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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坪一日
卫城是中州边陲重镇,城内气氛肃穆,几人并未多留,稍作休整后便即刻启程。
为免惊扰沿途百姓,一行人并未走官道,而是转道进了洞坪山脉。
定安城距卫城算不上远,但也说不上近。几人运转灵力,在林间疾行,一路未曾停歇。
眼见暮色四合,林间光线渐暗。洞坪山脉中本就常有妖兽出没,关玄度顾虑几个小辈赶路大半日,灵力虽未耗竭,精力却难免不济,若连夜赶路,遇上突袭怕是会措手不及。
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布下结界,准备在此地休息过夜。
几人利落地寻来干柴,霍慈指尖灵火一弹,篝火便熊熊燃起。
待一切收拾妥当,众人纷纷围坐在篝火旁,谢亭曈照旧挨着关玄度。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不时溅起,映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几人起初还闲聊了几句,但毕竟赶路大半日也都累了,渐渐地声音低了下去,最后彻底归于安静,互相靠在一起睡着了,只剩下篝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这点路程对于关玄度而言不算什么。他此刻毫无疲态,只侧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身侧的谢亭曈身上。
少年眼皮沉沉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时不时颤一下,显然已是困极。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四百年在寒穴沉睡时留下的苍白,早已被关玄度精心养出来的几分血色取代了。
关玄度声音放得极轻:“靠着我睡吧。”
谢亭曈自醒来后连续几个月作息规律,养成了习惯,一到时间就犯困。今日赶路过了时辰,早已熬得睁不开眼,闻言胡乱地点点头,脑袋一歪,便往关玄度肩膀上倒。
关玄度却怕自己肩膀硌着他,伸手轻轻一带,让他枕在了自己膝上。
他只觉得谢亭曈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稍一松手就会被风卷走。
关玄度心里盼着这份量能再重些,重得能让他切实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温度,才越能让他觉得真实,让那颗飘泊了四百年的心落回实处。
他垂眸看着谢亭曈,霜白的发垂落下来,拂过谢亭曈的脸颊,像落了片轻雪,引得他无意识地蹭了蹭。
他想起寒穴里的谢亭曈,那时候的他一丝暖意也无,指尖触上去是刺骨的凉,安静得像从未存在过。
关玄度轻轻拨开那些碎发,指腹擦过他温热的肌肤,感受着平稳的呼吸,胸腔规律的起伏,一切都带着鲜活的暖意。
夜深露重,关玄度将手轻轻贴在谢亭曈背心,一缕灵力缓缓渡过去,维持着热意。
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膝上的少年,看他嘴角偶尔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林间渐渐亮起。
卫夕照向来醒得早,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正准备活动一下筋骨,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篝火对面。
刹那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刚醒时的那股困倦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谁能告诉她那两个挨在一起的人是谁?!
平日里威压深重、让人不敢直视的望舒君,此刻正闭目养神,而谢前辈枕在他膝上,似乎睡得很沉。
望舒君不喜旁人近身,这是点苍山弟子人尽皆知的事。加上他威压甚重,寻常弟子有事禀报时都战战兢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卫夕照从未见过这样的望舒君。不对,应该说整个点苍山都没几个人见过这样的望舒君。
可谢亭曈从来都是例外。
关玄度甚至抬手为谢亭曈挡住了照过来的、可能扰人清梦的晨光。
卫夕照这一动,跟她挨在一起的沈梦书也醒了。她正要说话,见卫夕照一副呆愣的样子,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也愣了愣。
沈梦书虽然也惊奇,但向来稳重,又知晓一点内情,立刻反应了过来,当即不动声色地抓住卫夕照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保持安静。
两人轻手轻脚地起身,像两只猫儿似的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远处。
直到两人走得够远了,卫夕照才像刚回过神一般:“刚才那是真的?我没看错吧?”
得到了沈梦书肯定的回复后,卫夕照激动道:“我就说他们之间不同寻常!”
沈梦书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看见了也要当作没看见,别往外说。”
卫夕照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但她耐不住那股好奇劲儿,又小声问道:“那以前望舒君天天去后山寒穴,也是因为……?”
都到了这地步了,沈梦书也不再遮掩,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承认了。
卫夕照瞬间了然了:谢前辈以前在寒穴里休养或者疗伤,才一直没在宗里露过面,望舒君日日去后山寒穴,就是为了照顾他。
原先她还纳闷,这次仙门大比怎么是望舒君亲自带队,不守着他的“白月光”了?现在看来,谢前辈这个“白月光”醒了,望舒君自然就不再去寒穴了。
附近响起轻微的枝叶碎裂的声音,两人警觉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是霍慈拉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程川柏一起过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霍慈有点尴尬地道:“大家都看见了啊。”
卫夕照用力点头,程川柏却没什么反应,语气平淡道:“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卫夕照急了,“之前也就罢了,今天你没看到望舒君和谢前辈?”
程川柏皱眉:“那又如何?”
“如何?”卫夕照道,“他们二人分明对彼此有意!这都看不出来?”
程川柏瞥了她一眼:“我早就知道了。”
卫夕照愣住了:“那你怎么没什么反应?你不好奇?不惊讶?”
程川柏:“这事又跟我没关系。”
卫夕照:“唉!你这练剑练得都成榆木脑袋了!以后怎么找道侣?”
程川柏眉头皱得更紧,斩钉截铁道:“我不找道侣。”
沈梦书在一旁看得好笑,又怕两人真吵起来,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别闹了。谢前辈差不多也该醒了,咱们回去吧。记得别提那事。”
于是谢亭曈醒来,坐起身时,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异常安静的氛围。
关玄度依旧坐在身边,神色如常。而其他几位弟子也都已经醒来,各自“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连看都没往他这边看。
实际上谢亭曈对这事还真没什么害臊的心思。他们俩从小一起学剑,练累了就一起在树荫下休息,那时候谢亭曈就没少往关玄度身上赖。
关玄度一开始烦得很,谢亭曈一靠过来就抵着他额头往外推。但谢亭曈那时候单方面跟他不对付,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不仅要靠关玄度肩膀,还得寸进尺枕到他腿上。
次数多了,关玄度那点不耐渐渐磨没了,也就任由他去了。再后来关玄度还干脆揽着谢亭曈,怕他睡得太沉摔下去。
久而久之这习惯就刻进了骨子里,有时候走路谢亭曈都要倚在关玄度身上,两个人早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了。
所以若真说有什么不自在的,可能也是因为在几个晚辈面前丢了面子。不管怎么样,这几个人都叫他前辈了,总要有点前辈的样子。
众人没多耽搁,快速将夜宿过的痕迹收拾妥当,便重新启程,继续向定安城方向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山路渐缓,林木渐疏。周围也不再只有鸟叫虫鸣,渐渐有了隐约的人声。
再行片刻,远处平原上,定安城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越靠近城池,官道上行人愈发密集,各式车驾络绎不绝,皆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无数势力在此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语的躁动。
“小心些。”关玄度叮嘱众人,“大比鱼龙混杂,别单独行动。”
众人纷纷点头。
城门口有昭明府的巡检岗哨,正逐一对进城的人查验令牌身份。轮到他们时,沈梦书上前一步,将众人的准入令与点苍山的文书一并递上。
巡检头也没抬,一边核验,一边随口问道:“点苍山的修士?领队是谁?除了参赛五人和领队外是否还有别的人随行?”
“领队是望舒君关玄度,”沈梦书侧身让开半步,将关玄度让到前面,“没有额外人员随行。”
那巡检正低头核对着,听到“望舒君”三字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到了关玄度身上。
巡检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望舒君的威名在修真界中传得极广,可他鲜少出山,别说寻常修士,就连有些资历的人也未必见过他。此刻骤然得见,饶是他见过不少宗门大能,也难免有些发怔。
但他毕竟代表了昭明府,很快便敛起惊讶之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见几人行事低调,知道他们不欲声张,便利落地完成核验,将准入令与文书交还给沈梦书,而后颔首致意,示意他们可以入城。
那巡检没再多言,只对着身后排队的人扬声道:“下一位!令牌文书准备好!”
几人顺利进了城,甫一踏入城门,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此刻的定安城,与钦州的首府琢城相比,繁华程度还要更胜三分。
虽然距离开赛还有三天,但各路人马都到得差不多了。仙门大比也不是头一次在定安城举办,各项事宜都安排得妥帖,点苍山众人便就近找了一处临时的“仙门会馆”投宿。
只是他们想要低调行事,偏生别人不想。还没进会馆,里面的吵嚷声便先一步撞了出来。
等看清馆内情形,看清正中间那名修士身上的素白劲装后,卫夕照直呼倒霉:“怎么又是抱元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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