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不再

　　二十五章序章

　　“小莱来了，洗手吃饭吧！”

　　孟嘉听见开门声，将姜莱爱吃的菜端放桌面，招呼她落座。

　　姜莱看见嘉姨一个人忙活，跟随她脚步走进厨房，给她搭手帮厨，两个人有说有笑讨论姜莱在海市的近况。

　　孟嘉耐心地倾听，时不时出言给她鼓励，肯定她，两个人俨然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

　　收拾好一切，姜莱看向房间陈设，距离她上次中秋前回来，并没有太大变化。阳台依旧摆放着父亲钟爱的兰花，书架上满是她和大哥孟卿从小到大的奖杯，和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合影，最近的应该是毕业典礼上一家四口的合影。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是他们近几年最后一次和谐的交流。

　　此刻照片被摆放在书架上，那一刻的影像因摄影机停留，但时间和人都不会停留在那样的时刻了。

　　她放下照片，敲响书房，“爸，一起吃饭吧！”
　　姜明远早已准备好似的放下手中书，起身来到餐桌。

　　期间有过谈话，也大多是姜明远主动询问姜莱的近况，问她手臂的恢复情况，对自己工作上的未来规划。

　　姜莱用模棱两可的话搪塞回去，姜明远出奇得没有刨根问底。

　　看向自己碗里父亲递来的的菜，她有些触动地看向他，想从他身上看出别的情感，关于自己，关于母亲，不关于他的事业，他的那些大道理。

　　可再看一百遍一千遍，心里那杆天平没法多向他倾斜一点。
　　她没用左手拿起勺子，反而熟练地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嘴里，接着开口，“爸爸，嘉姨，我辞职了。”

　　两人的手上动作一顿，但表现的情绪明显不同。

　　孟嘉只是停顿一瞬，接着盛起锅中的汤，打起圆场，“没事小莱，不喜欢做老师，那换个自己喜欢的，我和你爸支持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休息，你哥正好在做度假村项目，你和他一起出去看一看。”

　　嘉姨的儿子孟卿比姜莱大5岁，前两年从美国回来，和自己几个校友做金融相关项目，听说做得风生水起。

　　“不用了嘉姨，我准备去海市进修手语翻译，正好学生家长向我推荐一家不错的公司，我想去试一试。”

　　姜明远终于按捺不住，厉声说道，“不想当老师，有这么多可以做的事，非要学手语吗？非要去海市，南城也有不错的手语翻译企业……”

　　自从上次姜明远和孟嘉争吵以后，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严格，过度保护，总希望她能够在自己保护下生活。自己也该适度做出让步，让孩子选择自己喜欢的。

　　他能够做出让步，不代表姜莱能够不知会自己一声。在短短时间，辞掉工作，跑到一个陌生城市，还是学习手语专业，这显然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心里。

　　他的最大让步是:留在南城。

　　“先留在南城，等你的手语精进再说其他的。”

　　饭桌上气氛紧张，姜莱和姜明远互不让步，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可两个人都是一旦坚定想法，便很难更改的人，这样的谈话无异于鸡同鸭讲。

　　孟嘉坐在一边看着父女剑拔弩张的气氛，重重叹口气，“小莱，海市毕竟不熟悉，你去陌生城市学习一项同样陌生的技艺，风险太大了，听你爸的话，先留在南城吧。”

　　孟嘉并不知道姜莱从小便和妈妈，奶奶学习手语，对它们早已驾轻就熟，有这担忧自然可以理解。

　　姜莱站起身，推开椅子，因为惯性它发出刺耳的声响，此刻却没人在意这动静。

　　“我从小就用手语说话，爸爸没和您说过。也对，我不会说话那几年爸爸从没陪伴我，自然不清楚。”

　　姜明远站起身，正要说些什么话。

　　姜莱早已拿起包，走向门口，转身看向父亲，姜明远手重重拍向桌面，恼怒地看着她，像是下一刻要将餐桌掀翻。

　　姜莱侧身看他，不知怎的，姜明远想起姜莱的母亲，她也曾坚决站在自己身边，不顾周围人反对，和自己在一起。姜莱稚嫩的面庞，相似的五官，眉眼间相似的神情，此刻不谋而合。

　　“爸爸，妈妈和奶奶会支持我的选择的，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

　　房门嘭的一声，房间没有一丝声响。按照平常，姜明远早已炸锅，如今却坐在餐桌旁一言不发。

　　楼下隐约传来姜莱和邻居阿姨寒暄声响，姜明远却像是被抽干力气似的，一直坚挺的脊背好似也弯几分，叹口气，回到书房。

　　孟嘉则冷静得像个局外人，没有追上姜莱，也没询问姜明远姜莱这样说的缘由。

　　她一向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对合作伙伴过多的家事没有兴趣了解。

　　实际，看似态度强硬的姜莱，在关上房门后，一直躲在门后。明明现在紧张得要命，担心得很，但当时说出那番话时却毫无感觉，有几分嘴比脑子快的错觉。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快刀斩乱麻……

　　她不断重复这几句话，试图让自己冷静。在情绪稳定后离开。

　　出租车里残留不知名的馨香，她的心绪暂缓，看向内视镜。

　　镜子中的自己和平时区别并不大，只是多数时候她习惯将自己最好一面展示在人前，如今发丝凌乱，面色憔悴，眼睛因最近的奔波，布上血丝。

　　她用完好的手抚上自己一侧脸颊，擦掉脸上的污迹，镜中人脸也随动作有些扭曲，她却不在意，转头笑着看向车外。

　　看着车窗外飞速后撤的植被，街道两旁盛放的栾树，路上有说有笑的行人，带着宠物出门的情侣，每个人都在续写他们的故事。

　　很多时候，她总有种错觉，是事情在推着她向前走，而不是她在继续自己人生。

　　直到现在，她感受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她才有种自己成为大人的感受。

　　她笑笑，整理好情绪。打开手机回复孙嘉梓她们，“我辞职了，准备去海市工作。”

　　她们三人中，孙嘉梓的话最少，但看人最准。过去她总说姜莱是个很厉害的人，就是过得糊里糊涂，像是穿上红舞鞋的舞者，不停按即定舞步跳舞，永远无法停止。

　　她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行动执行大于一切，却没有自主意识。

　　此刻，她才真正长大，以自己的身份成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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