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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周临清“兵发上京”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岭南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岭南王府的亲卫和暗桩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一道道加密的军令雪片般飞往岭南各处驻军。整个岭南,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在沉寂了数年之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而此刻的京城,早已不需要周临清去搅动,它自己就已经乱成了一锅沸粥。太子弑父夺位,却没能坐稳龙椅。其余几个皇子打着“清君侧”、“诛逆贼”的旗号,各自拥兵,在京城内外杀得血流成河。昔日繁华的都城,如今城门紧闭,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厮杀的兵痞和流离失所的百姓。皇权成了一个笑话,紫禁城的主人一天一换,谁的兵马更强,谁就能在那张龙椅上多坐几个时辰。
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们,此刻都成了杀红了眼的赌徒,他们疯狂地内耗,将大周最后一点元气消耗殆尽。他们似乎都忘了,在遥远的南方,还有一头真正的猛兽,正冷眼旁观,等待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最终结局。
书房内,巨大的沙盘上已经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谢长乐站在沙盘前,手中拿着一封刚刚从京城传回的密报,神情专注。周临清站在他的身侧,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刚刚听完了斥候关于京城混战的最新汇报。
“真是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热闹。”谢长乐放下密报,指了指沙盘上代表京畿禁军的几面小旗,它们已经被几股不同颜色的旗帜围得水泄不通。“老三和老五为了抢夺西大营的控制权,已经打了两天两夜,据说尸体都快把护城河给填平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但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们这是在替我们扫清障碍。”周临清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沙盘,最终落在了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传令给陈敬,让他不必急着攻城,先在京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扎营,摆出隔岸观火的姿态。”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沉稳。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周临清来了。我要看看,是他们先分出个胜负,还是先跪到我面前,求我来做这个主。”
这番话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霸道。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谢长乐面前卑微乞怜的疯子,而是真正开始行使岭南王权柄的乱世枭雄。他抬起眼,看向身边的谢长乐,目光灼灼。
“长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他将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问题抛给了谢长乐,这既是询问,也是一种试探。他想知道,在他展露出真正的獠牙之后,谢长乐会如何看待他。
周临清“兵发上京”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岭南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然而,这道在许多人看来近乎疯狂的指令,对于早已暗流涌动的京城来说,却像是一把迟迟未落的刀,终于劈了下来。就在周临清养伤的这短短三日,上京的局势已然天翻地覆。太子弑父夺位的丑闻彻底引爆了皇权的火药桶,几位手握兵权的皇子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打着“清君侧”、“诛逆贼”的旗号,从各自的封地起兵,目标直指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禁城。一时间,战火纷飞,檄文漫天,昔日繁华的京畿之地,转眼变成了修罗场。
曾经稳固的权力格局在一夜之间崩塌,皇子们杀红了眼,彼此攻伐,谁也顾不上去看一眼南边。他们似乎都忘了,在岭南,还有一头最凶猛的、蛰伏已久的猛虎,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自相残杀。
岭南王府,校场之上。三军将士已然集结完毕,玄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周临清一身玄甲,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北方。
“出发。”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千军万马,应声而动。谢长乐同样一身劲装,站在他的身侧,目光平静地望着下方滚滚而动的铁流。他没有去看周临清,只是淡淡地开口。
“王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京城的乱局。”这并非疑问,而是一个陈述。那些皇子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就在周临清的算计之中。
“一群被圈养的狗,抢起骨头来,总是格外难看。”
周临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他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谢长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们闹得越凶,死得越快,才越方便我们去收拾残局,不是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那话语里的森然寒意,却让听者不寒而栗。
他顿了顿,目光从谢长乐的脸上缓缓滑过,最后落在他紧抿的唇上,眼神暗了暗。
“我答应过你,要做一个问鼎天下的岭南王。”周临清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只有谢长乐能听懂的固执。“所以这第一步,就从踏平他们的尸骨开始。”
他说完,不再看谢长乐,转身走下高台,翻身上马。玄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一个决绝的弧度,他没有再回头,只是用马鞭遥遥一指前方,冰冷的命令再次下达。
“全军,开拔!”
周临清的铁骑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样,在京城外与各路皇子的大军展开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事实上,当岭南的大军以雷霆之势抵达京畿时,那几个杀红了眼的皇子才惊觉,他们早已在无休止的内耗中耗尽了最后的兵力和锐气。面对兵锋正盛、以逸待劳的岭南王大军,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没有惨烈的攻城,没有胶着的巷战。周临清只是将大军陈列在城外,便轻易地瓦解了城内最后的斗志。皇子们或降或逃,或是在绝望中自戕。那扇曾经紧闭的京城大门,最终由城内的守将亲自打开,恭迎它的新主人。
从岭南出兵到问鼎天下,周临清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史书上对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役着墨甚少,仅仅寥寥数语,便将一个王朝的覆灭与新皇的诞生一笔带过。后世史官称之为“兵不血刃”,却无人知晓,那座紫禁城在迎来新主之前,早已流够了血。
数月后,新朝初立。周临清并未立刻登基,而是以监国亲王的身份,雷厉风行地清洗着前朝留下的烂摊子。皇宫还是那座皇宫,只是换了主人。曾经的岭南王府,如今成了整个天下的权力中枢。夜深,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周临清一身玄色常服,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他瘦了许多,眉宇间的青涩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深沉与威严。他手握朱笔,神情专注,偶尔会因为旧伤而微微蹙眉,但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
谢长乐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如今是新朝的承恩侯,也是百官之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经通传,随意出入御书房的人。他手中端着一盅温热的参汤,脚步放得很轻。周临清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折,只是握着朱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还在忙?”谢长乐将汤盅放在桌案一角,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再这么熬下去,不等天下太平,你这身子就先垮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关心,更像是一种平淡的陈述。
“你来了。”周临清终于抬起头,他放下笔,目光落在谢长乐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染上了一丝柔和。他没有回应谢长乐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眼底。“过来,让我看看。”
他朝谢长乐伸出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依赖。
“江山在我手里了。”周临清看着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现在,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了吗?”
他问出了那个从重伤醒来后,就一直盘踞在心底的问题。他夺下了这天下,坐拥了这江山,可他真正在意的,始终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的答案。
谢长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周临清面前,却没有去握那只伸出的手。他的目光掠过对方略显苍白的脸,掠过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执拗与期盼的眼眸,最终落在了那只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上。曾几何见,这只手也曾粗暴地扼住他的咽喉,也曾在他身上留下屈辱的印记,也曾在高烧中无助地抓紧他的衣袖。如今,这只手握住了象征天下权柄的朱笔,也捧起了整个大周的江山。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静静地燃烧,在描金的龙纹地毯上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过了许久,谢长乐才缓缓地伸出手,却不是去回应周临清的邀请,而是端起了桌上那盅尚有余温的参汤。
“先把药喝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他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勺,递到了周临清的唇边。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一如过去无数个日夜,他为他喂药时的模样。周临清的眼神黯了黯,但他没有抗拒。他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勺微苦的参汤咽了下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谢长乐的脸,像是在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谢长乐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不疾不徐,直到汤盅见底。这天下,是他用命搏回来的筹码,是他捧到谢长乐面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赌注。他赢了天下,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赢回这个人。放下汤盅,谢长乐终于抬眼,正视着周临清。他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周临清眼中的光芒几乎要熄灭。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周临清的脸颊。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动作,与他们之间过往所有的粗暴与试探都截然不同。周临清的身体瞬间僵住,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周临清,”谢长乐开口,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却不再是往日的冰冷或嘲讽,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叹息,又仿佛尘埃落定。“你从来,都不需要用天下来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下身,在周临清微凉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与试探,只是一个纯粹的、迟来了太久的印记。
周临清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烫到了,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穷尽所有,踏过尸山血海,将这万里江山踩在脚下,所求的不过是这个人的一句肯定,一个回眸。而此刻,他得到了远比那更珍贵的东西。
“长乐……”他沙哑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下一刻,他猛地将人拉入怀中,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仿佛要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将脸埋在谢长乐的颈窝,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对方的衣襟。“……别再离开我。”
这是帝王的乞求,却比任何一道圣旨都更沉重。谢长乐没有挣扎,他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抬起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
“我不走。”他闭上眼睛,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陛下。”
窗外,天光将明。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终于在这间小小的御书房内,归于平静。
那个吻,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周临清的心湖里漾开经久不息的涟漪。他紧抱着怀里的人,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清冷的、让他安心的气息。那句低沉的“陛下”,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又像是一句最动听的情话,让他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他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监国亲王,也不是那个威加四海的新朝帝王,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周临清。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臂,但双手依旧紧紧攥着谢长乐的衣袖,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珍视。他伸出指腹,轻轻摩挲着谢长乐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他方才的气息。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需要再次确认这个甜蜜的现实。“陛下政务繁忙,莫不是连耳朵也不好使了?”谢长乐瞥了他一眼,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没有推开周临清的手,反而顺势在他的掌心坐下,姿态亲昵而自然。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周临清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看着他微扬的眉梢,看着他不再冰封的眼眸,胸口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所填满。他俯身,再次吻了上去。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乞求,而是带着压抑了太久的、焚心蚀骨的渴望。这个吻不再温柔,而是充满了掠夺与占有的意味,辗转厮磨,攻城略地,仿佛要将过去所有错过的、失去的,都在这一刻尽数讨回。从棋子到执棋人,从仇敌到情人,从岭南王到九五至尊。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权谋算计,隔着一道道看不见的鸿沟,却又被命运的丝线死死地缠绕在一起,互相折磨,也互相救赎。直到此刻,所有的伤痕与隔阂,才终于在这个深吻中,开始缓慢地愈合。谢长乐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很快就在对方狂热的攻势下软化下来。他微微仰起头,承受着这个霸道而深情的吻,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周临清胸前的衣襟。奏折散落一地,朱笔滚落在旁,满室的寂静被压抑的喘息和唇齿交缠的濡湿声响所取代。一吻终了,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滚烫。周临清抵着谢长乐的额头,黑眸深处是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欲望。“长乐……”他低声呢喃,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今晚,留下来。”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却又夹杂着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
谢长乐喘息着,对上他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自己衣袍的系带。衣衫滑落,露出白皙而削瘦的肩颈,以及上面残留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旧日伤痕。那无声的动作,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这龙床,我还没睡过。”他看着周临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不知比起岭南王府的床榻,滋味如何?”
周临清的呼吸猛地一窒,下一秒,他拦腰将人抱起,大步走向内殿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床。烛火摇曳,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拉得极长,最终一同沉沦在明黄色的锦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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