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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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回谣起郊野牵侯府 利刃暗藏待风起



      回前诗
      金伞藏锋赴扬州,银谣逐马入洛楼。
      暖阁不知刀光近,一阙悲歌覆贵侯。

      车马碾过官道尘沙,车架内铺着软垫的榻上,杜之贵斜倚着哼起小调,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新换的银带銙——那是桂宁侯府所赐,玉扣上的云纹触手生凉,更让他心头得意。周启元捧着那柄绣金万民伞掀帘而入,目光扫过伞面题诗时瞳孔微缩,指尖捏得伞柄发紧,指节泛白。他一眼便瞧出“之推避禄”“召伯惠政”的机锋,可想起往日但凡提点半句,便被杜之贵斥为“杞人忧天”,话到嘴边又咽成了干涩的笑。

      他凑到榻边,强压着心思笑道:“大人,您瞧瞧这万民伞,绣工精致,诗句也题得工整,城阳百姓倒是有心了。”

      杜之贵猛地坐起身,一把夺过伞来展开,目光扫过那些看不懂的典故,只死死盯着“俊贤”“惠政”“明公”等字眼,嘴角咧到耳根:“哈哈哈!可不是嘛!本官在城阳三年,拓漕渠、增漕粮,劳苦功高,这万民伞便是最好的见证!”他捧着伞柄反复摩挲,指腹划过绣线时眼底满是贪婪的荣光,全然没瞧见周启元眼底掠过的无奈,那无奈里藏着几分“自作孽不可活”的隐忧。

      杜之贵的车马刚消失在官道尽头,城阳城内便炸了锅。孩童举着风车沿街狂奔呼喊,妇人隔着院墙互传喜讯,连祠堂前的石阶上,都坐满了扎堆闲聊的乡邻。夜幕降临,城中心空场搭起长棚,几口大锅支着炭火咕嘟作响,肉香混着酒香漫遍街巷——绅民牵头凑钱办的流水席,正热热闹闹开席。

      张绅民老远就瞧见李云舒,快步迎上去拉他到主桌,举杯笑道:“李公子,你那万民伞的诗可太妙了!明着捧他,暗里戳他,等钱尚书看明白,杜之贵少不了闹笑话!”

      李云舒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朗声大笑:“不过是吐口恶气,能让这贪官带着‘骂名’风光上路,也算为城阳做件实事。”

      酒过三巡,角落传来孩童清亮的吟唱,调子越传越广:“城阳郡里有桩奇,白银堆成小山齐……”

      李云舒闻声一怔,随即失笑——杜之贵还在城内横征暴敛时,自己看着百姓哭诉无门,愤而编了这歌谣,调侃他搜刮的钱财全送了洛京权贵。他怎会想到,不过几日,这歌谣竟长了翅膀,正悄悄飞向千里之外的洛京城。

      三日后,洛京朱雀大街的晨光里,一辆装饰气派的马车缓缓停在吏部尚书府前。杜之贵掀帘下车,一身月白暗绣仙鹤常服衬得身形雍容,腰间玉带佩玉相撞,清脆作响。他整了整衣襟,抬手轻叩朱漆大门,指节叩门的声响在静谧的巷陌里格外清晰。

      门内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瞥见他满身华贵气度,眼神一亮却又不敢贸然相称,连忙开门躬身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是?”

      “老夫杜之贵,特来拜访钱尚书大人。”杜之贵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自得。

      小厮闻言眼睛瞬间瞪圆,脸上立马堆起谄媚的笑:“原来是杜大人!快请进!我家大人可盼着您呢!”说着侧身引路,手脚麻利得很。

      杜之贵笑意更深,抬手从袖中摸出一锭十两纹银,塞到小厮手里:“辛苦小哥了。”

      小厮掂着沉甸甸的银锭,眉开眼笑地躬着身:“杜大人客气!您随我来,大人正在书房等您呢!”

      穿过尚书府垂花门,院内青石板路两侧栽着几株老桂树,细碎的花瓣落在肩头。刚走至回廊拐角,便见一位身着深蓝绸缎袍的管家正抬手吩咐仆从打扫,瞧见他们进来,当即停了脚步。

      小厮快步上前躬身道:“管家大人,这位便是城阳来的杜之贵大人!”

      管家眼神一亮,脸上立马堆起热络的笑,快步迎上前拱手:“哎呀!杜大人可算来了!我家大人念叨你好几日了,就盼着你到洛京,正好为你接风洗尘呢!”

      杜之贵心中一动——能被钱尚书如此记挂,看来这扬州刺史之位稳了!他连忙满脸堆笑上前,语气恭敬又热络:“管家大人客气了!在下一路赶路,来得仓促,没来得及备什么像样的礼,只从城阳带了点土产,不成敬意。”说着朝身旁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立马会意,快步上前递过一个锦缎包裹,管家伸手一接,只觉入手沉甸甸的,指尖触到包裹里规整的块状物,瞬间明白是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杜大人这就见外了!你来便是天大的心意,何必如此破费?快请快请,大人在书房正等着你呢!”说罢侧身引路,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几分。

      绕过栽满芭蕉的庭院,便到了尚书府的核心书房院。管家轻手轻脚停在雕花门前,压低声音道:“大人,杜之贵大人到了。”

      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钱尚书正悬腕书写,墨汁在宣纸上晕开遒劲字迹,全然未闻。

      管家又凑近门缝,提高了些许音量:“大人,杜之贵大人来了。”

      仍是毫无回应。直到第三次轻唤,钱尚书才猛地回过神,笔锋一顿,抬声道:“哦?是他来了?快让他进来。”

      杜之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推门而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见吏部尚书,往日皆是在朝堂远远望见,当下连忙双膝跪地,恭敬叩首:“下官杜之贵,叩见钱大人!”

      钱尚书坐在案后,目光扫过他俯身的身影,脸上虽有几分喜色,却并未起身,只抬了抬眼,朝一旁的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立马会意,快步上前,双手扶起杜之贵,笑道:“杜大人快请起,大人可盼着你呢。”

      钱尚书猛地起身,阔步走到杜之贵跟前,目光扫过他风尘仆仆的衣襟,开口便问:“从城阳到洛京,走了几日?”

      “回大人,整整三日。”杜之贵躬身回话,语气里满是恭敬,“劳大人挂心,一路安稳得很。”

      “安稳就好。”钱尚书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掌心,忽然听杜之贵补了一句:“不仅安稳,下官离城阳时,还得了百姓送的万民伞呢!”

      “哦?”钱尚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治郡三载便能得万民伞,这可是实打实的民心佐证,功绩更显厚重了!若把这桩事添进履历,你赴扬州任上,旁人便是想挑刺也无从下手。”

      杜之贵听得心花怒放,连忙道:“大人所言极是!那万民伞此刻就在府门外的车架上,随时能取来。”

      “快,管家!”钱尚书转头吩咐,“去把杜大人的万民伞取来,我倒要瞧瞧这民心所向的见证。”

      管家应声快步离去,一盏茶的功夫便捧着万民伞回来了,躬身递到钱尚书手中。钱尚书展开伞面,目光从题诗上缓缓扫过,指尖先是轻点“之推避禄”四字,眼底笑意渐渐敛去,转而凝起一层冷厉;再划到“民怀惠政思召伯”时,眉峰已紧紧蹙起。他合上伞,语气陡然郑重:“杜大人,听我一句劝,这万民伞的事,暂且按下,万万不可声张。”

      杜之贵心头咯噔一下,脸上的得意瞬间僵成错愕,躬身追问道:“尚书大人,这……这万民伞乃是百姓自发所赠,怎会关乎污名与性命?下官实在不解,还请大人直言点拨!”

      钱尚书将万民伞重重搁在案上,指腹按着伞面诗句,语气沉得像块铁:“你在城阳三载,拓漕渠征了多少劳力?增漕粮刮了多少民脂?百姓是真的心悦诚服送你这伞吗?”

      杜之贵眼神慌乱,忙摆手辩解:“大人明鉴!下官治下漕运兴盛,民生改善,百姓怎会有怨言?”他下意识摩挲腰间侯府玉佩,指尖的凉意却压不住心头的慌。

      “怨言藏在诗句里!”钱尚书冷笑一声,“介子推拒禄避世,暗讽你贪得无厌;召伯惠政留名,反衬你苛政扰民——这满篇颂词全是反讽,懂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你若带着它赴扬州,便是把‘苛政’的把柄递到对手手里,轻则遭弹劾丢官,重则恐惹来杀身之祸!”

      杜之贵心头一紧,眉峰拧成疙瘩:“可大人,为官一任能得万民伞,本是脸面荣光,若就此按下,赴扬州后岂不是让人笑我治绩空泛,连民心都镇不住?”他话锋一转,面色竟从忧转喜,躬身道:“大人的提点下官记下了!”

      钱尚书瞥他一眼,见他神色轻飘,指尖仍在摩挲玉佩,便知他没听进去,只淡淡点头:“知晓便好。”

      杜之贵心里早打着算盘——有桂宁侯与太后撑腰,几句歪诗算得了什么?当下又笑道:“下官想着,这万民伞总得带去扬州,不然新到任上,那些地头蛇未必服管。”

      钱尚书端起茶盏抿了口,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杜大人,扬州不比城阳,漕运里盘根错节,盐铁商帮势力滔天,连京里的王爷都盯着那块肥肉。你要镇的不是民心,是藏在暗处的刀子。”他抬眼扫过杜之贵,目光锐利如刀,“侯爷的撑腰是底气,可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再硬的底气也能被戳破——这万民伞,你好自为之。”

      当夜,吏部尚书府的花厅内燃起数十盏琉璃宫灯,暖黄光影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地上,映得满室流光溢彩。案上早已摆满珍馐:琥珀色的葡萄酿盛在夜光杯中,酒液澄澈;炙烤得金黄流油的乳猪卧在白瓷盘里,皮脆肉嫩;清蒸江瑶柱缀着翠绿葱花,鲜气扑鼻,还有红焖熊掌、香酥鹌鹑等佳肴错落摆放,琳琅满目。

      钱尚书端起酒杯,目光扫过杜之贵满面红光的脸,笑道:“杜大人此番擢升,乃是实至名归!来,为本官贺你,也为扬州漕运贺你,干了这杯!”

      杜之贵连忙举杯迎上,酒液碰撞的清脆声响里,他仰脖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角笑道:“全仰仗大人提携!若无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下官哪有今日?这杯该下官敬您!”说着亲自为钱尚书斟满酒,眼底满是谄媚。

      酒过三巡,杜之贵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拍着胸脯吹嘘:“大人放心,待下官到了扬州,定要效仿城阳之法,拓漕渠、增赋税,不出三年,定让扬州成为大周最富庶的州郡!”

      钱尚书指尖摩挲着杯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嘴上却笑道:“杜大人有此雄心,甚好!只是扬州不比城阳,商帮势力盘根错节,还需谨慎行事。”他话锋一转,端起酒杯岔开话题,“来,不谈公务,再饮一杯!”

      杜之贵早已被酒精冲昏了头,哪里听出话里的深意,只顾着举杯附和,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推杯换盏间,满室酒香混着佳肴的香气,竟真有几分“君臣相得”的热闹景象。直到夜半三更,杜之贵才醉醺醺地被仆从扶着回客房,临走时还拉着钱尚书的手嘟囔:“大人……下官明日……便带万民伞赴扬州……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钱尚书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对身旁的管家沉声道:“备笔墨,拟一封密信,送桂宁侯府。”

      致桂宁侯府密函

      启禀侯爷:

      杜之贵已抵洛,面晤间见其意气甚盛,言谈间多念侯爷提携之恩。其自城阳携万民伞而来,言及乃百姓所赠,以为治绩之证。

      惟伞上题诗用典颇巧,细品之似有弦外之音,城阳民风淳朴,或为文人随性而作,未必有深意。然扬州地界复杂,漕运诸事牵涉甚广,若此伞传至坊间,恐被有心人解读附会,徒生枝节。

      下官已委婉劝其暂藏此伞,以稳赴任之初局。念及此人为侯爷举荐,前程关乎府中颜面,特密陈一二,供侯爷参详,冀能助其平顺履新,不负侯爷期许。

      吏部钱为业顿首
      乾光元年十月廿八日

      天明时分,杜之贵身着簇新的绯色刺史官袍,腰束金鱼袋,梳洗罢便在客房用了早膳——不过是几碟精致点心配一碗鸡丝粥,却吃得他满面红光。登车时,他掀帘朗声道:“去吏部!本官今日领凭赴任!”

      车马抵达吏部衙署,早有主事官候在门前,躬身引他入内。按制,新授外官需先至吏部司勋司核验功绩档案,再到考功司报备履历,最后由吏部尚书亲授告身(任命状)、鱼符(身份凭证)、铜印(州府官印)及驿券(沿途驿站通行凭证)。

      钱为业端坐于正堂案后,神情肃然按规制行事:先命吏员宣读杜之贵的除授制书,列明其“治城阳漕运有功,擢升扬州刺史,正四品下,掌州政、督漕运”的权责;随后亲手递上填注清晰的告身,又命人捧上铜铸的扬州刺史印(印文为“扬州刺史之印”)、鎏金鱼符(左半符留吏部,右半符授杜之贵,遇军国大事需合符核验),最后附上驿券与沿途州府的交接文书。

      “杜大人,此乃赴任所需一应物事,望你到任后恪尽职守,勿负圣恩。”钱为业语气平淡,目光扫过他胸前的金鱼袋,终是没再提万民伞的事。

      杜之贵双手接过,捧在怀中沉甸甸的,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躬身笑道:“谢大人!下官定不辱使命!”说罢转身便要离去,脚步轻快得仿佛已望见扬州的富庶繁华。

      齐王府内,檀香袅袅漫过雕花梁柱,齐王端坐堂前,指尖轻叩青瓷茶盏,望着澄澈茶汤慢悠悠细品。见心腹汪康年躬身立在侧畔,他漫声道:“杜之贵已去了吏部。”

      “是,王爷。”汪康年沉声应道。

      “放过他?”齐王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藏着几分冷冽,“《左传》有云,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付此等货色,需厚积薄发,待其得意忘形时,一击必能令他万劫不复。”

      汪康年躬身拱手:“王爷高见!”话锋一转,又道,“臣近日听闻一桩奇事,关乎杜之贵如何谋得扬州刺史之位,王爷可愿听闻?”

      齐王抬眼瞥他:“哦?愿闻其详。”

      “城阳有座暖乐楼,楼中名妓张翠喜艳名远播。”汪康年声音压低了几分,“杜之贵为攀附桂宁侯,竟斥三万两白银强行赎买张翠喜,献于侯府,这才换来了举荐之机。”

      “原来如此。”齐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此事虽真,却无实证,不足为凭。”

      “臣正派人暗中搜寻证据。”汪康年道。

      齐王缓缓摇头:“他那点所谓‘政绩’本就掺水,与其纠结于此,不如你亲自出门打听打听——城阳百姓对这位‘父母官’,究竟是何评价?”

      日头西斜,金辉透过齐王府的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已近午后。汪康年起身躬身,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恳切:“王爷,天色不早,臣先行告退,不耽误王爷休憩。”

      齐王抬了抬手,笑意温和:“无妨无妨,不必多礼,我便不亲自送你了。”

      “王爷折煞臣了,哪里当得起您恭送!”汪康年连忙摆手,话音一转,神色陡然沉了下来,眼底浮起伤感,“臣今日前来,除了详禀杜之贵之事,还需赶往洛京郊外——今日是家母忌辰,需去坟前祭拜。”

      “哦?竟有此事!”齐王面露讶异,随即沉声道,“你这糊涂人!此等大事怎能排在后面?理应先去料理才是“——理应先去料理才是!”齐王扬声道,“来人!速速备一份薄礼,拣上好的祭奠之物备好!”

      汪康年连忙推辞:“王爷万万不可,切莫为臣破费!”

      “哎,这你就见外了。”齐王摆手道,“些许薄礼,权当我敬伯母一杯薄酒,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汪康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躬身道:“那臣便不推辞了,多谢王爷体恤!”接过仆从递来的祭奠礼盒后,再次拱手行礼,转身缓步退出了齐王府,脚步较来时多了几分沉重。

      车马缓缓驶离齐王府,一路穿行至洛京郊外。下了车马,汪康年提着祭奠礼盒,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母亲墓碑前,缓缓跪下。指尖抚过碑上“先母汪氏之墓”的刻字,指腹沾着细碎尘土,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沙哑:“娘,儿子来看您了。近来朝堂不宁,儿正盯着一个贪官,他害民误事,攀附权贵,儿定要搜集证据,让他伏法,也算替百姓出口气,不辜负您当年教我的‘明是非、守本心’。王爷待儿不薄,今日还备了奠品,您在天有灵,护佑儿行事顺遂,早日除了这害。”说罢,他俯身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头微微发颤。

      祭拜完毕,汪康年登车返程。马车缓缓穿行在洛京郊野,他端坐车架内,垂眸倚着凭几,眉宇间仍凝着祭母后的沉郁。车架外不时飘进各路歌谣——或是调侃权贵的市井小调,或是传唱坊间轶事的杂曲,这类曲子日日在京中流转,他早已习以为常,左耳进右耳出,毫不在意。

      直至一段清晰的调子钻入耳畔:“城阳郡里有桩奇,白银堆成小山齐。一只雀儿往南飞,落在侯爷暖阁西。田埂草枯盼雨露,暖阁笙歌日头低——”

      整段歌谣唱罢,汪康年猛地抬眼,眸中沉郁瞬间被锐光取代,豁然坐直身子,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停车!”低沉的喝声穿透车帘,车夫应声勒马,车声骤停。

      汪康年掀帘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目光扫过路边蜷缩的几个乞丐,沉声道:“方才这歌谣,你从何处听来?再完整唱一遍!”

      乞丐们被他陡然的气势吓了一跳,你推我搡,扯着沙哑嗓子又唱了一遍,调子虽参差不齐,字句却字字清晰。

      汪康年细听之下,眸底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你们是哪里来的?”

      “回先生,我们是城阳来的!”领头乞丐连忙躬身回话。

      “城阳?”汪康年挑眉,“来洛京做什么?”

      “哎,先生有所不知!”乞丐脸上堆起愁苦,“杜之贵在城阳待了三年,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来京城讨口饭吃!这歌谣是个书生托我们唱的,说能让更多人知道杜大人的恶行!”

      “那书生姓甚名谁?”

      “不清楚!只记得是个模样俊朗的少年郎,给了我们些铜钱,让我们多传唱几遍。”

      汪康年颔首,朝车外仆从扬声道:“来人,取五十两纹银来!”待银锭递到手中,他掂了掂,掷给乞丐:“十个人,每人五两。这银子不是白拿的——你们进了城,要把这歌谣唱遍大街小巷,让洛京人人都听见!”

      乞丐们捧着沉甸甸的银锭,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谢先生!谢先生!我们一定唱!”

      汪康年挥了挥手,语气平淡:“你们走吧,记住方才的话。”

      乞丐们千恩万谢地散去,车帘落下的瞬间,他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暗自腹道:“哈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杜之贵、桂宁侯……这下,洛京的好戏可算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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