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许你千山共行

　　走回坐榻上落座的何锵注意到了白祈落在鼓上的视线，他将鼓拿起，在手中转动几圈，感到好奇。

　　“白大人对这个感兴趣？”

　　白祈淡笑一声，不否认的点了点头，信步而前，坐到另一边的坐榻上。
　　“诺我猜得不错，这便是风铃鼓吧。”

　　“哦？你竟认得？”何锵停下动鼓的手，有些意外的看向白祈。

　　白祈微笑着没有回应，他环顾了一圈，何锵帐中并无很多人，只一人伴他身侧。

　　那大抵是他的副将，站姿看似一丝不苟的，目光却总诺有诺无的扫视着戴着斗笠的白祈，像是觉得白纱挡着眼睛，对方看不清自己偷偷摸摸的打量一般，殊不知他早就先一步将自己看穿了。

　　白祈只想到一个故事和这行为很像，掩耳盗铃。

　　不过，白祈倒是注意到了另一个很有意思的点，这位副将虽外披铁甲，但脚步虚浮，面结如绵，手也白白净净的，没有如何茧子，如何看都不像一个习武之人。

　　这样一个人在这么严密整齐的军队中却可以独独留在将军的帐中，不必在外受冻，这不奇怪么。

　　扮装这种事对白起而言太过熟悉，他仅仅是几眼就发觉了破绽。

　　他猜，她应该性别也撒了谎。

　　不过，这些何锵不可能看不出来，除非，是他默许了。

　　偷藏女子...还真是个有意思的秘密。

　　白祈不动声色的掩住心中所想，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笠，随着几缕缠在斗笠上的青丝落下，白祈的面容展现在二人面前。

　　何锵愣怔一刻，有些意外的又看了几眼。
　　他以前就听闻白祈总是戴着斗笠，不以真面目示人，曾有不长眼的要偷摘他的斗笠，还未碰到就被拦住了，连人直直被拖到了几百里开外。

　　他一直以为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要么是做着不可告人的事，要么是生着一张不敢见人的脸。

　　但显然，白祈不应当有后者的顾虑。

　　而更令他不解的是，白祈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坦诚。

　　在他略微失神时，白祈好似什么都未发觉一般，诺无其事的将斗笠递交到玲福手中，接上何锵刚刚的疑问：

　　“早些年听过一句短诗，”他目光看着鼓面不移，语气温雅：
　　“摇如风铃碎，声荡铁甲鸣。”
　　“十万征人梦，一摇，一暂停。”

　　“听这鼓声清脆，便知是风铃。”

　　只这几句短诗，何锵的手便紧了紧。

　　因为这几句诗，是吴安卖城后，落魄的一位文人流离失所之时所创的。它被做成歌谣，在何锵不过十岁偷入武朝城时，每每路过一些同样来此的流民，都能听到有人借此哀哭。

　　这所谓摇如风铃碎，怕是当初流过的人才会知晓。

　　他眉头紧缩，紧紧盯着白祈，第一次试探道：
　　“这是何诗？怎的我从未听过。”

　　“何将军当真不知吗。”他淡了淡眉眼，毫不掩饰的开口：

　　“我还以为亡城之人应当身有感触。”

　　“你在说什么。”何锵的那层模糊的窗户纸突然被捅破，他冷冷声调，鼓也收了起来，神色冰冷。

　　但白祈依然是那副含笑却无温度的样子，随即视线看向了一边，显然，他是觉得她有些碍事。

　　何锵淡然地看了白祈一眼，向后靠了靠，微微抬了下手，让一边人先出去。

　　她不满的动了动脚步，略过他们直直走了出去，而玲福和景承这时也才跟着走了出去。

　　只剩他们二人在帐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锵沉了眼，直直对上白祈微动的眼眸。

　　“我知道你是浮城人。”白祈坦白道。

　　“……”何锵沉默了，他没有接话，只听白祈继续说。

　　“听闻你与庄赫结识是在南州，而那年庄岩羽碰巧也在那，但庄赫到后，就有人看见庄岩羽被抽的一身伤，狼狈的溜出了南州。”

　　“至于原因，还未可知。”
　　“不过…”
　　“倒是早些年听人说是因为他是个…”

　　“够了。”何锵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中已是带着杀意的警告，似乎白祈的话正在触及某种他决不允许被揭开的禁区。

　　白祈看他恼只是淡笑一声，借扶榻边站起身，走上前来，将袖口中的一张图纸递给了他。
　　何锵狐疑地接过，摊开时，注意到了西河县以北处，画了一个庄字。他皱了下眉，又听到白祈说：

　　“不知将军是否知晓，庄岩羽也来了武地，就在距此不远的几十里外？”

　　“他怎会来。”何锵眼眸微动，他面上依旧淡摸的摇了摇头，毫不显露心绪，反倒是看向了另一处。

　　“我只知镇骑将军不久前离了京，也在西何县。”

　　“镇骑将军的快马一日之内便可飞跃一县，他的行踪恐怕难以琢磨。”白祈不接他的话茬，只是倒打一耙的反问：

　　“不过，越北难道不是更难以琢磨么，竟在不知不觉间竟又偷混入了一群越兵。”

　　“如何能确定这些是越兵呢？”何锵冷笑，收了图纸看着他：
　　“太子仁厚，不嫌我这越北粗野，允我入武，我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有所异心。”

　　何锵这几日还在查那群无中生有的越兵从何而来，可因为在武，他不能过于招摇，因此找的并不快。
　　但白祈竟好心来告诉他那些越兵从何而来。

　　他并不信任白祈，所以也不会完全相信他所说的。

　　白祈自是看得出，他几步走回坐榻，重新坐下，继续语气悠然的说道：
　　“说起来，我们倒是很相像。”

　　何锵不动声色的将印有庄岩羽位置的图纸扔到身后，重新倚靠着，余光看见了一副温文尔雅公子样的白祈说他们像，他毫不犹豫的反驳：

　　“哪里像了？”

　　“我也是吴安人，”
　　“玲州是我的生地。”

　　此言，终于让何锵面上出现了除警惕和冷意的其它表情。

　　玲州，是第一个被丹岐破了城的地方，也因为是丹岐第一个破城的地方，所以格外的残暴。

　　“…你即是吴安人，为何做了武朝太子的臣下。”

　　“将军早已效于越北，何必明知故问。”
　　“你我皆为亡城之人，想活，自然毫无选择。”

　　“只是，”白祈勾着金球把玩着，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道：
　　“鸟择良木而栖。”
　　“以你之才，越北确不是个好地方。”

　　“此话我怕是要原样奉还了。”何锵嗤笑一声，不以为然。要说良木，他白祈跟着的那位“监国太子”，怕是更担不起这两个字。

　　“武朝，难道只有一位皇子么。”白祈淡笑一声，手心包裹住金球，抬眼直视着他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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