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交换

　　“怎么回事？”我问。
　　梓桑如同赏花似的，昂着头，一边走，一边说：“她和杨茗交换了身世，自己成为了魏重的妻子，可一年后她后悔了，觉得不幸福。然后她就偷偷回去看望她原来那个家，却看到……”梓桑脚步顿了顿，“杨茗和她曾经的家人还有孩子——也就是我——生活得很幸福。所以还在田间小道上，她就和杨茗开始了第二次的交换——容貌。”梓桑继续走着，“可是后来，她还是感到不幸福。丈夫依旧不爱她，不属于她的朋友也在离她远去。尽管父母依旧着呵护她，但她并不享受。可能是因为知道真相，所以内心没有真正认同他们是她的父母吧。所以她迅速开始了第三次交换——孩子。于是，我从柳奕欢，成为了魏梓桑，”梓桑看向柳耀，“你和你妹也由魏家兄妹成了柳家兄妹，”梓桑再次看向别处，“她以为这样她就能幸福，毕竟现在身边，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我。她把我，当作了她人生的救星。呵，”梓桑冷笑起来，“她带着我离开了魏重，另外买了一栋别墅，将我和她关在一起。于是，我成了她的朋友、父母、丈夫甚至是敌人。”梓桑此时眼神中充满恨意，我不知道这是对阿姨，还是对当时一切没能去拯救她的人，“可是，我并不具备满足她一切需求的能力，所以她精神开始崩溃，活得非人非鬼，将我也折磨得非人非鬼！我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交换只能达到四次的，总之那晚，她向我哭诉想回到从前，逼我去交换，然后我捅了她两刀。”说到这里梓桑嘴角上扬起来，“最后她用尽最后的生命，和杨茗进行了第四次交换——安宁。”
　　说完这些，梓桑静静地看着我。
　　而我是完全哑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梓桑看着我说。
　　我心脏砰砰直跳。泪水滚下，我看着地面摇了下头。
　　梓桑又看了我几秒，转身大步离开。“再见。”
　　我站在原地，难以缓过神来，又看向柳耀，他看着梓桑的背影，泪后面的目光里有悲伤、痛苦……唯独没有仇恨。
　　心中很多复杂的情绪接连出现，无数的画面、无数的声音……它们挣扎着形成一股力量——
　　“柳耀你先出去，”我按捺住心中的咆哮说，“我想再在这待会。”
　　柳耀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颤抖着。
　　“好，我在外面等你。”柳耀说着，又顿了顿，终于抬脚向前走去。
　　熟悉的脚步声接连远去。
　　此刻四周只剩下我一个人，内心那股力量更加强大。
　　我转身抬起脚，一步步迈向前面那栋房子。
　　脚步从未如此轻过，我仿佛是高空的风筝，猛烈跳动的心脏成了风筝线。
　　狸花猫立在矮小的门槛后，注视着我。
　　我绕过它。
　　“我要和您交换。”我对窗下的老奶奶说。
　　老奶奶空洞的目光看向我，沉默着。
　　我又返回到绿石头中间，看到了，那块带有老人画面的石头。
　　我回到老奶奶面前。
　　整个过程，狸花猫的目光都跟随着我。
　　“我要用我的欲望交换您的无欲望。”我对石头说。
　　老奶奶依旧沉默，石头里也没出现任何画面。下一秒，一道光闪现，在每人眼中都留下绿色的痕迹后又恢复平常。
　　交换完成。
　　这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我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天地的世界。
　　我朦胧的视线里，狸花猫的身形在风沙中逐渐变大、变壮……直到那一对发亮的双眸，如同悬在高空上的两个太阳。我被它的目光笼罩着，身下是一片巨大的阴影，头顶上那对“太阳”离我越来越近。此时此刻，我内心毫无波澜。
　　一股仿佛带有“腐蚀性”的口气率先袭来，正要将我吞噬。
　　“我要和你交换。”“我”的声音打断这一切。
　　“太阳”顿住。下一秒，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屋，而老奶奶手中拿着我的绿石头。
　　狸花猫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规则一：交换过程不受干扰。
　　“你赌对了孩子，”老奶奶对我慈祥地笑道，“阴阳不是固定的。当我是白时，我拒绝一切，是黑时，接受一切。”
　　我没给予回应。
　　老奶奶开始：“我要用‘我无朋友身患绝症’，交换‘你有朋友身患绝症。’”
　　我安静着。
　　石头上绿光闪烁。
　　“我要用‘我无长辈存在强烈不满足’这件事，交换‘你有长辈存在强烈不满足’这件事。”
　　我安静。
　　石头上绿光闪烁。
　　“我要用‘我无哥哥家庭不完整’这件事，交换‘你有哥哥家庭不完整’这件事。”
　　我安静，绿光闪烁。
　　“最后一个，”老奶奶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想不到了，那就再见吧。”
　　至此，交换结束。
　　在那只猫还在变大，打算扑向我时，我不为所动。而老奶奶，带着我的欲望扑向了那张血盆大口。
　　生命消逝的前几秒，老奶奶突然想到，这一生，她遇到了不知多少个想要彻底消灭“交换”的人，估计在前一生、前前一生……她也同样遇到了很多。可她此刻的存在，都表面了那些人的失败。
　　靠交换的力量，无法毁灭交换。
　　天地开始消失，我意识也渐渐模糊，在昏过去的最后一秒，某个东西突然猛地涌入我的身体，打破我内心的平静。
　　那是我的欲望。
　　后来恢复些意识时，我不知自己在哪，双眼闭着，我却能感受到周围一片黑暗。身体悬在空中，蜷缩着，好像一个胎儿。
　　这时，我似乎听到了些微弱的声响。就是这个似有似无的声音，让我瞬间充满恐惧，无法再安然地停在此刻。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我分辨不清，只是挣扎着，拼命挣扎着要张开眼。直到眼前又突然出现一道亮光，我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感受到一股快乐、祥和。那道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昙昙。”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妈妈。
　　“嗯？”我含糊不清地答应着，又闭上了眼，“干什么？”
　　“该起床啦，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妈妈轻轻拍着我身上的被子。
　　“嗯。”我翻了个身。
　　“你这孩子昨晚又熬夜了吗？早餐给你放桌子上了，再不吃就要凉了。”
　　“嗯……”
　　“行吧行吧，你继续睡，反正学校离得近。”
　　几秒后，脚步声远去，门被轻轻带上。
　　又过了十几秒，我迎着阳光睁开眼，又因为刺眼用被子蒙住了头，缓了一会后坐起来，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窗外阳光明媚，我的行李箱立在明亮的窗户下，几个满当当的背包靠在行李箱杆子上。
　　“昙昙起床了吗？”门外响起爸爸的声音。
　　“还没呢，过会再叫她。”妈妈回答。
　　“时间过得好快啊，记忆中明明还是个小婴儿，今天竟然要去上大学了。”
　　“是啊。”
　　…………
　　我还没回想起发生了什么，脑中的一段记忆就出现并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段关于童年的记忆，一段，陌生而崭新的记忆。
　　记忆中，小学生模样的柳奕总是拉着柳耀跑过来邀请我去他们家玩，我因为要学习超过焦紫，每每都拒绝了他们。毕业时我听到他们要出国的消息，此后记忆中再没有他们的身影。
　　而梓桑，我只见过一面——八岁那年在回外婆家的客车上，一对夫妻牵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小女孩上了车。他们的欢声笑语令我侧头看了一眼。我正巧和那个小女孩对视上。她冲我咧嘴一笑，我也高兴对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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