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覆禾

　　陈妤禾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此时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拉开书包外层拉链，取出那封信，迅速跑到江覆行的座位旁蹲下，小心翼翼地把信塞进抽屉里。
　　她松了一口气。

　　陈妤禾正欲起身，瞅到了箱子上的校服。
　　是江覆行让她签名的那件，大概已经在教室里传过一遍了，衣服上签满了名字，陈妤禾拉过校服看了一眼，正面就她写的字最大。

　　她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
　　她凑近，看到“妤”和“禾”中间，有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陈妤禾愣了一下，随后猜测，这可能是班里哪个同学的恶作剧。她之前见过这种情况，有人会在同学录签名页上，将两个人的名字用爱心圈起来，或者在两个名字之间，画一个丘比特之箭。

　　如果江覆行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她摇了摇头，反正他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毕竟她是当着他的面签的名。
　　她将校服放回原处。

　　“上午还好好的，午自习突然用不了了。”不远处传来杨楚丹的声音，陈妤禾心里一惊，她倏地站起来，刚迈开步子，却被桌脚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杨楚丹出现在教室门口，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
　　她扫视着陈妤禾：“你怎么在教室，没跟同学一起拍照吗？”
　　陈妤禾绷直了身子，将桌子摆正：“我回来拿个东西，马上下去。”

　　她觉得她应该解释下她为什么站在这儿。
　　陈妤禾继续说：“我刚才去扔了下垃圾。”

　　第一组和第二组最后一排后面有个垃圾桶。

　　杨楚丹点点头，笑道：“扔个垃圾怎么这么着急。”
　　“朋友在操场等我。”

　　杨楚丹没多问：“那行，你下去吧，教室里饮水机坏了，我叫师傅过来看一下。”

　　“嗯，老师再见。”陈妤禾往教室门口走，她听到杨楚丹继续对工作人员说，“您看一下，如果修不了就换一个。”

　　走在走廊上，她觉得自己的心依然跳得很快。

　　有几个同学陆续往教室走，陈妤禾刚出教学楼，又看到周重野迎面走过来。
　　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

　　她问：“你要回教室吗？”
　　周重野懒懒地“嗯”了一声：“拍照没意思，我回教室睡会儿觉。”
　　她提醒：“杨老师现在可能还在教室。”

　　周重野顿了顿，转身站在她旁边：“那还是拍照更有意思。”

　　他们一起进了操场，走到第一个篮球架旁时，温序举着相机，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俩要拍合照吗？”
　　陈妤禾还没开口，就听到周重野干脆地拒绝：“不拍。”

　　对陈妤禾来说，本来拍不拍都行，但既然周重野不想拍，她也说：“不拍。”
　　温序耸了耸肩：“那好吧。”

　　顾晓晓在不远处叫陈妤禾的名字，让她快点过去。
　　陈妤禾向他们摆了摆手：“我先过去了。”
　　周重野点头：“嗯。”

　　陈妤禾走远后，温序撞了撞周重野的肩膀，问：“和兄弟说说心里话，你现在还喜不喜欢她？”
　　周重野：“可以，过了两年才问。”
　　“……我这不是怕你伤心嘛。”
　　周重野气笑：“你现在问就不怕我伤心？”

　　温序难以相信：“不会吧，你真的还喜欢她？”

　　周重野朝陈妤禾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要出国了，异地恋很辛苦的。”

　　温序冷静地指出：“可是她不喜欢你，你甚至和她异地恋的资格都没有。”
　　周重野：“……”

　　温序：“何至于此啊，大帅哥。”
　　周重野不耐：“你能闭嘴吗？”
　　温序也说痛快了，满意地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

　　此刻，“清宁饿霸”三缺一，几个人看着陈妤禾走近。

　　顾晓晓问：“你去教室拿什么了呀？”
　　陈妤禾随便编了个理由：“去拿了饭卡。”

　　江覆行挑眉：“你的饭卡在我这里。”

　　陈妤禾：“……”
　　她忘记她中午把饭卡借给他了。

　　陈妤禾满脸写着老实，她慢吞吞地说：“我忘了，我就说刚才怎么没找到呢。”
　　江覆行垂眼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

　　“你这什么记性。”姚临轻嗤，“我先提醒你一下，高考别忘带东西了。”
　　陈妤禾敷衍道：“拍照吧。”

　　他们绕了学校一整圈，取景拍照，图书馆门前有一颗百年古树，顾晓晓说她要单独和这棵树合影，她将相机递给姚临，让他帮忙拍几张照片。

　　陈妤禾和江覆行站在一旁，她盯着大树出神，开始猜测他看到了那封信后，会有怎样的想法，他会惊讶吗？会不会感受到困扰？
　　在她脑子里冒出更多问题前，江覆行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微微弯腰，低声问：“你刚才回教室干什么了？”
　　陈妤禾有些愕然，她抬头，撞上了他的目光，他们此刻靠得很近，她揉了揉鼻子：“拿饭卡。”
　　江覆行笑了一声：“真不打算告诉我？”

　　他果然不信。
　　但她难道要说，她是去给他塞情书了吗？！

　　她又瞅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说：“我就是去拿饭卡的，但是没找到。”

　　沉默。
　　看样子他不打算追问了，陈妤禾松了一口气。

　　“你是和周重野一起回教室的？”江覆行又开口了，“然后再一起下楼？”

　　这什么怪问题？

　　陈妤禾这次没有心虚，她实话实说：“不是，他是我下楼后遇到的，他听说杨老师在教室，就决定不上楼了。”
　　江覆行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两节课的时间很充裕，大多数同学拍完照回到教室后，距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还剩十几分钟。
　　但该拍的确实都拍完了。

　　陈妤禾趴在桌子上，心乱如麻。

　　有的时候，勇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就比如她刚才敢偷偷塞情书，现在却开始发慌，她不敢去想他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但转念一想，她的信是匿名的，他可能不知道是谁写的。
　　陈妤禾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气。

　　不过……
　　他会认不出她的字吗？！写不写名字有什么区别！

　　陈妤禾扶额，呜咽了一声。

　　肖繁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你没事吗？”
　　陈妤禾站起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有事。”
　　“啊？”

　　陈妤禾径直向江覆行的座位走去，他现在双手手肘撑在桌上，正摆弄着相机，应该还没发现那封信。
　　她要找机会把信取回来。

　　她走到江覆行身边，叫了他一声。
　　他抬头，邀请道：“要一起看照片吗？”
　　她犹豫片刻，点头：“要。”

　　江覆行起身，示意她坐下，他半蹲在桌旁，翻着照片：“我发现我们的合照还挺多的。”
　　陈妤禾没有心思看照片，她很想把手伸进他抽屉里，把信取出来。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此刻坐在蔡啸和江覆行中间，任何动作都能被他们注意到。

　　算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完照片后，她认命地起身：“我先走了。”

　　江覆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陈妤禾心里一惊：“没有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妤禾伸出手，平静地说：“我来拿饭卡。”
　　江覆行：“……”

　　看着陈妤禾离开的背影，蔡啸嘀咕着：“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刚才看照片的时候心不在焉的。”
　　江覆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

　　蔡啸继续问：“你欠她钱了？”
　　“……没有。”
　　“那就奇怪了。”蔡啸思索着，顿悟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这儿，耽误她对你说心里话了？”
　　江覆行有些好笑地说：“别猜了，越猜越离谱。”

　　蔡啸凑近，悄声问：“快毕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江覆行没说话。

　　“我知道你还没想好，但……”
　　“我想好了。”江覆行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今年十二月十号。”

　　蔡啸：“……怎么，算命的说那天告白成功的概率最大？”
　　“不是。”江覆行摇头，认真地说，“那天是她生日，我觉得那天告白会很浪漫。”

　　“太晚了吧。那时候都上大学了，就算你们能去同一个城市，但她保不准在大学里会遇到心动选手呢。”

　　“……”江覆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呵。”蔡啸冷笑道，“我看三角恋还挺浪漫的。”

　　“那就早一点，”江覆行下定了决心，“今年八月五号。”

　　蔡啸：“……我知道了，你始终认为，生日当天告白，很浪漫。”
　　江覆行点头。

　　这难道就是，对浪漫的执念吗？
　　蔡啸妥协般“嗯”了一声。

　　*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陈妤禾抱着一摞语文作业去办公室。
　　她将作业放在杨楚丹的办公桌上，说：“杨老师，今天的作业都收齐了。”

　　杨楚丹没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她点头，指了指放在窗台旁的试卷：“你吃完饭后早点回来，帮我登记下这次考试的成绩。我登记了将近一半，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了。”
　　“好的老师，那我先走了。”
　　“嗯。”

　　陈妤禾转身，刚走了几步，杨楚丹叫住了她。

　　她回头，杨楚丹放下笔，和蔼地说：“你最近几次考试都发挥得不错，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学习状态，快高考了，千万不能松懈，明白吗？”

　　陈妤禾点了点头：“明白。”

　　“你也要注意身体，保持充足的睡眠，你妈妈说你最近总是熬夜。”
　　“我知道，我已经在开始调整作息了。”
　　“那行，你去吃饭吧。”
　　“嗯，老师再见。”

　　走出办公室后，陈妤禾看到顾晓晓、江覆行和姚临在走廊等她。
　　顾晓晓向她挥了挥手，喊道：“去吃饭啦。”

　　陈妤禾走过去，透过窗户往教室里看了几眼，此时教室里空无一人。
　　“你们先去吧。”她犹豫着说，“我现在还不饿，我想帮杨老师登记完成绩再去吃饭。”

　　顾晓晓皱眉道：“那你去的时候饭菜都凉了。”
　　“没事，就剩一半了，我到时候去小卖部买个泡面，饿不着。”

　　姚临打量着她：“吃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重要了？这还是你吗？”
　　“……”

　　江覆行笑了一声，没劝她：“那我们先去食堂了，你登记完后记得去吃饭。”
　　“嗯。”

　　陈妤禾现在确实不饿，她打算先把信拿回来，登记完成绩后再去吃饭。

　　看着他们三个人下楼后，她转身进了教室，径直跑到江覆行的座位旁，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弯腰往他抽屉里看去，瞬间愣住了。

　　他似乎整理过抽屉，里面塞得满当当的，布局和她中午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封信不见了。

　　心跳开始加速。

　　他把信收起来了？
　　他看了吗？
　　为什么他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算了。

　　想那么多也没用。
　　陈妤禾起身，一边忐忑着，一边往办公室走去。

　　杨楚丹见到她来，有些惊讶：“你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老师，我现在还不饿，我想了下，还是先登记成绩吧。”
　　杨楚丹起身拉开椅子，拿过手提包，说：“那辛苦你了，我刚好要回家一趟，你坐我这儿，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好。”

　　陈妤禾登记完成绩后，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夕阳洒满校园，暖意十足。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该去吃饭了。

　　陈妤禾走出办公室带上门，转身时却一眼瞧见江覆行背靠阳台站在不远处，或许是听见了关门声，他抬头看过来。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阳过于绚丽，他露出了令她此生难忘的灿烂笑容：“去吃饭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