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唐明］奉火涉川

　　疏勒城主府的夜宴，西域诸国商贾使节云集。华灯璀璨，众人在龟兹乐舞中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与美酒的醇厚。
　　一位大食商人望向端坐在上宾位的崔宁。那身红白织金教袍在灯火下愈发流光溢彩，更衬得她容貌迤逦，引得他看了许久。
　　那商人端起一杯葡萄酒，借着几分酒意摇摇晃晃地走到崔宁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久闻帕乐莎大人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来，让我敬美人一杯！”
　　听到这几近冒犯的话语，崔宁嘴角得体的笑容分毫不减。她没有伸手，正思索该如何不失体面地化解，后方的玄色身影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唐行川面沉如水，接过了那杯递向崔宁的葡萄酒：“奉火使不胜酒力，属下代饮。”
　　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随后目光直直地对上那商人眼睛，将空杯亮于对方。
　　唐行川突如其来的拦截令那商人一愣。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讪讪地收回手退下，却是悄悄瞥了眼周围的同伴。
　　“这位便是名震西域商路的阿瑞斯执事吧？”同伴会意，举杯上前笑道，“久闻执事执掌光明驿外务，肃清匪患维护商路安宁，往来商旅无不感念，我等当敬一杯！”
　　“正是！”另一人附和，“若非执事尽心尽力，我等生意岂能如此顺畅？这杯酒，执事务必赏光！”
　　看似热情恭维，实则步步紧逼。
　　唐行川面不改色，来者不拒，浓烈的烧刀子、绵长的葡萄酒……一杯接着一杯，皆是一饮而尽。他有些数不清自己灌了多少杯酒，冷白的面颊隐约泛起了薄红，却依旧站得笔挺。
　　崔宁握紧了手中的金杯，一如既往地从容周旋寒暄着，在心中计划着如何离席。唐行川向来不善饮，此刻强撑全为护她。
　　眼见又有人要来敬酒，崔宁忽然以袖掩唇轻咳几下，手中金杯砸落在瓷盘中，发出一声清响。身旁的唐行川瞬间侧目，疏勒城主也望了过来。
　　她小心地扶起金杯，随即起身向疏勒城主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城主盛情，我明教感激不尽。只是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恐扫了诸位雅兴，请容我先行告退。”
　　众人起身相送，崔宁颔首，带着气压极低的唐行川离开了喧嚣的宴厅。唐行川紧跟在她身后半步，步履依旧沉稳，呼吸间却带着明显的酒气。
　　“阿宁？哪里不适？”
　　竟是将她离席的借口当了真。崔宁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正努力维持着清明，认真地望着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没事，出来吹吹风就好了……倒是你，喝了那么多混酒，还好吗？”
　　唐行川下意识挺直背脊，声音却因酒精作用显得有些轻：“无妨，几杯小酒罢了。”
　　崔宁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好吧，那便无妨。回去我给你煮醒酒茶。”
　　闻言，唐行川周身的低压悄然消散。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竟透出些许乖顺。

　　回到安排的住处，酒意终于彻底翻涌上来。几种烈酒混合的后劲惊人，唐行川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步伐，身体却逐渐飘忽起来。崔宁扶他在床边坐下，他便笔挺地坐着，目光发直，像是在专注地思考什么难题，又好像只是单纯在发呆。
　　崔宁煮好醒酒茶递到唐行川手上，看着他接过去慢慢饮下。
　　唐行川略微清醒了些，盯了自己手中的空碗半晌，抬起头，望向一旁坐着的崔宁，“下次……不必寻借口。我可以的。”
　　他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那句“身体不适”只是离席的借口。他皱起了眉，觉得自己方才分明还能撑，不愿崔宁因他而退让。
　　崔宁对上那双因醉意而湿漉漉的眼睛，声音温柔：“好嘛，我知道你可以。但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我自己能应对的。”
　　看到唐行川的眉毛越蹙越紧，她忍不住轻笑一声，摸了摸他发热的脸颊，“不过，行川这番维护我的样子，我很喜欢。”
　　唐行川耳根微红，闻言立刻舒展了眉眼。他捧着空碗，下意识蹭了蹭崔宁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声道：“应该的……我可是阿宁的护卫。”
　　“应该的？”崔宁笑意更深，又揉了一下唐行川的脸颊，随后收回手，接过空碗放在桌上。
　　她没有回头，另一只手却准确地抵住了那颗下意识追逐过来的脑袋。
　　崔宁轻笑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流转着狡黠而温柔的光。她迎着唐行川有些委屈和不解的目光，将指尖轻轻搭在了他领口的搭扣上。
　　唐行川迷蒙地望着崔宁的眼睛，迟钝地感受到自己的领口被松开了。他似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呼吸一滞，俊朗的面容上迅速漫开一层薄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他微微侧了侧头，有些想躲避那道让他心跳失序的注视。
　　“我的好护卫，不想离我更近一些吗，嗯？”
　　于是，他的目光有了自己的意识，再也无法从那明媚的笑脸上移开。
　　微凉的空气裹着因酒意而发烫的肌肤，唐行川喉结轻轻滚动，泄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崔宁顺势一推，他便软软地向后倒去，陷入更柔软的床褥，因着失重感闷哼出声。他的眼里似有水汽氤氲，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与深沉，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任君采撷的依恋，正温顺地望着越靠越近的崔宁。
　　崔宁俯下身，火焰般的发丝垂落到唐行川的胸膛上，撩得他泛起若有若无的痒意。“好乖……”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最迷醉的石榴酒淌过唐行川的心脏，“那么，让我好好犒劳一下，我忠心的好护卫吧。”
　　“犒劳”二字被她咬得黏连，听在唐行川耳中却无比清晰。
　　唐行川睫毛微颤，一股热流迅速蹿过他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支了支手臂，分明感到身体轻飘飘地，却又撑不起来。他想说些什么，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带着鼻音的低唤：“……阿宁。”
　　崔宁看着那张泛着水光的唇，心中充满爱怜。她低下头，接过了他含在嘴里没能吐出的话语。
　　唐行川脑中嗡鸣，缓缓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令人心安的眩晕之中，原本搭在床单上的手也颤抖着环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窗外月色温柔，室内烛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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