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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勃勃
月色之下,纪月笙能看得清眼前说话之人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脸。
此人身形高大,目测九尺上下。
她暗自揣度,此人这般魁梧,怕是只需一只手,便能像拎小鸡仔般,毫不费力将自己提起来。
正当纪月笙凝神戒备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纪县令……”
话音落下,九尺男人身后缓缓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纪月笙眯起眼,目光落在那道倩影上。她觉得那身形眼熟,声音也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女子抬手,将纪月笙的提灯递给身旁的九尺男人。
九尺男人接过灯,手臂上扬,那灯笼便被高高提起,灯身几乎与女子的脸颊齐平。
紧接着,女子从腰封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口气。火星骤然亮起,她抬起另一只手,提起灯身,点燃了提灯里的蜡烛。
橘黄色的烛光洒在女子的脸上,纪月笙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青鸾!”
纪月笙、云临和云岑几乎一同喊出了女子的名字。三人语气中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
白天时,纪月笙观察了青鸾许久。她怀疑是公孙盛的人,便故意将夜探别院的事情告诉青鸾。却万万没想到,此人是公孙梦的人。
可公孙梦为何要安插个人在她身边?
“割舌案”的真相,难道真如贺华先前推断的那般,与公孙梦脱不了干系?
回想起刚才杜枝枝跟公孙梦用手语交流的场面,纪月笙气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杜枝枝!你骗人的手段当真高明。”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云临的语气中满是困惑。
从公孙梦寝室退回来这一路,纪月笙一言不发,神色阴沉得可怕,像是憋着一股滔天怒火。
他虽不知她究竟看见了什么,却能肯定,一定是发生了非同小可的事情。
“公孙梦并没有昏迷,杜枝枝骗了我。”纪月笙气得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云临惊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追问:“那方才……你是看到枝枝了?她在公孙梦的寝室?”
面对云临的震惊和纪月笙的愤怒,九尺男人和青鸾仿佛置身事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过了一会儿,青鸾淡淡开口:“纪县令,请随我来。”说罢,她从九尺男人手中接过那盏提灯,转身便自顾自地朝着别院走去。
九尺男人看着纪月笙三人:“三位,请吧。”他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凝重。
青鸾的突然出现,公孙梦的伪装,杜枝枝的背叛,桩桩件件都在纪月笙的意料之外。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乱得像一锅大乱炖,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关联。
云临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无奈地拍了拍纪月笙的肩膀,低声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趟了。”
·
青鸾领着纪月笙三人往别院西北角走去。
月光被树枝切得支离破碎,斑驳陆离的暗影中,添了几分诡异。
一行人走到一处拱门时,九尺男人突然快步上前,抬手拦住了去路。随即转过身来,对着纪月笙三人说道:“三位,武器交给我。”他的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解释。
三人两两对视,没多迟疑,便都将手中的剑递了过去。
九尺男人接过武器,转身走到青鸾身前带路。
三人跟在青鸾身后,在羊肠小道内走着。
这小道两侧是形状怪异的石头,云临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伸手抓住纪月笙的左手,放慢了脚步,俯首在她耳边低语:“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要出大事。”
纪月笙也压低声音说道:“可不是,这别院的气氛相当诡异,说不上来是何缘故。”
她说话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青鸾微微侧过头。可转瞬之间,又将头扳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月笙和云临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临悄悄松开了纪月笙的手,两人不再言语,却凝神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的视线骤然开阔。
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撞入纪月笙的眼里。
她脚下的青石板连接着一条木质的露天曲廊,延伸至湖中间的水榭,牌匾上写着“观山听雨榭”。
纪月笙四下观察,这处的山水秀丽幽静,虽是人为打造,却布置得相当和谐。
可这份雅致非但没有让她放松警惕,反而令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越是平静的表面下,往往隐藏着越深的暗流。
快到水榭门口时,纪月笙看见里面的情形。
三个人影,一人端坐于正中,姿态慵懒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仪;另外两人一左一右侍立在侧。
“主人。”刚踏入水榭,九尺男人与青鸾便同时躬身行礼,随即各自退到水榭两侧,垂手侍立。
纪月笙终于看清了那三人的面容,瞳孔骤然一缩。
她心下揣度,端坐于正中的,便是本该昏迷不醒的公孙梦。
而公孙梦左侧站立的,是杜枝枝,此刻正低着头,神色复杂,不敢与纪月笙对视。
最让纪月笙震惊的,是公孙梦右侧站立的女子。
此人的穿着打扮和容貌身形,竟与公孙梦一模一样,仿佛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
纪月笙拱手行礼,正要开口问安,公孙梦却猛地站起身来……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划破了水榭内的静谧。
公孙梦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纪月笙倒吸一口冷气。
她憋回还没说出口的问安,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一掌力道极重,那神似公孙梦的女子被打得偏过头去,头上的金簪被甩了出去,砸在木质地板上。
青鸾立刻俯身拾起金簪,双手捧着,望向公孙梦,等待指示。
公孙梦望向青鸾手中的金簪,随即缓缓抬起手,对着青鸾微微示意。
青鸾心领神会,捧着金簪,脚步轻缓地向她走近。
纪月笙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一幕诡异到了极点。
微妙的气氛中,她感觉得到青鸾的顺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她脑中一片混乱,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瞬的变故却让她惊得差点失声叫出来。
青鸾走到公孙梦面前时,突然反手捏紧手中金簪,毫不犹豫地朝着公孙梦的喉咙刺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九尺男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腰间抽刀,却被时刻戒备的云岑摁住了手。
九尺男人甩掉云岑的手,同时把纪月笙三人的剑扔进湖里,二人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云临虽还没摸清局势,却也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当即加入,与云岑一同夹击九尺男人。
眼下场面混乱不堪,纪月笙清楚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九尺男人。
她目光一扫,瞥见身旁悬挂的纱幔,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纱幔一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长长的纱幔便被扯了下来。
“云临!接着!”纪月笙高声喊道,将纱幔的另一头甩了过去。
云临心领神会,伸手接住纱幔,二人像跳舞般,拉着纱幔围着九尺男人快速绕了几圈。
九尺男人猝不及防被纱幔缠住上身,失去了行动力。
云岑趁机抽出九尺男人的横刀,快速割下自己身旁的纱幔,递给云临。
云临接过,揉成一团,狠狠塞进了九尺男人的嘴里,让他无法出声呼救。
随后,纪月笙和云临合力将九尺男人拽到水榭的柱子旁,用剩余的纱幔将他牢牢绑在柱子上。
云岑握着横刀,轻轻一挥,抵在九尺男人的脖颈处,冷声道:“安分点!”说着对纪月笙和云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处理那边的情况。
纪月笙和云临心下了然,对着云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望向水榭中央。
此时的公孙梦倒在血泊之中,彻底没了气息。
那位神似公孙梦的女子瘫坐在地上,裙摆沾染了血迹,却全然不在意。
杜枝枝跪坐在那女子身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她的替身。”
水榭内一片狼藉,场面混乱不堪。
纪月笙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目光落在杜枝枝的背影上,沉声问道:“杜枝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枝枝闻言,缓缓站起来,随即转过身。
青鸾也转身,与杜枝枝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似乎有着某种默契,像是早已约定好了如何坦白这一切。
纪月笙静静站在原地,仔细观察着二人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
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异常冷静,仿佛刚才的惊变耗尽了她所有的情绪。
云临走了过来,他看着杜枝枝,语气中满是困惑:“枝枝,你怎么会在蓬莱?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欺骗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道出了他心中积压许久的疑惑。
杜枝枝先是看了一眼云临,随即扭头,目光落在纪月笙身上。
纪月笙迎上杜枝枝的目光时,心脏猛地一缩,眼里涌上一股酸涩。
眼前的杜枝枝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眉眼间尽是疲惫,曾经那双灵动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才注意到杜枝枝左侧鬓边多了一缕白发。刚才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疼。
杜枝枝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像曾经那般清亮:“一个月前,青鸾刺杀圣上……”
“刺杀圣上!”纪月笙下意识地喊出声来,打断了杜枝枝的叙述。
青鸾轻轻拍了拍杜枝枝的肩膀,缓缓开口:“还是我来说吧。”
杜枝枝点了点头,静静站着。
青鸾的目光飘向远方,似乎陷入了回忆,亦或者在梳理思路,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一个月前,在公孙梦的运作之下,圣上前往兰若寺礼佛。我提前藏在兰若寺的房梁上,等待着刺杀的最佳时机。”
“圣上身边的护卫众多,我最终还是失手了。在逃出兰若寺的时候,我已然命悬一线。是枝枝恰好路过,救了我一命,她冒着生命危险,把我送回了住处……”
青鸾说到这里顿了顿,侧身望向杜枝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此刻杜枝枝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上前一步,接过话头继续说道:“那日我送青鸾回去,见到了公孙梦。我当时震惊不已,她明明应该昏迷不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可当时我并未多想,跪到她面前,失声痛哭,问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看我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我以为她醒来后失忆了,问她还记不记得我。她没有半分动容,立刻命人将我捆了起来,对我进行了一番严刑逼问。那时我才知道,当年我在蓬莱遇见的那位贵人,根本不叫公孙梦,而是叫做白矖。”
“白矖是公孙梦的替身,多年来一直代替公孙梦留在蓬莱,掩人耳目。而真正的公孙梦,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回到了京城,隐于红尘之中,暗中积蓄力量,伺机刺杀圣上。”
杜枝枝说到这里时,纪月笙已经理顺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她指向瘫坐在地,长得跟公孙梦一模一样的女子问:“她就是白矖?”
青鸾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白矖身上,带着几分怜悯:“十五岁那年,我和白矖一同被公孙梦买下。白矖因为与公孙梦长得极为相似,便被公孙梦强行割去了舌头,让她做自己的替身。”
“公孙梦花了一年时间,将白矖训练得言谈举止、神态气质都与自己无异。之后,她便带着我和阿魁前往京城,让白矖在蓬莱扮演她。”
纪月笙突然反应过来,杜枝枝得知真相的时间线,是在她收到吏部任命文书之前。
她上前一步,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枝枝,质问:“一个月前,你便知晓真相了,也就是说,在我拿到吏部的文书,奉命前来蓬莱之前。”
“我……”杜枝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纪月笙凝视着杜枝枝的眼睛,这双眼眸中复杂情绪让她看不透。
她继续追问道:“既然你早就知道真相,为何还要对我说起你和白矖的事情?你对我说这些,有何意义?”
“或许是……”杜枝枝说着顿了顿,瞟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白矖,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愫,继续道:“接受不了她经历过这些阴谋与仇恨,下意识里还是把她当成公孙梦。”
杜枝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看似毫不相干,却又交织在一起。
纪月笙只觉得脑袋乱成一锅粥,以至于她都忘了夜探别院的目的。
云临却保持着清醒。
他先是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杜枝枝,随后将目光转向青鸾,语气严肃地问道:“关于蓬莱的‘割舌案’,我想……你应该是知情者吧?这些事情,是不是都与公孙梦有关?”
青鸾的目光落在被捆在柱子上的阿魁身上,语气平静地说道:“他叫阿魁,既是公孙梦的面首,也是她最信任的贴身随从,更是‘割舌案’的从犯。”
“公孙梦让阿魁将那些无辜的女子迷晕后,带到这座别院之中。她亲自下手,割掉了她们的舌头,随后再让人将她们抬出去,扔在半山腰上。”
“她为何要这么做?”纪月笙立刻追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她从来都不是传闻中的那般淡泊名利,相反,她野心极大,暗中勾结朝中大臣,试图构陷当时还不是储君的圣上弑父谋反。而圣上查到了真相,便在围猎时,用狼咬掉了她的舌头。”青鸾平静地述说当年的真相,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
纪月笙听着,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禁干呕起来。
云临抬手,一边抚摸她的后背,一边追问:“那老县令和县尉又是谁下的毒手?也是公孙梦吗?”
青鸾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是莫凌杀的。”
“莫凌又是谁?”纪月笙缓了过来,皱紧眉头,心中的疑惑更甚。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青鸾解释道:“莫凌是登州司马,圣上派到蓬莱监视公孙梦的人。县尉查‘割舌案’查到了公孙梦的头上,这种丑闻圣上怎么可能让世人知晓,于是便让莫凌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云临和纪月笙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起看似简单的地方凶案,竟然还牵扯到了皇帝身上。
青鸾、白矖、杜枝枝和公孙梦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已经够让纪月笙头大的了。
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凌,而且还是皇帝派到蓬莱监视公孙梦的眼线。
公孙家的这些破事,全都凑到了一起。
纪月笙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交织碰撞,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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