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告白

　　看着陆景珩因为高烧和情绪的巨大起伏，最终体力不支，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昏睡过去后，沈澜晞才轻轻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间充斥着药水味和脆弱气息的卧室。

　　林哲依旧尽职地守在客厅，见到她出来，立刻站起身。

　　“沈律师，您要走了？”

　　“嗯，”沈澜晞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他睡着了，看起来稳定多了。律所那边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补充道：“麻烦林助理照顾好他，如果……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您放心，沈律师，我会的。”林哲恭敬地应下，将沈澜晞送到了门口。

　　走出那栋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公寓楼，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喧嚣的空气，沈澜晞才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陆景珩那双泛红湿润、写满了失落和难过的眼睛，还有他最后那句卑微的“我能等”。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说不清是愧疚，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更为复杂的情绪。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有律所要经营。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律所的地址。车子汇入车流，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她却无心欣赏，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然而，与沈澜晞这边刚刚暂时平息的波澜相比，陆景琛那边的世界，则完全是另一番水深火热、焦头烂额的景象。

　　……

　　陆氏集团总部，副总裁办公室。

　　曾经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房间，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和颓败。厚重的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面明媚的阳光，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希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败者的气息。

　　陆景琛瘫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原本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头发凌乱不堪，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扔在旁边的沙发上，领带扯松了，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露出因为愤怒和焦虑而泛红的皮肤。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小小的、绝望的坟墓。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黄静那边，离婚协议书的初稿已经通过律师送到了他的桌上，条款苛刻得让他想杀人。她不仅要带走属于她的那部分巨额财产，还要分割他名下好几处核心资产和投资公司的股权！这简直是在剜他的肉！

　　更让他绝望的是，黄家，他那个强势的岳父，已经明确表态，不会再给予他任何形式的支持，并且会在董事会上重新评估与陆氏的合作关系。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座靠山和最有力的盟友。董事会里那些见风使舵的老狐狸，最近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算计，以前那些唯他马首是瞻的人，现在也开始阳奉阴违，甚至公然倒向陆景珩那边！

　　而这一切的导火索，除了他自己那桩该死的、被拍到网上的医院丑闻，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于不久前刚刚尘埃落定的那场继承权官司。

　　输了。

　　他竟然输了！

　　虽然最终的判决结果是遗产由他和陆景珩“五五分”，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平分秋色。但陆景琛比谁都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老爷子生前就偏心！明明他陆景琛才是长子，为集团付出的心血最多，能力也自认不输给任何人！可那个老糊涂，临死前立的遗嘱，处处都透着对陆景珩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废物的偏爱！最关键的那几家拥有核心技术和专利的子公司，以及老爷子个人名下那些最具增值潜力的不动产和海外投资，大部分都明确指定由陆景珩继承！

　　他陆景琛拼死拼活，最终拿到手的，更多是一些看似庞大、实则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去维持、甚至有些已经是夕阳产业的业务板块！而陆景珩呢？那个废物什么都不用做，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最肥美、最有前景的那块蛋糕！

　　凭什么？！

　　就凭他会装乖卖巧？凭他长得更像那个死去的妈？！

　　“砰！”

　　陆景琛越想越气，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传来一阵剧痛，却远不及他心头的愤恨和嫉妒来得猛烈。

　　陆景珩！你凭什么运气这么好？！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总是能轻易得到！父亲的偏爱，那些女人的追捧，现在连遗产也是！而我呢？我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却永远像个配角，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

　　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

　　就在陆景琛被嫉妒和愤怒的火焰灼烧得几乎要失去理智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执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苏瑶。

　　看到这个名字，陆景琛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砸掉手机的冲动，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语气极其不耐：“又怎么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苏瑶那娇滴滴、却带着明显抱怨和委屈的声音，背景音里还隐约有轻柔的音乐，似乎是在某个高档场所：

　　“景琛~~你在哪里呀？人家好不舒服哦……”她拖着长音，开始熟练地诉苦，“今天宝宝动得特别厉害，踢得我肚子都疼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一直想吐，难受死了……你过来陪陪我嘛，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害怕……”

　　又是孩子！

　　陆景琛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如果是以前，听到她提起孩子，他或许还会有点初为人父的隐秘喜悦和耐心。但现在，他自身难保，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去应付她这些争宠的小把戏？

　　他几乎能肯定，什么孩子动得厉害，什么孕吐难受，十有八九都是她为了吸引他注意力、从他这里索取更多好处而编造出来的借口！这个女人，除了会花钱、会装柔弱、会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提要求，还会干什么？！

　　偏偏……偏偏她肚子里怀的，确实是他的种。

　　这是目前唯一能证明他男性能力、并且如果这个孩子是男孩，可能在未来用来牵制他们的筹码。他还不能完全撕破脸，更不能动她。

　　这种被拿捏、被掣肘的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我在忙！很重要的会议！”陆景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气冰冷，“不舒服就去看医生！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用？！我是医生吗？！”

　　说完，他不等苏瑶那边再发出任何娇嗔或抱怨，直接狠狠地挂断了电话，仿佛这样就能切断那令人烦躁的源头。

　　他将手机重重地扔回桌上，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他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失败的耻辱，失去靠山的恐慌，对陆景珩的嫉恨，以及对苏瑶和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孩子的厌烦与无奈……种种负面情绪像一张巨大的、粘稠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

　　他抓起桌上的酒瓶，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口烈酒，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陆景珩……沈澜晞……

　　他阴鸷的目光落在窗外被窗帘隔绝的世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你们等着……我陆景琛，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场仗，还没完！

　　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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