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异常调查组

　　菲尼克斯庄园的温室花房，是堪比皇室的顶级配置。

　　维多利亚的妈妈爱花，从维多利亚有记忆起，她的爸爸就热衷于寻找各种珍奇的品种，在自己的花园里种植，送给她的妈妈。

　　由于新阿尔比恩的气候不适合那些南方的花草，他专门请了整个阿尔比恩联合王国最好的工匠，花重金添置了这个温室花房。

　　后来妈妈去世，爸爸悲痛欲绝，之后便越来越冰冷严苛，变成了“父亲”。

　　只是没想到，当年父亲为了取悦妈妈配置的花房，如今变成了她反抗他的禁锢、贯彻妈妈自由意志的突破口。不知道如果父亲想到这一层，会怎么想。

　　维多利亚定了定神，把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聚焦到了当前的行动上。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地图，根据地图的指引，绕到了花房后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的藤蔓果然有被动过的痕迹。

　　拨开藤蔓，她便看到了隐藏在墙基处的的蒸汽管道检修口。

　　正如计划中说明的，这个通道之前已经被她的队友们打通过了。黄铜锁芯是开着的，阀门和检修口的边缘都已经抹好消音凝胶。

　　她内心感到一阵安定。

　　她控制好力道，缓缓地旋开阀门，将通道口旋开了一道足够她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从管道内部瞬间扑面而来，混合着灼热的蒸汽、铁锈和植物的腐败气味。

　　但她却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看来那枚黑色药丸也起作用了。

　　维多利亚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了一口气，便侧身钻进了通道之中。

　　她想了想，又转身把阀门重新地关上了——如果花房出了问题，花房里的花都死了的话，父亲会很伤心的吧。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充满了呛人的蒸汽和滑腻的冷凝水。热浪如同实质般包裹着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的味道。

　　清凉避热丹确实有效，虽然无法彻底抵消酷热的效果，但至少没有让她产生窒息或晕厥的感觉。

　　百步神行糕似乎也还在持续发挥作用，她的动作比预想中更轻快，消耗的体力也更少。

　　她打开了另一件工具——是一个能发出微弱冷光的炼金指示器，上面正显示着一个不断闪烁的、指向斜下方的箭头。

　　空间有限，她只能手脚并用地匍匐着往前爬，粗糙的管道内壁摩擦着她的膝盖和手肘，很快就磨破了衣物和皮肤，火辣辣地刺痛。

　　她浑然没有在意，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炼金指示器上。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高温、黑暗与幽闭，艰难却坚定地往前爬行。

　　滑腻的冷凝水混合着铁锈和油污，沾满了她的手脚和脸颊，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不知爬了多久，她甚至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只知道每一次手肘和膝盖的移动，都伴随着与粗糙金属摩擦的钝痛。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到达极限时，炼金指示器上的箭头光芒变得亮了一些。

　　这意味着，出口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一股新的力量涌了上来。她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她先是感觉到管道里的温度似乎低了一些，然后，她闻到了一股微弱的新鲜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与主管道垂直连接的出口，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封锁着。

　　她终于要出去了！

　　但维多利亚没有立刻行动。她先是侧耳倾听，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仔细分辨着栅栏外的声音。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街道隐约的蒸汽马车驶过声，没有脚步，没有交谈，没有警报。

　　安全。

　　她爬到了出口，晃了晃栅栏，发现栅栏很容易就松动了。果然，这里也提前准备好了。

　　她放轻动作，将栅栏整个卸了下来，从里面钻了出来。

　　冰冷的夜露打湿了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维多利亚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感觉肺部灼烧般的疼痛正在迅速缓解。

　　她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出口离地面不算高，维多利亚轻巧无声地跳到了地上。

　　落地的瞬间，她立刻伏低了身体，快速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的阴影处，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那挺拔的身形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亚瑟！

　　紧接着，离大树不远的一丛灌木里，另一个娇小一些的身影也站了起来。是安弥！

　　亚瑟和安弥快速来到了她的身边。

　　“维多利亚，你还好吗？”安弥关切地问，立刻走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把大部分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维多利亚看着安弥关切的脸，一直强撑着的意志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的声音因为疲惫和熏烤而沙哑得厉害：“还好。”

　　“还能走吗？”亚瑟也扶住了她微微摇晃的身体。

　　“能。”维多利亚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稳。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们走。”亚瑟扶住了维多利亚的另一条手臂，和安弥配合着将她的身体支撑了起来。

　　维多利亚有些脸红：“我自己能走，你们不必担心。”

　　亚瑟点了点头，放开了架住她手臂的手。

　　安弥却没有放开，只是将支撑的力量放轻了一些，朝她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维多利亚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

　　三人不再多言，立刻展开了行动。

　　亚瑟走在最前面，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为她们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

　　维多利亚虽然有些虚弱，但因为提前服用了苏星勺为她准备的糕点和药丸的缘故，加上有安弥的支撑，步速丝毫不慢，很快便抵达了庄园附近的一条早已废弃的货运支线上。

　　一辆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蒸汽运货卡车正静静地停靠在铁轨旁的阴影里。

　　驾驶室里没有任何灯光，只有引擎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低沉轰鸣声。

　　当看到三个身影终于出现在小巷尽头时，驾驶室的门被推开了。

　　芬恩轻巧地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需要帮忙吗？”

　　维多利亚摇摇头：“不用。”

　　芬恩点了点头，把一个装满了热水的军用水壶递到了她的手里，“上车。快。”

　　亚瑟和安弥立刻配合，一左一右，将维多利亚搀扶着送上了卡车后车厢。

　　芬恩目送他们在车厢中坐好，将车厢门从内部关阖、落锁，才回到了驾驶室，启动了蒸汽卡车。

　　引擎的轰鸣声稍微加大了一些，车身震动了一下，随即便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朝着东区疾驰而去。

　　维多利亚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感受着车辆行驶带来的震动，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拧开水壶的盖子，就着壶口喝了几大口温热的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自由了。

　　蒸汽卡车最终停在了齿轮与幽灵酒吧的一条隐蔽的后巷。

　　巴纳比早已等在那里，看到维多利亚虽然外表狼狈、却姿态挺拔地走了进来，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

　　她长得真的很像她的母亲，玛蒂尔达。

　　维多利亚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表情错愕，愣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叫道：“科尔叔叔？”

　　巴纳比哈哈笑了起来：“还认得我？”

　　“真的是你！科尔叔叔！”维多利亚欢喜地走了上来，“我……我还以为您已经牺牲了，他们都这么说。”

　　她小时候便认识巴纳比·科尔了。因为他和妈妈的队友凯特·格里姆关系不错，所以她也跟着见过几次，隐约还有印象。

　　“没办法，我知道的太多了，要离开调查局，只能这么做。”巴纳比解释道，“过来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楼上浴室的水已经烧好了，等会儿让安弥带你去。”

　　维多利亚洗漱完毕，换上了安弥为她准备的干净衣物，便在巴纳比的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住了下来。

　　这里的床虽然远远不如她的床那么柔软舒适，倒也还算干净。

　　逃离的激动，重获自由的喜悦，对未来的期待……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她知道，从她钻出那个肮脏管道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能确定这是对的，但她无比确定这是她想要的。

　　窗外，新阿尔比恩的夜色依旧浓重，但远处的天际却开始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黎明的青灰色。

　　——

　　就在维多利亚离开后不久。

　　温特斯管家来到了菲尼克斯伯爵的书房，恭敬道：“伯爵大人，维多利亚小姐逃走了。”

　　菲尼克斯伯爵坐在巨大的书桌后面，目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的一本摊开的相册上面。

　　他的指尖缓缓地摩挲着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小婴儿拥有着一头柔软的红发。女人的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女人。

　　这个男人，正是年轻时的他自己。

　　温特斯管家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伯爵大人……？”

　　菲尼克斯伯爵的指尖在那张照片上停顿了一下。

　　“知道了。”他仍旧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地说，“不必追了。”

　　她最后还是越来越像你了啊。

　　我的玛蒂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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