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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六年级二班的窗户,将空气中的粉尘照得纤毫毕现。王清让靠在窗边,利落的短发被镀上一层金边,她手里转着一支笔,目光却没什么焦点地落在教室后排那片总是不太安宁的区域。作为和辛锦瑜短暂同桌过、且因性格泼辣而时常“旁观”其言行的人,她心里自有一本清晰的账册。
那本账册里最新的一页,标题就叫“双标狗是如何炼成的”。
她看见隔壁组那个总爱找辛锦瑜茬的泼辣女生,又一次因为他嘴贱说了什么下作话(好像是评价人家新买的鞋子像“船”),气得抄起一本厚厚的词典,“咚”一声砸在他后背上。声音挺响,周围人都缩了缩脖子。辛锦瑜被砸得往前一栽,捂着背龇牙咧嘴,可抬起头,看向那女生的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混不吝,居然还掺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近乎受用的闪烁?他没像对别人那样立刻骂出“傻逼”,反而扯着嘴角,似痛似笑地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带着结巴的话,大意是“劲儿还不小”。那女生瞪他一眼,骂了句“贱骨头”,转身走了,辛锦瑜却揉着肩膀,脸上那点扭曲的表情慢慢平复,甚至隐约有点……意犹未尽?
王清让看得分明,心里冷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班上有那么一两个性子烈、下手也没轻没重的女生,似乎成了辛锦瑜某种畸形的“兴奋剂”。他故意去撩拨,用那些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让人生理不适的低俗数字梗什么“78的91的”,王清让偶然听过一耳朵,虽不完全明白具体指向,但那种粘腻恶心的语气和下流的哄笑氛围,让她本能厌恶或者更露骨的脏话去惹怒对方,挨了打,反而像被捋顺了毛的刺猬,暂时安分,甚至隐隐透着股诡异的“爽感”。好像疼痛和羞辱,于他是一种扭曲的确认,确认自己还能引起强烈的、物理性的反应。
唯独对沈晓桐,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更残忍的标准。
王清让记得太清楚了。那是沈晓桐状态最糟糕的那段时间之后,一次极偶然的走廊相遇。沈晓桐低着头匆匆走过,可能是不小心,也可能是长期紧张下的肢体僵硬,胳膊轻轻擦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辛锦瑜。那触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辛锦瑜的反应,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他猛地后退半步,脸上瞬间布满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恼怒,刚才对着其他女生那种混不吝甚至略带“享受”的神情荡然无存。他瞪着沈晓桐苍白的侧脸,嘴巴张开,然后,用一种异常流畅、完全没有平时半点结巴的语速,清晰而恶毒地骂了出来:
“傻逼啊?没长眼睛?!”
声音不高,但足够刻薄,像一把淬了冰的小刀,精准地掷向那个已然伤痕累累的灵魂。沈晓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有抬头,更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骂回去或者动手,只是更快地、近乎逃跑地加快了脚步,消失在走廊拐角。
那一刻,王清让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她几乎要冲过去,但被身边的于雨死死拉住了。于雨冲她摇头,眼里有同样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沈晓桐处境的担忧。“别……晓桐现在受不了任何冲突,一点刺激都可能让她崩溃。”
王清让硬生生忍住了,指甲掐进掌心。她看着辛锦瑜骂完后,脸上恢复那种惯常的、对全世界都不屑一顾的表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流畅恶毒只是幻觉,他继续用那种带结巴的、时而黏糊时而尖锐的腔调,跟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筷子加水泥”之类的、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却又本能感到肮脏的比喻,引得几个同样心智未熟的男生发出暧昧的哄笑。
凭什么?王清让心里的账本上,用红笔狠狠划下这个问题。凭什么对别人,挨打挨骂似乎成了他病态互动的一部分;唯独对晓桐,一点点无心的触碰,就能激发他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语言暴力?是因为晓桐曾经的“在意”被他彻底践踏后,连残留的一点气息都让他感到厌烦?还是因为他那套扭曲的价值观里,笃定了晓桐不会、也不敢像其他女生那样给予他物理上的“回馈”,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用语言继续捅刀子?
后来,她把这次观察和之前的许多次,一并告诉了逐渐恢复中、但依旧敏感的沈晓桐。她们坐在学校后墙那棵老槐树下,沈晓桐安静地听着,手里攥着一片落叶,指尖微微发白。
“所以,清让,”沈晓桐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真的……只是对我特别恶劣,是吗?”
“不是‘特别恶劣’,”王清让纠正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保护性的锋利,“是有病。一种挑对象的病。对有些人,他的‘贱’需要拳脚来‘满足’;对你,你的……你的‘不一样’她小心地避开‘曾经喜欢’这样的词,成了他纯粹发泄恶意和彰显自己‘掌控力’的安全出口。因为他知道,你不会打他。”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但我告诉你,晓桐,对这种有病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他那脑子,”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跟正常人构造不一样。我们班主任私下都叹气,说‘别班总说他们班蔡紫叶烦人,其实咱们班这位……唉’,意思不言而喻。他是一天不犯贱浑身痒痒。对付他,唯一的‘交流语言’,就是当他那些下三滥的数字梗、水泥梗冒出来的时候,当他故意找茬的时候——”
王清让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向下按压的动作。
“按住他。不是劝,不是骂,是物理上的压制。如果他想对你吠,你就得让他明白,吠错了对象,是会立刻被掐住脖子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狠厉,反而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分析,“当然,不用你动手。我和于雨一个班的,看得清清楚楚。下次,他再敢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你,或者嘴里不干不净哪怕一个字,” 她看向沈晓桐,眼神异常认真,“你一个眼神,我和于雨,还有班里其他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女生,立刻就能让他‘冷静’下来。他不是喜欢‘互动’吗?我们给他一个他承受不起的‘互动’。”
沈晓桐怔怔地看着王清让。好友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强大的、想要为她筑起一道物理防线的决心。她知道王清让其实本性很温柔,对朋友极其护短,此刻的“狠话”,是针对那个特定污秽存在的特定策略。
“至于他骂人突然不结巴?”王清让嗤笑,“那是他本能。恶意满到溢出来的时候,哪还顾得上表演结巴?纯粹是坏水冒得太快,舌头跟不上趟儿时结巴,骂人泄愤时流畅。‘高雅人士’那种才是正常的纠结或紧张,他?”她摇摇头,“是内核烂透了的不同表现形式而已。”
风穿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沈晓桐慢慢松开了攥紧的落叶。王清让的话,像一把重锤,将她心里某些残留的、关于“是否自己哪里特别招他厌恶”的迷思,砸得粉碎。不是她的问题,是他分配恶意的方式本就扭曲。她忽然感到一阵虚脱般的轻松,紧接着,是一种冰冷的明晰。
她不需要再去理解他的逻辑,因为那本就是一片污水坑。她只需要记住,远离,以及,如果污水试图溅射,她有朋友愿意,也有能力,为她筑起堤坝,甚至按住那个试图搅动污水的源头。
“谢谢你,清让。”沈晓桐轻声说,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力量。
王清让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没再说话。阳光透过叶隙,在她们身上洒下晃动的光斑。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某个男生故意拖长声音、结结巴巴喊“老……老……老……老师”的滑稽腔调,那是辛锦瑜又一“新物种行为”的展演。但在这一刻,那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如此微不足道。
世界的嘈杂依旧,但有些坚固的东西,正在无声地建立起来。不是原谅,不是和解,而是清晰的边界,和守护边界的、温柔而坚定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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