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如笑

　　老一辈辈分高的好处就是，值得大年初一去拜访的没两家，只需要在家准备好来客要点的小鞭炮，再烧上一壶泡茶的热水。
　　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窝在家，等待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上门。

　　家里有长辈，李昕桐摸鱼摸鱼得心安理得。
　　没人来的时候就和顾宸枫在边上窸窸窣窣，自己玩自己的。
　　有人来的时候就佯装乖巧，提到自己的时候就乖乖巧巧笑笑，假装和完全分不清的亲戚们很熟。

　　好在这届亲戚还算识趣，聊起天来多半是把自家孩子说得一文不值，再亲热的对别家孩子给予嘴上的一万个满意。

　　自家奶奶爹妈嘴还算严实，被打趣家里两孩子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

　　这样的回答明显是不想多谈，偏偏有些亲戚不懂委婉，抓着这个家唯一的陌生面孔，恨不得问出个祖宗十八代来才算满意。

　　顾宸枫也是好脾气，挨个应对。

　　瞅见自己说完自由职业对方眼里的不屑也不恼，含着淡淡笑意你来我往，哪像个在村里待了许久的自闭年轻人。
　　倒像是经过许多年社会毒打的老油条。

　　对此家里的三位长辈愈加满意，不喜欢和不会是两码事，本以为女儿找的男朋友也是个烦人情世故的，有些担心小两口以后独自的生活。

　　现在看见有个能抗事儿的，顿时放心不少。

　　也幸好这些想法李昕桐不知道，不然高低得狠狠抗议一波。

　　拜托，她也很能抗事儿的好吧，只是随机触发而已。
　　那平时都有人可以指望，为什么还要假装很会社交。

　　很累的好伐。

　　被迫听了半上午的嗑，李昕桐实在没忍住，带着顾宸枫找了个借口潜逃，逃离出家门吸了一口带火药味的冰冷空气，才感觉活过来。

　　“就这么不喜欢。”
　　顾宸枫抬手给人带上厚实的熊熊围巾，两只半圆形的熊熊耳朵直溜溜的支棱着。

　　“很难喜欢好吧，来来回回的，累得慌。”
　　李昕桐将手塞进兜里取暖，也不说目的地，就这么溜溜哒哒的往前走。

　　“小时候期待过年，是因为会有很多好吃的。并且一年到头的那些麻烦事，都不会落在我身上。
　　最多也就是聊上两句成绩，但可以仗着年纪小不懂事随时跑路。”

　　自己兜里的手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大更热乎的兜里，还附带一只带着滚烫热意的手。
　　李昕桐也不在意，只是把自己蜷曲的手指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就开始絮絮叨叨接着往下讲。

　　“现在就不一样了，还要假装很懂事的来来回回客气，虽然是嘴巴上的功夫，但对我这种懒蛋来说，真的很不友好。”

　　“怨气这么大啊，嘴撅得能挂油壶了。”
　　顾宸枫仗着抓住了她的手，开始肆无忌惮的打趣。

　　被限制了作案工具的懒蛋桐依旧暴起伤人，顶着个熊脑瓜当钻头往人怀里拱。

　　一拱不得了，彻底投怀送抱。

　　“我说你这人，好话不学，学坏这么快呢！”

　　彻底被固定在怀里的李昕桐没法动，倔强扬起脑袋怒视顾宸枫。

　　小时候她不爱拍照，一但发现要被拍了，就老鼻子不高兴。
　　偏偏那会儿人小没什么反抗手段，只能撅着嘴以示不满。

　　年前那几天一家人没事儿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她小时候的相册，整整齐齐几大本，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没两张是带笑的。

　　于是被奶奶锐评嘴挂油瓶，转头就被这家伙学走了不说。
　　还开始活学活用。

　　连这些细枝末节记性都这么好，那她那些照片背后的黑历史，还不得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偏偏这家伙还不知悔改，不让她跑路不说，还笑得畅快。
　　连带着她的胸腔都开始愉悦的颤动。

　　李昕桐被某人越来越厚的脸皮带得没有脾气，坚持了一会儿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起笑，笑来笑去，那点因为应付的郁气倒是散了个无影无踪。

　　两个人也不嫌冷，就这么手揣着手视察起冬天略显得荒芜的土地，收获枯黄的野草三两根，和被冻得彻底失去知觉的鼻尖。

　　等回去的时候，谈天说地的亲戚已经转战别家，火盆上架起了锅，咕噜咕噜冒着喷香的麻辣味，边上架着火钳，烤得鼓泡的糍粑被铁手无情翻面。

　　家里烤好的糍粑不管什么时候第一块都是自己的。
　　之前在城里住的几年没享受上的待遇，一回到老家就统统安排妥帖。

　　狗熊帽子沾了潮湿的热气进屋就被解到一边，明明在寒风中溜达半天手脚却不觉得冷，这会儿左手一个包好的烤糍粑，右手一杯暖呼的热蜂蜜水，还没来得及对火锅流口水，肚子就已经塞了个半饱。

　　说是火锅更像是麻辣鱼涮菜，家里都是能吃辣的，顾宸枫也被练出来了，半年前还被辣得冒汗，这会儿居然也每顿都离不开辣菜。

　　家里鱼储备了不少，比筷子还长的一条两边煎黄，大蒜生姜火锅料，零零散散一起大火煮到冒泡，再转小火慢慢熬。

　　从雪地里扒拉出来的霜打菜，随便掰断往锅里一扔，没两下就被抢个精光。

　　刚入口是麻辣鱼肉的鲜香，细细一抿化开后就是叶片的清甜味。
　　吃完糍粑的李昕桐没吃饭，光菜叶子一个人就涮了两碗。

　　大鱼大肉固然美味，火锅里的菜叶子更是一绝。

　　接下来几天是忙碌的拜年生活，以前在城里还能电话简单说说，今年却是跑不掉。
　　李昕桐跟着从初二跑到初十，彻底歇下来时已经累得眼睛发直，裹着个毛茸茸的厚实睡衣往沙发上一歪，彻底不动了。

　　本以为回村人情世故已经锻炼出一二，实则不然。

　　还是只能假装礼貌然后无话可说。

　　爸妈笑着打趣：“不是说村里生活游刃有余，这才跑了几家就不行了。这还没让你做什么呢。”

　　沙发的无骨熊又下滑几寸，一副脑子出走的呆傻模样。
　　“有你们在，我就不支棱了。
　　大冬天的，节能模式造福你我他。”

　　然后就被亲爹一手指头戳到脑门上。
　　“怎么就懒成这个样子。”

　　李昕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脚踩在火盆的边沿，借着力道熟练往上拱了拱，整个人拱到奶奶身边，坐没个坐像懒洋洋发言。

　　“这是对亲爹妈的信任，爸妈加油~家里有我这一个懒货就够了。”
　　顺带跟着招呼一嘴，“弟，帮我倒杯水。”

　　好不容易过年不用写作业抱着平板狂玩的弟。
　　“……”
　　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老实起身做亲姐的奴隶。

　　喝了口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水，给莫名其妙的老弟飞去一把眼刀，再默默谴责一下自己。

　　她发誓之前的自己绝对没有这么挑，都怪某人，知道她不喜欢喝水，帮忙端来的水总是有味道的。

　　有时候是各种各样的花茶，有时候是热牛奶或者蜂蜜。
　　久而久之，她居然也养成了习惯。

　　“顾宸枫呢，今天没过来嘛？”

　　“没呢，说是今天晚点过来。
　　这才离了几分钟，就又急着找啦！”

　　“那是，我们现在不写情书，因为我们面对面黏糊。”
　　对于打趣的大人，李昕桐从来不惯着，还故意往奶奶身边凑，试图揭秘父母爱情。

　　“那情书一摞一摞的哦~寄得可勤啦。
　　还有不少地方的门票，这两个不知道背着你去多少地方玩过哦~”

　　奶奶也捧场，跟着对夫妻俩指指点点，“你们当时谈恋爱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你们话倒是多。”

　　被上级制裁的爹妈彻底不说话了，做出赶鸡的手势让人赶紧滚蛋。

　　“爹妈的小辫里也抓，闭嘴找你对象去吧！”

　　等李昕桐窜出屋，又听见后面传来一句：“早点带人过来吃饭，冷的话带个电热炉过去！”

　　“他那里有！”
　　李昕桐窜得飞快，朝后摆了摆手，转头就走上了湖边的小路。

　　夏天还茂盛的灌木已经被砍干净，成了村里惯用的引火柴，只剩些枯黄的杂草。

　　这段时间忙，她也有些日子没来顾宸枫家了，今天一来才发现满院子的花也谢了，只剩下些光秃的枝干，莫名有几分孤寂。

　　院子门半掩着，虽然没什么呼啸的寒风，但依旧凉嗖。
　　某人也不觉得冷，对着院子的窗户半开着，他就坐在窗户边，半低着头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仗着穿得暖和，李昕桐也不急着进门，悄声摸到窗户边，伸着脑袋冷不丁出声。

　　“干什么呢！”

　　顾宸枫没被吓得一跳，但装得不错，一脸笑意的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语气里却没半点慌乱。

　　“怎么过来了？”

　　李昕桐撇了撇嘴，对于难得幼稚但没有成功略微不满。
　　“朕微服寻访回宫见爱妃不在，来康康爱妃在干什么坏事儿。”

　　顾宸枫做了个略微失落的表情，眉梢眼角都跟着往下耷拉。
　　“居然只是个爱妃嘛？那还是要继续努力啊。”

　　李昕桐被这语气逗得直乐，知道他接得顺嘴，倒不知道他还有颗往上爬的心。
　　说得那叫一个像模像样。

　　过了把当皇帝的瘾，李昕桐舒坦了。
　　随手顺了顺莫名飞醋的顾皇后头毛，熟门熟路的进了屋。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顾宸枫手上正在做的东西，若是算起来她可是好多年没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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