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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的起居注
直到回了云峰山,季清寒终于琢磨出味了。
感情师兄说的小混蛋,还真的是自己!
一时间,季清寒悲喜交加。喜的是师兄不是因为别人变成这样,悲的是他揣摩了一番,怕是自己渡劫又失败了,才害了师兄。
这已经是第五次渡劫失败了。
“师兄,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渡劫成功呢?”季清寒练完剑,顺着云片糕的香味,钻进了祁鹤寻屋子里。
祁鹤寻俯首案前,朱砂笔在黄纸上顺畅游走。他头也不抬应道:“时机到了,自然能成了。云片糕在桌上,自己拿。”
叼着半片云片糕,季清寒倚在案几旁出神。师兄执笔的指节修长如玉,朱砂在黄纸上行云流水,美人画符,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又想起四次渡劫失败的经历。
按常理,渡劫失败的修士多半是修为虚浮,根基不稳之辈。而自己为先天灵体,自入门便勤修不辍,从不敢懈怠。
可偏偏就是这样稳扎稳打的修行,接连在四次雷劫中败下阵来。更奇怪的是,每次失败后,他的灵力反倒更加凝实,从来没跌过境界。
第一次失败时,二师兄和三师姐还慌忙送来不少法宝,慰藉云峰山上第一个渡劫失败的小师弟。
第二次失败时,二师兄甚至准备作法驱邪,最后是师父到场,拉住了准备跳大神的宁思温。
再后来,大家对他渡劫失败的现象都习以为常了。说来也不巧,每次失败时,师兄都正好在炼丹,这次还是头一回在他身边。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龙傲天的独特人生?”
季清寒正思绪乱飞,听到祁鹤寻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发什么呆?云片糕都被你捏碎了。”
他这才发现手中的云片糕已经被自己捏碎,点点碎屑顺着指缝洒在案几上。
“没什么。”季清寒慌忙掐了个清尘诀,在抬眼的瞬间,案几角落一本蒙尘的剑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师兄,这是什么?”他随手从案几上抽出剑谱,朱砂写的《孤鸿一剑》早已褪色。
“孤鸿剑仙的遗作罢了。”祁鹤寻伸手按住书页,不动声色地将剑谱从季清寒手中抽出,“花清和不是赠过你一本么?那本练会了?”
“这个,”提及修炼,季清寒赧然低头,避开视线,“还没有。”
何止是没有,他是压根没练!
自那日剑意被打断后,季清寒把《孤鸿掠影》来来回回翻了数十遍,可任凭他如何触碰,再也寻不回当时那种人剑合一的玄妙境界。
一怒之下,他索性把剑谱丢在一旁,自己摸索着进入境界,可惜终究徒劳无功。
季清寒若无其事地抓住师兄手中的剑谱,暗暗用力:“师兄,不如把这本借我看看?”
剑谱纹丝不动。
“小师弟,贪多嚼不烂。”祁鹤寻稳如磐石,剑谱像长在他手上一般,“那本练好了,再看这本也不迟。”
两人都在暗暗较劲,谁也不肯松手。
到底是吃了年龄的亏,季清寒棋差一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谱被师兄收起:“师兄~”
祁鹤寻轻哼:“撒娇也没用。”
自这天起,师兄的屋子成了季清寒的第二个家。
以他如今的修为,要参透《孤鸿掠影》这般高深的剑谱,怕是要耗上十年八年的光阴才能勉强达到师兄的标准。与其苦苦钻研,倒不如……让师兄自愿将另一本剑谱拿出来。
季清寒眸光微转,计上心头。
晨起时,他就端一盏新采的灵茶,故意让袖口沾上露水,将那湿漉漉的袖口故意在师兄眼前晃了晃。
“师兄,茶凉了伤胃。”
祁鹤寻练完丹,他便悄无声息地过去,将一方温好的帕子递上。
“师兄,擦擦手。”
这般示好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季清寒恨不得黏在师兄身上。
在季清寒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了一周后,祁鹤寻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条斯理地从案几的书堆里取出一卷古籍,正是季清寒心心念念的《孤鸿一剑》。轻轻一挑,剑谱在小师弟眼前晃了晃。
“想要吗?”
季清寒立刻点头如捣蒜,伸手就要去够:“师兄最好了!”
然而,祁鹤寻手腕一转,轻巧地将书放回袖中,唇边勾起一抹笑,眼底带着几分戏谑:“不给。”
季清寒的笑容瞬间凝固。
既然软磨硬泡不成,季清寒一咬牙,决定使出他平日里最不屑的手段——偷。
趁着师兄练剑,他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师兄的屋子里。
“奇怪了。”季清寒低声嘀咕,悄声翻动书案上的书籍,“我记得师兄上次就是放在这里啊。”
他小心翼翼地翻找,生怕留了痕迹,可找了半天,连剑谱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懊恼间,忽然碰到了一本触感特殊的册子。
师兄书案上的大多是修炼心得、剑谱丹方。这本却用绸缎仔细裹着,边角微微泛黄,显然是常被翻阅。
季清寒认得这是起居注的制式,可寻常起居注不过是记录日常琐事,何须如此珍藏?本想放下,却见册子边缘隐约透出新墨痕迹,似乎日日都在添写新内容。
“就看一眼。”他鬼使神差地起了这个念头,手指已不听使唤地挑开了绸缎。
纸页翻动的声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第一页的墨迹有些陈旧,工整的字迹写着:
【小师弟今日饮了半盏茶,眉头微蹙,应是嫌苦。】
季清寒心头一颤,匆忙又翻过几页,越看越心惊:
【小师弟午后在廊下小憩,风大,替他加了件外裳。】
笔锋微顿,似在斟酌字句,又似在回忆当时情景。
再往后翻,一句突如其来的记载让他耳尖发烫。
【小师弟昨日见我沐浴,不知羞。】
墨迹略深,笔尖微滞,似是执笔人停顿许久才落下这行字。
季清寒盯着这行字,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耳尖发烫。
他不过是在温泉边路过时多看了一眼——
雾气缭绕间,师兄披散着湿发,水珠顺着修长的颈线滑落,在锁骨的凹陷处短暂停留,又继续往下……他当时立刻就转身跑了,连半个字都没敢说。
季清寒越想越觉得师兄不讲理,明明自己只是无意路过,怎么反倒成了被记过的一方?
他赌气似的又往后翻了几页,却见最新记载的墨迹还未干透:
【小师弟修为渐深,已至结丹之境,可他不能……】
这一行字迹突然变得极轻,墨色浅淡得几乎难以辨认。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划痕,最后半句终究没能写下去,只在纸上洇开一片小小的墨渍。
他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
这厚厚一本起居注,一行一行,密密麻麻,全是关于他的。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季清寒慌忙将册子放回原处,却因手抖碰倒了案上的笔架。
“看来小老鼠在我这偷偷摸摸?”祁鹤寻推开门,目光落在师弟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原本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一滞,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怎么了?”
日光透过窗棂,在季清寒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师兄……”
他的睫毛轻颤,唇瓣微启又合上,最终只是低低唤了声。
这一声唤得又轻又软,祁鹤寻沉默片刻,突然从袖中取出那本《孤鸿一剑》,轻轻放在案上:“这么想要这个?给你便是了。”
“这点事,也值得你……”
话音未落,衣袖突然被拽住。
季清寒没有去拿剑谱,反倒一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闷声道:“师兄,我能结丹了么?”
手指紧紧攥着祁鹤寻的袖子,他垂着眼睫不敢抬头。
“师兄,我能结丹了么?”他又问了一遍,像是在问那句没写完的“可他不能”。
祁鹤寻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他抬手想抽回衣袖,却被抓得更紧。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拂过小师弟的发顶:“就为这个?”
“会结丹的。”祁鹤寻难得郑重,“师兄到时候为你护法。”
“嗯。”季清寒胡乱点头。
直到躺在床上,季清寒满脑子仍是那本起居注。
方才心绪太乱,他只当是师兄情深,却忘了自己与师兄短短六年光阴,怎会如此情深?
想当初,他季清寒也算是阅遍群书的主儿。从某点那些杀伐果断的修仙逆袭爽文,到某江那些缠绵悱恻的双男主小说,他皆有所涉及。
如今想来,他似乎遗漏了一些重点。譬如,身为龙傲天,他的后宫呢?
季清寒突然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他盯着六角宫灯上展翅的白鹤,一个荒谬却可怕的念头如毒藤般在心底疯长——
他从不需要所谓的后宫,亦不需要那些女子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这几年来,除了几位师姐,他从未结识过其他女子,几位师姐与他也不过同门之情。可若是,这个后宫天道非得塞给他呢?
与他最亲近的人便是师兄,若这天命真要强加于人,也不该是师兄……那般清朗如月的人,不该被卷入这样的荒唐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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