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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衙门的混乱被强行压制,化作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县令的书房院落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却更衬得人心惶惶。
王头将大部分手下都遣去外围看守,自己却留了下来。
他再次踏入书房时,那双浑浊的老眼已不见半分慌乱。
他先抬头看了看屋顶,瓦片有被移动的痕迹。这很好,很符合一个江湖高手该有的出场方式。
紧接着,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假山,那道新鲜的划痕映入眼帘,这进一步佐证了高手潜入的假设。
然后他看向窗户,所有的插销都从内闩得死死的。这也很合理,凶手从屋顶来,自然该从屋顶走。
可当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县令背上那柄匕首时,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血迹不对。
匕首周围的血迹,大部分是自然的喷溅和流淌。但在刀刃与伤口接触的边缘,有一小片血迹的颜色格外深暗,形态粘稠,像是被人用湿布仓促擦拭过,又沾上了新的血液。
有人动过这把刀。
王头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书案上的公文摆放得太过整齐,倒下的茶杯周围没有喷溅的血点,就连县令倒地的姿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这一切都太刻意了。刻意得像是在演戏。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把匕首上。刀柄与伤口接合处的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暗紫色的凝块。
毒。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随即又慢慢松开。
他想起在杂役院水缸旁发现的那片深蓝色布料——那并非凶手不慎留下,而是故意为之的嫁祸。
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退出书房。
院子里,县丞仍在痛心疾首地训话,声音高昂。主簿在一旁唉声叹气,典史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彻查。
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愤怒和悲伤。
那个最先发现现场的仆役还瘫坐在角落,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王头什么都没说。
他清楚地知道,县丞那番八百里加急的慷慨陈词,不过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当真正的心腹被县丞召集到二堂议事时,气氛便截然不同了。
县丞抚着胡须,脸上已不见方才的激愤,他意味深长道:“上报?若让知府大人知道,我等治下竟出此大案,凶手还逍遥法外,你我都难逃失察之罪,前程尽毁啊。”
主簿立即接话,声音低沉道:“况且凶手来去无踪,若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我等今日上报,明日恐怕就要招来报复……”
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头垂手站在下首,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利害。
他脑中闪过各种线索,这潭水太深了,牵扯的恐怕不止一方。
最后县丞看向王头,目光锐利:“王捕头,你亲自查勘过现场。依你之见,这凶手……可能捉到?”
王头深深低下头,将所有发现与疑虑都压在心底:“回大人,凶手手法老辣,现场线索杂乱,指向不明。卑职愚钝,实无把握。此案……全凭大人做主。”
王头依旧什么都没说。
县丞满意地点头,最终拍板:“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县令大人……就是积劳成疾,突发恶疾而亡。”
走出二堂时,王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忽然想起那个仆役颤抖的双手,和袖口上那块不明显的深色水渍。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雨下得更大了。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却又让一切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
天光微亮,雨后的长街泛着清冷的光。
县衙内弥漫的焦虑与一夜未眠的疲惫。
江逐风像一头被无形枷锁困住的猛兽,在这充斥着陈旧木头、廉价灯油和恐慌汗味的官衙里徒劳地消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烦躁。
清晨时分,县丞亲自在衙门口发布消息。他面色沉痛,对着闻讯而来的吏员和少数胆大的百姓宣布:县令大人因连日操劳,昨夜突发恶疾,已然辞世。
恶疾二字,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激起了惊涛骇浪,但没有人敢公开质疑。
江逐风按着腰刀,站在队列的末尾,王头站在队伍前面,背脊挺得笔直,但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微微凸起。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恶疾?什么恶疾这么凶险?”
有人带着猥琐的恶意揣测:“听说是‘马上风’……”
“嘘!不想活了?官家说是恶疾,就是恶疾!”
这恶疾的说法,对江逐风而言,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
带人群散去后,王头分配任务,语气也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都听好了!大人不幸染病身故,尔等更要恪尽职守,维护地方安稳!日常巡查照旧,但无事不得惊扰百姓,遇有江湖人聚集……嗯,酌情处置,尽量规劝,莫要轻易动刀兵。”
这缚手缚脚的指令,让江逐风眉头微蹙。她带着一身低气压,再次走上街头。
阳光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弥漫在平安县上空那无形的压抑。街面上的行人似乎比往日更谨慎,连交谈都压低了几分。
巡查变得徒具形式。偶尔遇到几个佩刀带剑的江湖人,对方也只是警惕地看她一眼,便匆匆避开,并未留下任何发难的理由。
当她路过一个早点摊时,摊位里一个人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留着两撇漂亮胡子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茶叶蛋,他的目光掠过往来行人。当看到江逐风过时,忽然笑了。
江逐风的目光在他脸上那两撇独特的胡子上停留了一瞬。
“老板,结账。”
陆小凤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他放下几枚铜钱,站起身,恰好挡在了江逐风离开的方向上。
两人相距不过五步。
“官爷在找东西?”他不待江逐风回答,便自问自答道,“找东西的人分三种:找失物的,找仇家的,找同类的。”
江逐风沉默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陆小凤的声音追上来:“前两种看眼神就知深浅。至于第三种……”
他忽然压低嗓音:“其实我也在找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亲眼见他倒下,昨天却在我眼前走了过去。官爷若见到这种‘死人’,不妨告诉我一声。”
听到这里,江逐风的目光终于第一次正式落在陆小凤脸上,她讥讽道: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易容?”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逐风。
“易容?”
陆小凤重复了一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更大的弧度:“我自然知道易容。但有些东西,易容是装不来的。比如一个人的剑法路数,比如他临死前看你的最后一眼……”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神秘感:“官爷,如果我说,我确定那不是易容,你信吗?”
江逐风看着陆小凤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中冷笑。
也不知是哪个玩家用了NPC的建模,现在被人找上了。
“信不信,与我何干?”江逐风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冷淡,“我只负责巡查。”
“巧了,”陆小凤立刻接话,仿佛就等着这句,“我这儿正好有些可能需要官爷‘巡查’的线索。城南棺材铺,城西赌坊……最近都有些不太寻常的生意。官爷若有兴趣,不妨一同去看看?或许,官爷想找的,和我想查的,能碰巧是一条线呢?”
江逐风盯着他,权衡着。陆小凤提供的线索,确实可能指向其他玩家。带着他,是麻烦,也是机会。
“可以。” 江逐风最终吐出两个字,“别碍事。”
“自然。” 陆小凤拱手,笑容灿烂,“在下陆小凤,还未请教官爷?”
“江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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