月(六)
洞内很黑很窄,只容许一人通过。见魏清野起身了,程渺提起裙摆就要钻进去,被魏清野一把捞回:“我先进去。”
程渺跟在魏清野身后进去。
这洞实在是很窄,两侧山壁刚好擦着程渺的肩,魏清野肩比较宽,侧着身子才能过。里面又潮又暗,不时有泥土刮蹭到身上。
身处一个山肚子中不知通向什么地方的山洞,程渺有些呼吸不过来,她试图通过说话转移注意力,于是胡乱问道:“对啦,你刚刚梦魇的时候梦见什么了?”
魏清野脚步一顿,但很快又继续走:“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你跟我说说嘛。”
魏清野想起了梦中的场景,檀香,甜香,朦胧的烛火,程渺瓷白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尽管那是梦,可他还记得梦中的感受,也真切地知道,对于梦中的他来说,那并不是不好的事。
相反,那种全身心爱和被爱,两颗心熨帖滚烫一齐跳动的经历,毫无疑问是一个美梦。
他眸子猛地收紧。
魏清野呼吸乱了,头有些昏涨,他晃了晃头,企图保持一贯的清醒。
他怎么能,怎么能梦到这样的程渺,而且并不讨厌梦中的感觉。程渺去鬼界是要干什么的,魏清野一直清楚,拿到驻凝石后,她的婚期就要提上日程了。
身后的程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反而因为他的沉默又害怕了几分:“你怎么不说话了?”
魏清野声音很哑,自欺欺人地回答刚才程渺的问题:“梦到了不好的事。”
程渺张着嘴啊了一声:“那应该很吓人吧,你不要再想了。”
魏清野嗯了一声。不要再想了。
又走了几步,程渺在身后很小声地叫:“魏清野,我能不能揪着你,我有些怕黑。”
魏清野点点头,意识到看不清楚后,他说了一声可以。
程渺很小心地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魏清野对着他的那条手臂,贴得很紧。魏清野愣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程渺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本来她以为都穿书了应该不会再有,没想到居然跟着她一起过来了。刚才在外面的洞中多少还有光亮,跟这个黑沉沉的洞完全不同,程渺走着走着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身体也在轻微发抖。
魏清野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那条手臂在发抖:“怎么了?”
程渺已完全将眼睛闭了起来,吞了口口水:“没、没事,你带着我走就可以了。”
安静了一会,魏清野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搭在程渺的手上拍了拍。动作有些别扭,他是在模仿程渺平日的动作。若是完全清醒的程渺意识到魏清野现在在做什么,她大概会感到高兴,但她现在正忙着和恐惧作斗争。
魏清野道:“害怕的话我们就回去。”
程渺仍旧闭着眼,摇了摇头:“不行,从刚才的洞出去薛戎恐怕就找到我们了,不如往这里走走看会发现什么。”
魏清野放缓了脚步,走得很慢,感受着程渺抱着他的手臂,感受着程渺对他为数不多的依赖。他心里有种很扭曲的想法,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那样程渺就会一直依赖着他哪里也不会去,也不会有鬼王和薛戎。
但他同时为自己阴暗的想法感到不齿。可前一种情绪仍旧在他心上疯长,占据上风。
不知走了多久,总之不会太久,前方忽然出现细微的光亮。
魏清野沉吟,但还是开口:“前面有亮光了。”
程渺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看,语气欢愉:“终于要出去了!”
魏清野就着微光看着程渺,将程渺脸上的欣喜一览无余,然后移开视线。
“嗯,终于要出去了。”
越靠近洞口,光亮越盛,程渺放开了魏清野的手臂,魏清野扫了一眼程渺刚才抱着他手臂的手。
两人同时听到洞中有怒骂声。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悄悄地走到洞口观察。洞口比之前的宽,魏清野都能正着身子站下。
一道声音粗犷愤怒:“薛戎!我□□八辈子祖宗!天界欠下的债你他妈问天去还去,把我们抓来干什么!”
程渺想看看外面什么情况,但魏清野又高肩又宽,只好拉了拉魏清野,魏清野便侧了身子,程渺挤了过去,两人贴得很近。程渺浑不在意,专注地看着洞外,但魏清野身子有些僵硬。
一道雪白长衫的身影背对着两人,薛戎手中折扇摇得轻缓,语气一点都不恼:“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祖宗。晚月山风景独好,我特地邀你们上山赏景,你们怎么就不领情呢。”
一人啐了一口:“我呸!还邀请,有你这么邀请的吗?!”
洞外空间一眼望不到头,洞壁上被凿出大小不一的洞,每个洞前都插上了铁栏杆,活脱脱的洞中监狱,刚才说话的人无一例外都被锁在洞中。程渺和魏清野所在的洞前也是个监牢,有个人被锁在里面,正狠狠攥着铁栏杆怒骂。还好没人注意到这洞中还有个小洞。
薛戎还没说话,一道苍老悲凉的声音传来:“星儿,你不该这样啊。”
是李家村大娘的声音。
听见大娘叫他星儿,薛戎摇扇子的手迟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笑了一声,似是嘲讽“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该,凭什么不该。”
大娘缩在铁栏杆后,喃喃道:“刚才牛二说得对,这笔债是天界欠你的,杀死小月的也不是我们。”
薛戎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不是你们?她的死,你们谁脱得了干系?”
洞中寂静了一瞬以后,一道声音喊道:“罪魁祸首是你!是你非要罔顾天道私自下山!是你!是你害死了江晚月,你说我们脱不了干系,其实害死江晚月的是你!”
“对!是你!”
附和声、叫骂声、乞求声此起彼伏响彻洞中。
薛戎浑不在意地听着,毒言毒语像是穿过了他的身体,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仍然站得笔直。
洞中的人其实已经关了很长时间了,每天吃的少得可怜,骂了没多久,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薛戎道:“哦,我还以为你们会骂多久呢,这就累了?”
两人洞前的那人摇着铁栏杆,边喘边骂:“小畜生,谢家村当初就不该收留你,我们真是倒了血霉才收留了你这贱种!”
程渺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去看薛戎。
薛戎啧了声:“快五十年了,骂人的说辞还是不知道变一变啊。”拿着折扇拍了拍掌心,薛戎语调惋惜:“这样粗鲁的人,怎么配换回晚月呢?”
那人也不摇铁栏杆了,狐疑又紧张地道:“你要干什么?”
“送你走啊。”
一句话落,洞中响彻方才那人的尖叫之声,血雾爆开在那人的监牢中,红与白齐溅,血腥气瞬间弥漫洞中。
“啊!!!”
目睹了那人的惨状之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只断了的无名指飞进洞里砸到了程渺头上后砸到了地上,截断处的碎肉清晰可见,看清是什么之后程渺几乎就要叫出来,但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叫出来。
然而还没完,更尖利的叫声响了起来,方才骂过薛戎的竟都嗤的一声爆体而亡,死状惨烈。
洞中碎片遍地,血流成河。程渺牙关咬得直颤,心砰砰直跳,同时感到恶心反胃,背后又起了层薄汗。这是程渺穿书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血腥的屠杀场景,在这样纷乱的环境中,恐惧、退缩、怀疑、迷茫的情绪在她心上交织又交织。她毕竟在一个安全健康的环境中长大,见过最害怕的场面也不过是恐怖片,她跟朋友看一次恐怖片都会害怕得三天睡不了好觉,而眼前血腥野蛮的一幕又一次提醒了她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随时会死以及她暂时回不了家的这个绝望事实。
血腥气,尖叫声,身体爆开的声音中,一双微凉的手覆住她的双眼。
头顶是魏清野轻缓的声音:“别看。”
掌心中的羽睫颤抖,程渺呜咽了一声:“魏清野。”
“嗯,我在。”
“我想回家。”声音哽咽又破碎,魏清野立时察觉到掌心一片湿润。
程渺哭了。
魏清野的心颤了一下。
眼泪打湿了魏清野的掌心,也打湿了程渺的脸。魏清野放开了捂着程渺眼睛的手,将程渺抱进怀中。
他干涩又稍显笨拙地道:“别难过了,有我在。”
温暖而又宽大的怀抱。程渺汲取着异世界她的任务对象给她的温暖。
难过了一会,程渺靠在魏清野胸前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魏清野在改变这个事实。
魏清野在改变,那么就证明她任务进度不是停滞不前,那么就是说她回家还有希望。她不该继续消沉的,悲观改变不了眼前的生活,不如乐观积极面对,她永远会为回家继续努力着。
鼻头还是有些酸,程渺毫不客气地将眼泪往魏清野胸前一抹,咬紧牙关:“我们看看薛戎到底想干什么吧,再探查一下驻凝石的下落。”
魏清野从她红红的眼眶中看到了坚强。明明刚才还这么难过的。
洞外,薛戎和身旁的男子在交谈。
薛戎问:“还是没找到?”
男子回:“没找到。”
沉吟了一会,薛戎继续道:“继续找,山中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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