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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叶子姐姐!”
叶穿林和何妨一进大厅就传来欢脱的幼童声。
下班时间快到了,床位比较空。乐夏坐在一张床上,余姐在她身后为她编辫子。
“来啦。”叶穿林抬臂挥手。
余姐的目光在何妨身上停留了几秒,手上扎辫子的活儿精细又迅速。
叶穿林的脸颊有些烫。她卡顿地转头,半边脸朝向何妨,眼神飘忽不定:“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着等呢?”
何妨没有回话。
乐夏与余姐的视线同时聚焦叶穿林。
叶穿林吓得完全扭过头去,不偏不倚地对上何妨的眸子。
漆黑的眼眸勾着淡淡的笑,还有几分察觉不透的意味。何妨才开口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呀?”
“不然呢。”叶穿林嘴角抽搐。
何妨笑了起来,眉眼弯起弧度:“我看你没在看我,以为你是在跟别人说话。”
叶穿林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厅人少,且离他们最近的人也在五米开外。
哪里还有别人。
叶穿林自知与何妨争辩,是死路一条,就回过身走向乐夏:“我们开始吧。”
“嗯!”乐夏的辫子梳成了两个冲天炮,跟哪吒一样。
叶穿林被魔丸造型逗乐了,笑嘻嘻道:“来。我来扶你躺下。”
乐夏的造型师拍拍手,功成身退。
余姐退到一旁的床边,坐了下来。旁边坐着安静的何妨。
“来接叶医生下班啊?”余姐小声道。
何妨扭头,嘴角擒着一抹笑:“嗯。”
余姐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偷笑了一会儿,对叶穿林说:“叶医生,等会儿我还有事,能不能麻烦你早些结束?”
叶穿林立马答:“嗯,好。”
她俯着身,卷起乐夏宽大的裤腿。裤腿被堆到膝盖处,像肥大的游泳圈,很不合时宜。与之有着天壤之别的,是乐夏细得跟筷子一样的双腿。
揉按,伸髋伸膝,牵拉……一套行云流水下来,叶穿林按照约定提早结束了治疗。
乐夏被抱回到轮椅上,满脸愤慨地抗议:“我们待会没有事,还可以再待一会儿。”
余姐的眼神很轻柔,她蹲下来整理着乐夏的裤腿:“乐夏,我们过几天还会来呢。”
乐夏眨巴着眼睛:“好吧……那叶子姐姐再见!何哥哥再见!”
“嗯!拜拜!”叶穿林望着乐夏和余姐走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将近18点了。
她转过身去,何妨仍然乖巧地坐在床边,浅笑的狭眸一动不动地攀着她。
叶穿林的眼珠跟弹簧一样弹开,她垂眸,解锁手机:“这位患者,你刚才说是什么问题?”
大厅里一片寂静,叶穿林来回划拉着屏幕,指尖摩擦着冰凉的屏幕,激起一阵细微的抖动。
还是没有回答。叶穿林抬起头,很轻易地对上何妨的视线。
他的笑意依旧,可笑意背后仿佛有雾气氤氲。
叶穿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直直看着何妨:“还看吗?脊柱侧弯。”
何妨眨了一下眼:“不看了,好了感觉。”
叶穿林嗤笑出声:“那你真是一个医学奇迹。”
“嗯。是呢。”何妨点头,有一瞬的天然无公害。
-
门诊一楼的玻璃大门缓缓拉开。一阵凉风扑在叶穿林脸上,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看陶冉然的朋友圈,她好像玩得很开心。”何妨道。
叶穿林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嗯。平衡工作和生活很重要。”
何妨冷笑道:“我没有批评她的意思。”
场面有些尴尬,叶穿林不自觉地咳了一声:“我理解错了,对不起。”
冷风中,她红着脸往前走。
走出几步,感到后背空空。这是不寻常的感觉,叶穿林惯性地转身。
果然,何妨没在她的身后了。
他站在刚才的位置,神情冷冽,与这会儿的秋风很相配。
叶穿林心里狐疑,但脚还是很诚实地迈向何妨。
叶穿林停在何妨身前,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怎么了?”
叶穿林并没有直视何妨的眼睛,她看着何妨的肩膀,视线有些虚焦。
何妨微屈膝盖,半蹲下来,视线正好与叶穿林的水平。
叶穿林的视线里忽然闯进一张俊美的面庞,瞳孔聚焦,是何妨的黑眸。
“第一,跟我说话时请看着我的眼睛。”何妨缓声道,神态随性却透着不可抗拒的气场。他顿了一下,直勾勾的眼神似要把叶穿林活剥了去,“第二,跟我,不要说对不起或谢谢。”
叶穿林觉着自己变成了小孩子,有些无地自容。
“哦。”叶穿林嘴上说着,眼睛却执拗地瞥向别处。
“嗯?”身前的何妨轻哼。
叶穿林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何妨:“哦!”
“嗯。”何妨直起身,但视线由平视变为俯视。
正当叶穿林要控制不住地去挠头时,几米远处迸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一男一女的撕心裂肺,还有一个小孩的呜咽哭泣。
小女孩的声音太过熟悉,叶穿林瞳孔皱缩,目光循声杀向那一男一女。
住院部旁边有个小径,那是去医院食堂的捷径。
那条小径上只有一盏路灯,功率不大,发出的光不足以照亮整条小路。
昏黄的地面上,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一旁是一个孤零零的轮椅,和轮椅上孤零零的小孩。
“乐夏?!”叶穿林惊呼,抄起腿冲刺过去。
“你他妈躲什么!”男人怒吼道。
他也算纤瘦,但看身上的肌肉线条,像是干体力活的。他正薅着女人的头发,杂草般的散发被捏在手里,像野兽的舞爪长着令人作呕的杂毛。
“喂!放手!”本来是跑向乐夏的叶穿林,调转了方向,径直冲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手指依旧扭曲着,他忽地扭转手腕,手中的头发翻出一个夸张的曲线,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不屑地扫了一眼跑来的叶穿林,不知道是在嫌头发还是嫌那个不速之客:“妈的,娘们唧唧的。”
叶穿林握紧了拳头,她与男人仅剩三步之遥。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便地抡起空着的手,砸向叶穿林。
叶穿林没有躲,她摊开手掌,借势握住男人的手腕。手肘划过男人的手臂,顷刻间,男人的臂膊被禁锢在叶穿林的腋下。
叶穿林抬眸,对上男人阴狠未散、惊慌油生的眼珠,简直令人恶心。
她全身发力往下沉,男人的手臂被反关节地向下压。她甩出另一只手,摊掌、旋腕、成拳。
嘣的一声,正正打中男人的下巴。
男人的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向天空,身子却因手臂的疼痛而向前倾。他跪在地上,整个躯体分裂着,像蠕动的臭虫。
女人的低啜停止了,男人的哀嚎开始了。
男人无能地挥舞着细弱的手臂,嘴里的凄哀与愤怒交织着喷发,一串不堪入目的词磕绊着跑出来。
制服住了,但嘴却堵不住。叶穿林一脸嫌弃地抬头,正好对上余姐。
余姐的眼里暗淡无光、了无生气,却还是在对视的一秒,惊慌地移开视线。
叶穿林微微皱眉,嘴巴张了张,还是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叶穿林移开视线,望向乐夏刚刚所处的位置。
但那里只剩一把空荡荡的轮椅,昏暗的路灯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叶穿林的心漏跳了一拍,本能地向后扭头,找寻那个一直会在她身后的人。
果然,一个挺立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灯光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影子的头正好碰上了叶穿林的脚尖,莫名有些心安。
何妨的怀里还揣着一个小孩。
小孩背对着叶穿林,瘦小的身躯乖巧地趴在何妨的身上。一颗圆圆的脑袋埋在何妨的肩头,两个冲天辫随着哭泣一抖一抖的。
何妨一手托着乐夏,一手护住乐夏的后脑勺。宽大的手掌与结实的臂膊覆在乐夏的耳朵上,隔绝了一切的污言秽语。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抱着小孩,看着叶穿林。
忽的,何妨点了一下头。
叶穿林看不清他的脸,却感知到了他的点头。她吐出一口气,回过头睥睨着身下的男人。
男人的咒骂声渐小,少了些底气,但依旧窸窸窣窣地说这刺耳的话。
叶穿林收紧臂膀,身下的男人又是一阵嚎叫。
男人变得礼貌起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叶穿林没有抬眸:“要报警吗?”
“不报。不报。”男人惺惺作态,嘿嘿地笑。
叶穿林懒得理会,只是手下又收紧了些,男人立马又鬼叫起来。
“不报。”余姐的声音微小但坚定。
叶穿林怔了一下,松开了男人。
男人的手脚重获自由,他抬起头颅。
刚才的狠毒烟消云散,现在的眼睛通红,眼眶爬满了眼泪。
男人双手、双膝着地,阴沟老鼠般地爬行。
他爬到余姐腿边,双手紧紧抱住余姐的小腿。
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不离,好不好。我们不离。”
男人说到情深意切之时,抬起手来猛扇自己巴掌。
叶穿林一阵反胃,她皱着眉看着余姐。
余姐面如死灰,毫无情绪可言。
叭。叭。叭。一声声耳光回荡在小径上,震耳欲聋。
窸窸窣窣,光亮的地方传来窃窃私语。
小径上的路灯难得照亮这么多人,渐渐的,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灯光打在跪地的鳄鱼身上,这仿佛是他的独角苦情戏。
于是乎,叭,叭,叭,耳光声只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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