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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伤(1)
刘昭宁道:“这和我的父亲有关。”
张彻从石缝里揪出一根野草,嗓音发紧:“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很蠢问题?”
“这是事实。”刘昭宁寻思片刻,将手肘搁在膝盖上,举起酒碗,喝下最后一口杏仁酒,“我希望今夜再漫长一些,永远不要结束。”
张彻侧身望着刘昭宁,额前的短发与眉睫交错,明眸清澈。两人目光相会,凝望对方,渐渐靠近了距离。与此同时,巷道内传来酒碗碎裂的声音,张彻警觉地站起身,注视着远处两名醉汉踉跄前行,脚下碎了一地瓷片。
张彻抓起手边长剑,望着醉汉越走越远,才渐渐放开手。两人并排在石阶上坐着,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烟火再次在两人头顶绽放,伴随着一声空响,消失于天际。此情此景,让刘昭宁想起小时候逛过的元宵灯会,灯火辉映,记忆恍惚难辨,却让人觉得简单快乐。
刘昭宁闪动着深褐色的眼眸,打破沉默,淡然一笑道:“我到是挺羡慕你,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
“景宣,救了我的命。为了他,埋伏到城南客栈也没什么。” 张彻答道:“不是还有你和温乔吗?我们里应外合,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危险。”
北门外,宋哲驾着马车,拉着一些饲料来到王府。武康迎上前去,与他交谈着马场管理的事情。
“你拿一些饲料进去,顺便替我叫几个出来帮忙。”武康转身望着孙传尧说道。
孙传尧左手的伤没有痊愈,这些天用药时断时续,反到疼得厉害。此时听到武康的话,暗自犹豫,随后才走到马车边,取下饲料。
温乔和李景宣站在一旁,将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他放下手中缰绳,注意着孙传尧的动作,同时对李景宣说道:“我先回府衙。今日便将那些流民遣散出城,再去南面城门附近搜查几家客栈酒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少年。”
孙传尧将饲料搬到府内,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双手撑地,衣袖内不免渗出一些血丝。孙传尧知道李景宣和温乔在旁边看着,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却为时已晚。
“别动。”温乔箭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掀开衣袖,只见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回事?你到王府来到底想干什么?”
孙传尧奋力甩开温乔的手臂,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温乔再次推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李景宣走上前来,说道:“温乔,你先放手,”
“山雀的左手是我砍伤的,我知道伤在哪里,今日不从他嘴里问出实话,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这里是王府,你想干什么?先将他带回客房,让蒋以泉看了再说。”李景宣压低嗓音,坚持道,“现在他身上有伤,先治伤再说。”
温乔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情况,好在武康和其他侍卫都站在门外,没有人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李景宣蹲下身,抱起孙传尧,说道:“你去叫蒋以泉过来,我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和武康说孙传尧受伤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随便说些什么,别让其他人起疑心。”
温乔不甘心地回应了一声,牵马走到门外。
一个时辰之后,蒋以泉和阿吉来到王府前厅。蒋以泉其实是不想来的,但是温乔脸色不太好看,几乎是生拉硬扯将他和阿吉带到马车上,结果马车又跑得飞快,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王府。
温乔走进前厅,将蒋以泉带往后院,转过身看到阿吉也跟了出来。“殿下说了,让蒋医官一个人过去。”
温乔年幼的时候,蒋以泉就在武德殿见过他,此人虽然样貌轩昂,武艺精湛,脸色却总是冷峻淡然,拒人千里。温乔小时候因为父亲战败突厥将士,受刑降过职位,所以四处受人冷落,好在李源太子待他亲如兄弟,他也对李源也很忠心。当时温乔还小,能够这样记恩,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阿吉见到温乔却并不怕他,还说温将军是好人,这到挺让人感觉到意外。
蒋以泉转身对少年说道:“你在前厅等着,我马上回来。”
阿吉点点头,又走回了厅堂。
蒋以泉跟着温乔来到后院,温乔指了指客房。蒋以泉明白他的意思,独自一个人向前走着,穿过廊道,走进了客房。
他看到李景宣独自坐在榻上,矮桌上放着白玉酒瓶和杯子。屋子东面屏风后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淡得几乎透明,没有任何血色。
李景宣看到蒋以泉,没等他行礼,便开了口:“本来不应该急着叫你来,但是孙传尧手臂受伤了,伤得应该挺严重,你还是来看看吧。”
蒋以泉走了过去,见少年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这次走得近了一些,方才看清楚他的外衫还没来得及脱下,发髻松散,面容苍白,之前痛苦挣扎的表情仍然有几份残留在脸上。
蒋以泉回望李景宣,见对方没答话,想着眼前的少年应该就是孙传尧。他拉过圆凳,缓缓坐下身,拿起少年的左手,搭着腕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蒋以泉猛然睁开眼睛,身子一颤。余光扫到李景宣的身影,他立即强自镇定,指尖却微微发颤。
李景宣将蒋以泉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和李源长得很像?”
蒋以泉没有作答,只是轻轻托起孙传尧的左臂。衣袖滑落,露出紫红色的淤痕,整个手肘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没有及时医治的结果。
一处刀柄重击,一处利刃劈砍,两处伤口纵横交错,来得都很蹊跷。
这种时候,蒋以泉知道必须缄默其口,不要多问。不过从脉象来看,他和自己一样拥有龙炎血脉。这个秘密也不能对李景宣说,两人互不干涉,算是扯平了。
蒋以泉回身看了一眼李景宣,见他身旁的案几上放着酒瓶和酒杯,眉梢微挑:“你以前从来都不喝酒的。”
李景宣冷笑一声:“现在开始喝了。”
蒋以泉将孙传尧的手臂放回到棉被下,细心地塞好被角。“这小子手上的伤想要医治,不难,外敷创伤膏再加上内服草药,耐心给它一些时间就能痊愈。”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王府的下人,他的命对殿下来说无足轻重,希望殿下怀有一念仁慈之心,让我将他的伤治好.否则旧伤成疾,好好坏坏,将来要为此吃很多苦头。另外,殿下也不用思虑过多,天下长得像的人很多,你何必使个绊子跟自己过不去。”
蒋以泉见李景宣没有答话,接着道:“殿下也要当心,饮酒过度不但伤神损寿,废筋骨,还容易让人神志不清。你的前途不比他人,日后,若是当了皇帝,可别变成和你父亲一样的人。”
李景宣转动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我变成父亲那种样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蒋以泉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这样的皇帝当久了,军民造反,宫廷里再发生政变,你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不好说?会很惨,会比我大哥更惨吗?” 李景宣笑得哀伤,说道“我抢了他的太子之位,如果他活着肯定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一刀一刀捅在我的身上,慢慢折磨我,也总比现在这种局面要好得多。”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李景宣一杯接一杯地饮着杯中酒水,蒋以泉的目光则停留在孙传尧苍白的脸上,许久,才避开视线。
“放心吧,他用龙血草救了季彦,我能拿他怎么办。”李景宣放下酒杯,开口道,“至于你,先治好他手上的伤,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件事你心里清楚,你,我,温乔之外不要多说,朝廷之内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们不能再犯错了。”
孙传尧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且是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之中,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坐起身,看到李景宣站在自己面前,警觉地向后靠了一些。
自己手里没有灵均,也没有短刀,不过李景宣身为皇子,武艺不会高过温乔。房内又没有其他人,动手的话,可能会成功。
孙传尧迎视着李景宣的目光,看到的却是平静而坦然的神色,毫无血腥和杀气,与自己判若两人。
李景宣站起身,缓步走到榻边,开了口:“我让蒋医官给你治过伤了,感觉怎么样?”
直到此时,孙传尧才感觉手臂有些僵硬和酸疼,抬起手来,看到手肘上包着细布。布条缠绕得整整齐齐,甚至找不到最后的绳结在哪里,轻转手腕也不妨碍拿东西,边境的郎中没有这么好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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