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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骨幻境(三)
从选择再次进入幻境开始,玄骨便按照其本心,将曾走过的路再次走了一遍。
原来两个逆徒的野心和欲望是如此明显,原来乱星海这三大势力间会有如此如此团结的一天,原来不管是否识人不清,背叛也终有一天会到来,原来再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去夺那一线天机……
哪怕结局是落入此地。
因为他是玄骨上人,萧诧。
他可以是阴险狡诈,玩弄人心的,也可以是变化莫测,厚颜无耻的,更可以是能屈能伸,忍辱负重的。但唯独不会是顾灵笙刻意在第二次幻境里所展示的那般……折断自己的所有傲骨,去迎合这所谓的乱星海规矩。
天才,就该有天才的傲气!
“昔日,吾恨天道不公,恨自己识人不清,才遇此逆徒,落得如此下场!”
“今日方知,天道无所谓公与不公,它自有其规律。潮汐奔涌,礁石必然受其冲击,至于哪块礁石被击碎,却是偶然。”
“极阴、极炫,不过是偶然拍向吾之浪花。真正的敌人,并非这浪花,不过是对这偶然的执念罢了!大道之行,本就是争渡,算得清算不清又有何妨?”
“从此,吾之行路,不问吉兆,不卜顺逆。运至,吾便乘风而起;劫来,吾便迎头撞碎。吾所求之道,不在彼岸,就在这每一步的‘行走’本身!”
冰冷的水池底部,无尽的黑暗与孤独包裹的深处,一朵苍蓝色火焰,怦然绽放。
顾灵笙跃入池水的那一瞬间,小红珠的表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灰绿裂缝,几个呼吸之后便碎成了粉末,消失得一干二净。接下来顶上的是千幻针!
她的心沉了下去,这毒,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诡异阴险许多啊!若非同时有这般多的宝物护体,还有避毒丹护住心脉,她恐怕在进来的瞬间,便和那席姓男修一样被化为白骨了吧!
随着下潜得越来越深,她的视野逐渐被无尽的幽暗所吞噬。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甚至没有丝毫的生命波动,时间和空间在此刻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只余下永久的死寂。
“沉在这里数百年,会是什么感觉呢?”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翻腾而起。
她不敢想,不敢回答。
那答案仅仅只是在她脑海里闪过了一秒,都让她的胸口如同被千斤重的岩石压住,又好像被轻飘飘的棉花堵着。
喘不上气,卸不下来。
“萧诧,萧诧!”
她强忍着灵力被剧毒一点一点吞噬殆尽的无助,千幻针早已不见,白犀佩也染上了细纹。
“本该是……”
“惊才绝艳者,就应当扶摇九天……却困于囹圄,大道断途”
“自在不羁者,就应当随心所欲……却被折双翼,永驻黑暗”
“重情重义者,就应当不受辜负……却害于奸计,未敢再信”
她知道她不该去想,此时此刻应当保持足够的理智去寻找他的踪迹。
但是她做不到。
脑海里每显现一句,她的心就抽搐一下,那是一种比肉身被侵蚀更深、更久、更尖锐的疼痛。
她原以为他已经释怀了,她便也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一切。
但是此时她却发现,不行!
她为他不值,为他愤怒,更为他那明知结局,却依然选择昂着头,沿着自己认定的道路走下去的决绝,感到震撼。
他本可以妥协,可以蛰伏。但他没有。他的傲骨,宁折勿弯!
酸楚感涌上鼻尖,此刻,她居然想为他流泪了。
但没有时间,因为她听见了白犀佩破碎的声音,护体的法宝中,如今只剩下帛简了。顾灵笙一咬牙,脚尖灵力闪过,朝着更深的地方潜去。
“萧诧,你到底在哪儿?这场赌局我已经接下了,你这位对手,也总该登场了吧!”
她在池水里不断地寻找,直到眼前,熟悉的苍蓝色火焰,倏忽出现在一片漆黑之中,如她第一次见他那般,熊熊燃烧着,将这片无尽的黑暗,烫出了一个缺口。
顾灵笙果断朝着那火焰游去。帛简的表面,光华逐渐暗淡,开始有丝丝毒气,从那细小的裂缝中爬入,缠上了她的皮肤……
“刺啦”血肉被腐蚀的声音传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一切,坚定不移地朝火焰靠近。
越来越深,压力越来越大,毒气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成实体穿透防护时。
终于,她的视线穿过了层层阻碍,来到了池底。
那里,一具洁白如玉的骸骨,静静地靠在淤泥与毒水之中。骸骨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头颅微垂,仿佛在沉思,又好似在嘲笑命运的无用。空洞的眼眶里,那双霁蓝如星海、流转着自信与不羁的眸子,已经被这毒吞噬,看不见了。头骨之上,一枚翠绿色小箭贯穿,无声地说明着那场背叛。
没有丝毫犹豫,顾灵笙朝着那具骸骨,伸出了手。
就在她伸手的瞬间,周围的毒气骤然发力,狂啸着,汇聚着,缠上了她的双臂,将靠近骸骨的双手顷刻间腐蚀。而那道无形的力量就横亘在她面前,怎么也过不去!
顾灵笙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关了,闯过去,才可能赢!
此刻,她不管不顾,她执拗,她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赌徒!但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赢得这一场!
“答应你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她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将护体的大部分灵力收回,仅用避毒珠和剩下法宝护住心脉,而剩下的所有力量,都被她汇聚起来,朝着那无形的界限奋力冲去!
这一次,她把选择的权力全然交给了界限的另一端。
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整个四肢,只剩下白骨皑皑,脸颊和身体都已经残破不堪。
但是那又如何?
她赌赢了!
顾灵笙的手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层象征着两个世界的,隔着生死的无形界限,就要触碰到那冰冷而又僵硬的骨骼了。
“哗!”整个世界的毒气在瞬间消散退去,她被完全拉入了屏障之内,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这是?”恢复了视线,看清楚此地的她,瞳孔震颤着。
萧诧的幻境,他的执念核心,他的埋骨之地……
居然完全地、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向她敞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是在选择……信任她?
是的,他信任她!
这一认知,如同最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堤坝。震撼、感动、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那被她小心翼翼压抑了许久的爱意,如同火山喷发,滚烫炽热,无法再有丝毫掩饰。
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了,心里的疼痛也消失了。
在这寒冷阴森,不见天日,毒气弥漫的深幽池底。顾灵笙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那一具白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近他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半跪在他面前的,她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用仅剩白骨的指节捧起他那分明阴森可怕的头颅。
神圣地、轻柔地、虔诚地捧起。
俯身低头,将自己苍白却依旧有些许温度的唇,印在了那冰凉地、毫无生气的头颅之上。
我疯了,我在亲吻一颗头颅!!
但是,那又如何?既然已经疯了,就疯得更彻底一些吧!
她咽下口中的丹药,将体内升起的一切灵力,连同着她的接受、她的勇气、她澎湃的爱,都毫无保留地通过这一吻传递过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华万丈的异象。
只有,血肉疯长的声音。
顾灵笙感受到了,自己那双只剩下白骨的手掌之下,冰冷僵硬的触感正在消失,一种温热的、蓬勃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波动,正在充盈着这具骨架。
筋脉重塑,皮肤覆盖,生机驱散了所有的死气。
先是那双骨节分明,总爱打着响指玩弄鬼火的大手,此时已反客为主,紧紧握住了她那双还未完全恢复的双手。紧接着,是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脊梁,修长的双腿……
最后,灵力汇聚于头颅。皮肉覆盖,五官重塑。那双流转着星辰大海的蓝色眼眸,在睫毛微颤几下之后,倏而睁开!
她粲然一笑,眼里,有光芒万丈。
当星海与晨曦相拥,交相辉映的那一刻!
她说“你看,萧诧,这一次,我抓住你了!”
心脏,像是被最柔软又最强大的力量狠狠撞击。
这个明知是幻境,明知会承受蚀骨之痛,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下来,只为了重新拾起那颗名为信任的心的小丫头,以一种决然而疯狂地姿态,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能在殿内操控夺舍而来的已死躯体,模拟出心动的声音,却无法控制一具幻境中的虚假躯壳,停止发出灵魂的轰鸣。
可笑,这分明是他亲手设下的赌局。
“赌赢了,也赌输了!”他在心中认命。
他手臂一揽,将伤痕累累的顾灵笙紧紧拥入怀中,似要融进身体里,刻进骨血里。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却是不容置疑地响彻在她的耳旁。
“既然抓住,就别想松手了!”
顾灵笙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里再次传来的心跳声,听到他的宣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用带着鼻音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回应到:“如你所愿!”
……
岸上,一直绷紧着神经,探查着络金丝那头波动的韩立,在屏障被打破的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于同心索那头的两道心跳,剧烈而鲜活。
他眼中精光一闪,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毫不犹豫地,他单手掐诀,低声喝到“起!”,络金丝开始迅速收回。
“哗啦——!”
水花四溅,玄骨环抱着顾灵笙破水而出。
就在他们脱离水面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洞穴、水池、妖蛇……所有执念构成的景象,如同被封吹散的沙画,化作颗颗砂砾,消散于无形。
至此,玄骨幻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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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信任这个词,说起来太轻易,我自认为能言善辩,却不管怎么编织,都无法将心中的感受表达出哪怕十之一二。我更害怕,这种词不达意会将一颗失去信任的心推得更远。所以我只有行动,只敢行动!赌局我接,池水我跳,哪怕再有一万次,我也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奔向你!
这是我,未曾说出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