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入怀

　　秦槐序从炒粉店拿回教资资料时，指尖还沾着碗底残留的温气。资料封面被豆浆浸出浅淡的印子，内页里唐書衍画的重点线歪扭了两处——是下午整理时太专注，胳膊肘蹭到的。他路过收发柜，顺手把早上买的咸口饼干放进去，又摸出张便签写下“资料夹在饼干旁，第三章难点我标了案例”，才往楼道走。

　　声控灯亮到三楼时，唐書衍的门刚好开了条缝。秦槐序刚要抬手递资料，对方却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只伸出半只手接过去，指尖飞快碰了下他的掌心就收回，声音压得很低：“谢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说完“咔嗒”一声关了门，连让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门板“咔嗒”合上的瞬间，秦槐序指尖还残留着唐書衍掌心的凉意——刚才递资料时，对方的手指只飞快蹭了他一下，像碰了团烧红的炭，连资料边缘都没攥稳，全靠他托着才没掉在地上。此刻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攥着个鼓囊囊的便利店纸袋，袋口没完全扎紧，露出半盒柠檬硬糖的磨砂外壳，还有一本浅黄封面的便签本边角，走路时纸袋轻轻晃，里面的糖盒偶尔蹭到便签本，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像在替他藏着没说出口的期待。

　　这袋东西是刚才去炒粉店拿资料时绕路买的。路过便利店时，玻璃柜里的柠檬硬糖突然撞进眼里——糖盒印着小小的银杏叶，和去年两人一起捡的那片纹路几乎重合。他瞬间想起唐書衍上次含着薄荷糖皱眉的样子，说“凉得嗓子发紧，还是清爽的味好”，便赶紧挑了盒最新鲜的；转身又瞥见货架上的便签本，封面印着细碎的银杏叶，想起唐書衍总用零散的纸记学生错题，有时写满了就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连自己都找不到，便顺手拿了一本，还特意抚平了本子边缘的折角，想着递资料时一并给出去，说句“这个记错题方便，不用总翻找散纸”。

　　更让他在意的是，唐書衍外套左侧的口袋里，露着小半块橙黄色的边角，是下午在小区楼下时，唐書衍蹲在地上捡起来的那枚卡通橡皮——林壮壮的小猫橡皮，边角还沾着淡灰色的铅笔灰，当时唐書衍指尖反复蹭过橡皮上圆滚滚的猫脸，轻声念叨“周一得记得还他，不然这粗心孩子又要抱着我胳膊闹着要”。

　　秦槐序当时还蹲在旁边，看着他把橡皮小心翼翼塞进外套内袋，指尖捏着袋口顿了两秒，笑着提醒：“记得按紧点，上次你把学生的尺子塞外兜，走两步就掉出来，翻了半架书才找着。”唐書衍当时耳尖还泛着红，点头说“知道了，这次肯定不会忘”，还特意把口袋往外拽了拽，确认橡皮不会掉。可刚才开门时，那枚橡皮的边角从内袋里露出来，随着唐書衍攥资料的动作轻轻晃，他却像是没察觉，连伸手按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只匆匆丢下“谢了”两个字就关了门，连让他多问一句“橡皮没掉吧”的机会都没有。

　　可刚才唐書衍开门的模样，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方眼底的慌不是往日被逗到时的耳尖泛红，是那种想藏却没藏住的躲闪——他甚至没敢抬头看他，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快，攥着资料的指节泛着白，连口袋里露出来的橡皮都没顾上按回去，接过资料后连停顿都没有，那句“谢了”说得又冷又短，门关上的瞬间，秦槐序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像是在躲着他。

　　他盯着紧闭的门板站了许久，声控灯的暖光渐渐暗下去，楼道里的风卷着碎叶刮过脚踝，带着冬夜的刺骨凉意。手里的便利店纸袋还在轻轻晃，糖盒与便签本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唐書衍攥着资料的指节泛白，眼神躲闪得厉害，连他手里的纸袋都没扫一眼——明明昨天在图书馆，唐書衍还趴在桌上问他“教育心理学的‘期待效应’怎么记”，眼底的光软得像化开的糖；明明昨天傍晚，唐書衍主动说“下次一起买烤红薯”时，耳尖红得像染了晚霞，连攥着银杏叶的手指都轻轻蜷着，带着点雀跃的紧张。怎么才过了一会儿，就变得这么远？

　　秦槐序慢慢转身，往斜对门的自己家走。每走一步，墙边的声控灯就亮一片，又暗一片，把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忽长忽短。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得格外慢，走到自家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唐書衍家的方向——门板紧闭，亮子里连一点光都没透出来。以前哪怕再晚，唐書衍都会留盏小夜灯在客厅，暖黄的光会从亮子里漏出来，映在楼道的墙面上，像个让人安心的小标记。可今天，那点光彻底没了，像是被刻意掐灭的，连最后一点微弱的联系都不肯留。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指尖却顿了顿，耳朵下意识往唐書衍家的方向凑——没有脚步声，没有开灯的声响，只有楼道里的风偶尔卷着碎叶划过门板，安静得让人发慌。直到钥匙尖撞得锁芯“咔嗒”响，他才回过神，慢慢转动钥匙，推门进屋。

　　门内，唐書衍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后背抵着冰凉的木头，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本教资资料。封面被秦槐序的掌心焐得有点暖，他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被豆浆浸软的纸页，翻到第三章教育心理学那页时，突然看到页边空白处写着几行小字——是秦槐序的字迹，工整又软和：“你说难记的‘期待效应’，我编了个小故事：三花每天蹲在空调外机上等你喂猫条，就像学生盼着你讲题，都是‘因为知道会被在意，才敢一直等’。”笔尖还在“三花”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猫脸，歪歪扭扭的，和他内袋里露出来的橡皮图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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