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天下

　　沈淮沂其实和灵妩并不认识，当年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民间都在传洛将军竟与一个戏女有了私生子，还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等等之类的传言，轰动了一时，不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声音渐渐地变小了，那孩子长得越来越好看，十七岁那一年，民间开始纷纷传出“东黎第一美人”的传言，传着传着这种说法就慢慢地被证实了。
　　沈淮沂第一次见灵妩，称不上见吧，只能说是晃了一眼，是在那家青楼的门口处，那天，他恰巧路过那家青楼，就看到他弯腰俯身正在喂养一只流浪的小兔子，睫毛弯弯的，带着狐狸发箍，沈淮沂只是暼了一眼，便离开了，灵妩那时也没有抬头，所以灵妩也不曾见过他，连“一面之缘”也算不上，后来才知道他就是那最美的人，他就是洛云帆之子。

　　叶景恒虽然不知道他所说之人，但是听沈淮沂说后，他更多的是为灵妩打抱不平。
　　“祎祎，他不姓洛吗？”
　　沈淮沂犹豫了一下:“小叶，灵妩也不一定是真名，他的真名从来没人知道，姓不姓洛，得看他自己。”
　　叶景恒喝了一口水。
　　“小叶，你方才说有皇室的人闯进了青楼，你看清他们的武徽了吗？”
　　“啊，那个啊，就是黄金色的龙纹……”
　　沈淮沂身体僵了一下，“黄金龙纹”四个字飘进他的耳朵里。
　　“皇室御林军……完了……”他小声嘀咕道。
　　他的声音很小，但叶景恒还是听到了“御林军”。
　　“这……”
　　“皇室御林军的首领是江予晏，这孟辞哲还有一个亲妹妹，名叫孟微情，她与江予晏是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历来很好，据说好像从小还订下了娃娃亲，所以孟府可以说是与御林军最亲近的。”
　　叶景恒明白他的意思了，猛地站起身。
　　“所以孟辞哲被洛云帆所害，这灵妩还是洛云帆的私生子，和洛云帆有重大关系，那这不就……”
　　“没错，不说别的，就这一点他要是抓走了灵妩，这事情可就麻烦了……且不说按规矩办案，单凭他与孟微情的感情，与孟府的往来，他的私心就能杀了他……”沈淮沂走到屋子的门口处，抬头看了看天空，惆怅茫然充斥了他的内心。

　　灵妩被御林军压到了皇室大牢内，这里潮湿阴冷，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霉湿的潮气混着铁锈与血腥气，从青砖地缝里漫上来，缠得人骨头缝都发疼。牢顶漏下几缕昏惨惨的天光，堪堪照亮石壁上凝结的黑绿色苔藓，还有镣铐拖过地面时刻下的深深划痕。
　　墙角堆着发臭的稻草，沾着干结的血污，几只灰老鼠窜过，惊起一阵簌簌的响动。铁栅后囚人的低咳声断断续续，混着铁链碰撞的脆响，在死寂的牢狱中荡开，又被厚重的石壁吞得干干净净。腐坏的草屑飘在浑浊的空气里，连带着铁镣上的锈迹，都在阴湿里慢慢往下掉渣，落在囚衣的破洞上，积成一层暗褐色的痂。
　　江予晏用力一甩，将灵妩狠狠地甩在了牢房的空地上，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洛云帆不止你这一个私生子吧，他与其他女人生下的犬子呢，或者其他和他有联系的人呢？”
　　灵妩尝试去挣脱钳制住他下巴的手，可江予晏力气很大，他失败了。
　　江予晏改为拽住他的头发，用了十足的力气，拽的灵妩的头皮发疼:“说，说了，我让你死的好看些！”
　　“我—不—知—道！”灵妩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了这几个字。
　　江予晏甩开他的头发，站起身，看到灵妩白皙纤细的手放在地上，没有犹豫地用脚踩了下去。
　　“啊——！”
　　这一脚的力度很重，很疼，灵妩疼的直发抖，他感觉他的手指关节都快要断了，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用另一只手去搬他的脚，可都是徒劳无功，他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不能让他们看到他这么懦弱，这么没用，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说不说！”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江予晏急了，把脚抽回来，一只手将灵妩拽起来往墙上撞去，“砰”地一声响起，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你本就是死罪，知道皇帝下得刑罚是什么吗？会被砍头的！”
　　“砍头”两个字给了灵妩重重一击，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灵妩是会些武功的，但是和江予晏比起来就是皮毛，自己学的一些防身之术罢了，他尝试用脚去踹江予晏的腿，用拳头去打他的脸，但各个招式都被江予晏一一化解。
　　“花拳绣腿对我没用！”
　　在这争斗的过程中，“啪”地一声，灵妩脖颈上的小狐狸吊坠项链掉在了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却被江予晏用脚踩住了。
　　“松脚……”
　　江予晏不屑一顾地说道:“你跟我提要求，你一个阶下囚和我谈条件？”
　　“你到底要怎么样！”灵妩朝他吼。
　　江予晏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声音格外的清新，用了很大的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这一巴掌让灵妩有些站不稳，他的脸上瞬间涌出来一个大大的红印，他愣了一下，没有屈服，反而透露出一丝的倔强，他蹲下身，去搬江予晏的腿。
　　“给我……”
　　江予晏脚下用力一踩，“哗啦啦”听到了东西碎裂的声音，小狐狸吊坠碎掉了……
　　江予晏眼睛充满了红血丝，正要说话时，有人进来禀报:“主将，孟姑娘寻你。”
　　这句话一出，江予晏的眼睛瞬间缓和了半分，抬脚转身准备离开，走之前对旁边的御林军说道:“人交给你们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
　　“明白！”
　　江予晏说完离开了，牢房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牢门被锁上了，只剩他一个人。
　　灵妩看着地上碎成四分五裂的小狐狸吊坠，心很凉，他缓缓伸出手去捡，一块一块地去捡，捡着捡着泪珠开始一滴一滴往下掉，狐狸眼瞬间蓄满了泪水，抽泣的声音不断涌出，被踩手的时候，很疼，他没有哭，被打巴掌的时候，很疼，他没有哭。可现在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因为小狐狸吊坠碎掉了……
　　这是他挑了好久才买的，上面的小狐狸高傲地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傲娇的气质，他很喜欢，他觉得这只小狐狸很像自己，有些小傲娇，还有些小毒舌。
　　他把吊坠一块一块捡起来，又重新放到角落的地上拼成一个完整的吊坠，伸手去旁边抓了一把土，将吊坠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坐到地上，靠在墙上，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出不去了，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狐狸发箍摘了下来，上面的两个白色狐狸耳朵毛茸茸的，他伸手摸了摸，随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他抬头看着五黑的天花板，又想起了在青楼的时候，他的天花板是粉色的，和现在不一样，他虽身在青楼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可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自己，他没有让别人碰过他，他也很向往自由……
　　“衣服都脏了……”
　　他身上穿的浅粉软缎衣如今变得灰秃秃的，失去了光彩，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甚至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也不好看。

　　郑远舟在用完膳后，都快忘了要去找叶景恒这件事，结了账之后，自己一个人往天云阁的方向走，在马上到达天云阁的时候，脑子忽然一热，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叶景恒！把你忘了！”
　　他准备回去找叶景恒，转过身刚要起步，脚步又突然顿住了。
　　“我为什么要去找，你自己不和我说跑走的，反正又丢不了，嗯，对，没事！”
　　郑远舟又转过身往天云阁的方向走去，将惊鸿影霜剑用内力收入自己的体内丹田中，一路上哼着小曲儿，悠悠地往前走，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到现在也没有想起来要给师父买礼物，下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叶景恒还待在沈府没有走，天都快要黑了，沈府开始忙碌起来。
　　“公子，用膳吧！”琼月端着上好的佳肴进来，端放在桌子上。
　　叶景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待了这么久了，而且还没有和郑远舟说，不过以他对这个家伙的了解，他肯定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叶景恒急急忙忙站起身。
　　“那个……我要走了……”
　　沈淮沂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已经暗淡了。
　　“留下吃饭吧。”
　　“不用了，我得赶回去了。”
　　叶景恒正准备离开，沈淮沂拽住他的衣角:“外面太黑了，不安全，明天一早再回也不迟啊。”
　　他确实挺担心叶景恒的，他虽然知道对方武功很厉害，枪法用的好，可是还是放心不下。
　　“你看，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你留下陪我吃？”
　　叶景恒本想要拒绝，但转身看到沈淮沂的眼睛，这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淮沂见他没有说话，就当他默认了，他把叶景恒拉住饭桌前:“快坐下，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喜欢了，我就让琼月重新做。”
　　叶景恒坐下后连忙挥挥手:“不用不用，我很喜欢……很喜欢……”
　　他心里有些后怕，今晚要是不回去被师父发现了，明天一早，师父看到他估计会把他打成筛子吧，还会怒骂他一顿，可是……和祎祎吃饭，好像也不错……
　　算了，骂就骂吧，打就打吧！大不了他就受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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