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老公背着我当帅哥

　　来都来了，徐远行打算在A市多待几天，现在徐槿时回来了，住宿的问题自然也没什么争议，徐远行找了一家附近的酒店落脚。

　　韩峻对这个安排似乎相当忐忑，觉得是自己导致他们一家人不得不分开住的，还说什么自己可以去工厂睡几天，最后被徐槿时手动闭麦。

　　她说你不要以为是亏待了我爸，实则他自己住自在得多，他可是经常突发奇想，早上五点爬起来钓鱼，凌晨两点上街溜达吃夜宵，给他自由就是最好的招待方式。

　　但第二天天没亮，韩峻就守在了酒店大堂。

　　六点多，徐远行悠然下楼，却看见了他那背着五根鱼竿、带了三份早餐的新女婿——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所以都准备了一点。

　　徐远行哭笑不得，让韩峻不必管他，可以忙自己的事去，他能安排自己，但韩峻虽然笨嘴拙舌，想要陪他的意愿却太坚定，仿佛让他放置岳父一个人待着是什么天大的过错。

　　徐远行说这季节钓鱼没意思，从哪儿弄的还回去吧，韩峻坚持他可以背着，万一什么时候想钓鱼呢。

　　“我要去爬山，爬山你也背着？”
　　“背，”韩峻后知后觉：“您想去爬山？”

　　徐远行不喜欢管这叫爬山，艺术家能叫爬么，那叫远足，叫踏青，叫采风！

　　他这趟去郊外，装备是不背的，登山杖是不要的，唯一带的是一架无人机，准备带去俯瞰山顶风光，真正的“一览众山小”。

　　徐远行展示他最新型号的大疆，企图炫耀一下那高性能的长焦镜头，“怎么样，见过吗？”
　　然而韩峻：“见过，现在用这个打农药效率很高。”

　　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徐远行摆摆手，走罢，走罢。

　　*

　　A市远郊的常青山是个小众景点，冬天，又正值春节，鲜少有人吃饱了撑的来这里锻炼，徐远行和韩峻在游客中就显得格外瞩目——前面一个穿着酷炫皮衣、油头墨镜的骚包大叔，后面跟着个背了大包小包、艰苦朴素的年轻助手。

　　前半段，徐远行一马当先，但走着走着，和韩峻并排了。

　　又走着走着，变成了韩峻在前面开路。

　　最后连无人机也跑韩峻背上了。

　　徐远行靠在石头上喘气：“为什么这里不做缆车！”

　　韩峻：“海拔太低了，建造缆车不划算。”

　　“低吗？！”徐远行瞪眼。

　　韩峻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常青山的海拔给他看：“挺低的。”

　　他看到徐远行旁边另外几个坐着休息的老年人，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您累了吧，多休息一会儿。”

　　“不累！谁累，反正不是我累。继续！”徐远行硬是又站了起来，踩着他那双Timberland双腿打颤继续走。

　　不知道是世上左右的翁婿都很难同频，还是只有自己是例外。徐远行自诩是个随性浪漫的人，但时常对韩峻感到无所适从。比如好不容易爬上山顶的露营地，徐远行说想吃点东西——指的是合时宜的野菜、烤肉云云——然而韩峻说交给他吧，十分钟后端回来了两桶泡面。

　　徐远行：“……你是T人吧？”
　　韩峻：“我没踢人。”
　　徐远行：“知道MBTI吗？”
　　韩峻：“您是BTI？”
　　徐远行：“……没事了。”

　　沉默是今日的山顶。徐远行虽然失去了和韩峻交流的欲望，但依然有自己的乐子，一会儿画速写，一会儿指导游客拍照，背着手看云雾一看就是几小时。等到夕阳渐出，他不紧不慢掏出无人机，找了片好地方准备起飞，通过监视器看到抱着腿傻坐在后面韩峻，使唤他站起来，往旁边去点儿，整理下衣服。

　　嗡的一声，悬停在他们上方的无人机窜上了天。

　　“这才叫’夕阳天外云归尽，乱见青山无数峰’嘛，”徐远行一边操控飞行一边感慨——这穿云效果，这长焦构图，这丝滑运镜！他把韩峻喊来：“看看，怎么样？”

　　韩峻点头：“好看。”
　　“就没别的词儿了？”
　　韩峻想了想：“这飞机好厉害。”
　　徐远行无语：“这是飞机厉害吗？飞机只是工具，难道不是操作人的审美赋予了画面灵魂吗？会不会说话？”
　　韩峻，汗流浃背了。

　　徐远行一连飞了几块电池，总有路人游客过来凑热闹看他拍的是什么东西，韩峻被挤得越来越外围，他也不恼，拿出事先为钓鱼准备的小马扎一坐，就静静地等着，却听人群中间突然一阵惊叫，炸开了锅。

　　时髦潇洒的岳父大人向他走来，表情竟有几分尴尬和无措。

　　“……哈哈，好像，炸机了。”

　　*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山上，搜寻失事飞机。

　　还没一张野餐布大的无人机，掉在全是树木的景区，找起来比大海捞针还大海捞针。

　　唯一的线索只有徐远行手里的遥控器——还能看得见坠机的拍摄画面，而且电池暂时还没耗尽，能看见大致的定位。

　　徐远行多少有点懊悔，自己不敢贪长焦那点视角，越拍越极限，导致被树枝刮到都没发现，炸机了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他自嘲干笑两声，正打算跟韩峻说算了，回去跟小槿讲这笑话吧，一转头，却见韩峻在和山顶的景区工作人员聊着什么，片刻后他拿来了一份景区地图。

　　“爸，我去那边找找看，您在这里等我。”韩峻拿地图画了个区间范围。

　　“你怎么知道在那里？”徐远行一愣。

　　“看运动方向，应该是往那边，而且最后挂着的那些树木高大密集，大概率是在山的阳面，刚刚我问工作人员，他说那一片附近有信号塔，和翻转下来看到的影子也比较接近，所以我觉得去那边希望比较大。”

　　这应该是相处两天下来韩峻说过最长的话了。

　　“爸，我得赶紧去了，马上天黑了视野会更差，您就在露营地等我，我跟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了。”韩峻放下身上背的大包小包。

　　“开什么玩笑，”徐远行说：“我的飞机，我当然要自己找，哪能让你一个人去。”

　　韩峻解释山腰那边没有修缮大路，时间紧路难走云云，徐远行全都不当一回事，冷哼一声把我当老人瞧不起谁呢，韩峻只好妥协，二人一起出发。

　　天光暗得很快，韩峻拿着监视器走在前面，对比着画面细节仰头找。景区的广播循环播放着《回家》，偶尔遇到的工作人员和路人听闻他们在找一架挂在树上的无人机，都劝他们算了，徐远行也觉得希望渺茫，何必折腾呢，便和韩峻说算了，不要了，以后再买也是一样的。

　　韩峻却摇头，不一样的，它拍的风景是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丢了太可惜。

　　大冷天的，愣是走出了一身汗，中午泡面的能量也早已耗尽，肚子咕咕叫得窘迫。徐远行逞强，其实跟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一通走后更是腿酸到不行，再下台阶都发抖。

　　就在他打算彻底放弃的时候，远处传来韩峻兴奋的喊声——“爸，找到了！”

　　*

　　晚上十点多，在家休息了一天的徐槿时突然接到电话，韩峻说他和爸爸在医院呢，徐槿时心里一咯噔，挂了电话飞速冲了过去。

　　“怎么搞的啊？好好的怎么进医院了？韩峻，你怎么陪人的？”外科休息室里，徐槿时质问。

　　“不怪他，不怪他。”徐远行躺在床上挂水，皮衣和鞋子上染了些污渍，风尘仆仆的样子，神情却挺从容，甚至说完后和韩峻对视一眼，扑哧笑了出来。

　　韩峻也笑。韩峻身上挂的彩更多，裤腿上都是泥巴，身边还一堆大包小包，活像个流沙河里爬出来的沙僧。

　　徐槿时：“？”
　　好笑在哪里？

　　韩峻解释，他们去山腰找无人机，好不容易找到了，抱着无人机下山，下到一半想起来，他们其他东西还在山顶呢。

　　徐远行不肯一个人等着，于是两个人又爬回山顶。

　　等东西都拿好收好，已经完全是黑灯瞎火了，两个人再正式下山，下了没多久徐远行那个双腿打颤啊，实在是走不动了。

　　于是韩峻说要背他。

　　徐远行表示这负担太大了，如果韩峻要背他，他就要负责背包才行——两人就“韩峻背着徐远行时其他背包是韩峻背在胸前还是徐远行背在身后”问题起了争执，背包拉拉扯扯，也分不清谁脚下一滑，两个人噗通一起滚了一跤。

　　这摔得徐远行老实了，韩峻连忙背上所有东西下山，想想又觉得不安心，拉着老丈人去医院检查一下，结果掀起裤腿，两人腿咔咔抖得跟筛子似的，把医生给气笑了，一查，还饿得低血糖了，直接按下输液。

　　“傻子啊，你俩在想什么？这山就非爬不可吗？”徐槿时简直无语，“东西没拿明天拿不行吗？走不动了打电话给我、找工作人员、报警求助都行啊！”

　　“对对，你说得对。”徐远行全盘接受训斥，徐槿时也拿他没办法，知道她爸一直就是这么个没谱儿的性子，但理智稳重的韩峻也能被他带跑偏，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她叉腰站在韩峻面前，看他像只沾满泥巴的大狗，知道自己脏所以圈地呆着，脸看上去太过老实，让人有点不忍心骂。

　　“对不起，不该让爸走那么多路，”韩峻小声说：“不过他夸我了，说我很会认路，力气很大。”

　　他望着徐槿时，眼睛亮亮的，满是被夸的兴奋。

　　“很开心？”徐槿时有点无奈地摸了摸他被汗湿的头发，韩峻笑着点头，又很不好意思地躲开，说脏。

　　这一背，背出了没苦硬吃共患难的情谊，之后徐远行开始动不动给韩峻改称呼，一会儿是“小韩”，一会儿是“兄弟”，辈分相当之混乱，让徐槿时听得哭笑不得。

　　临走时，徐远行和徐槿时在机场道别，看韩峻忙前忙后帮忙托运行李，徐远行突然对徐槿时说：“韩峻不错。”
　　徐槿时笑道：“那当然，不然为什么和他结婚？”
　　“既然如此，和他交交心吧。”
　　“……”徐槿时脸上闪过被入侵边界的不自在，“有必要吗？现在就很好。”

　　生活合拍，互相尊重。甚至也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徐远行说：“理解他，也让他理解你，跟他说说那些你想说却没人说、和爸爸妈妈、和朋友都不好说的话，我希望他可以成为这样一个人，我希望你们……”

　　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恰当的措词。

　　“……我希望你们拥有爱情。”

　　“你真的好喜欢爱情这个词。”徐槿时看着自己的爸爸，笑容中却带着平静的悲悯，“但是爱情走不远。”

　　爱走不远，但合适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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