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早餐已送达

　　吴正峰的报应来的比想象中的还快。

　　第二天一早，楼下的争吵声震彻云霄。

　　明栾月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十分。

　　她迷茫地从床上坐起，在嘈杂的噪音里洗漱、换衣。

　　天色还早，她坐在窗前复习了一一遍昨天的笔记，根据群里的安排列好今天的计划，收拾好背包穿好装备，才打开门出去。

　　争吵声还在继续。

　　探头一看，吴正峰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拉拉扯扯，他背后挡着个女人。

　　女人穿着长袖长裤，披着黑长直发，有一张温婉白净的脸。

　　想必她就是传说中的“虞英”。

　　明栾月靠着栏杆，斜睨着楼下的动静。

　　此刻下楼简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中间推，她可不想被吴正峰标记为看热闹第一人。

　　就算要看，也要悄无声息地看。

　　孙倩拽着吴正峰的袖子，撕心裂肺地吼：“你对的起我吗？！我为你生孩子为你照顾家里！你在外面找女人？！”

　　吴正峰一向从容的表情早已不见，脸色涨得通红：“少发疯！孩子是你要生的，也是你不想工作躲家里偷懒，别什么事都扯我头上！”

　　“吴正峰你不要脸！”

　　孙倩面目狰狞地朝前扑，两臂伸的很直，一巴掌呼在吴正峰的脸上，另一只手探着去够虞英的头发。

　　而吴正峰压根没给她攻击虞英的机会，左手将人护在身后，右手把孙倩重重一推。

　　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条件反射地撑在身侧。

　　“啧啧啧，”邱邸从宿舍里走出来，站在明栾月旁边，胳膊架她肩上，“这是终于找对报复对象了？”

　　明栾月面无表情地说：“那巴掌怎么不重一点呢？”

　　邱邸顺着她的话朝下探头看去，吴正峰脸上的巴掌印明显。

　　他正顶着巴掌印劈头盖脸地痛骂孙倩，身后的虞英表情平静到有些冷酷。

　　“他还挺护着情人？真够贱的。”

　　邱邸一针见血地评价道。

　　楼下的人似乎有心灵感应一样，抬起头狠狠剜了楼上一眼。

　　邱邸连忙带着明栾月蹲下。

　　“师姐，我猜看热闹的人不会少。”明栾月蹲着，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

　　吴正峰正在和孙倩就“谁对不起谁”“谁对这个家的贡献更大”激烈辩论。

　　声音之大，基地所处的村庄里应该都有动静。

　　“吴正峰也真够不体面的，”姚霈上了楼，朝她俩走来，“蹲着干嘛？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看，他敢泼你脏水你还不敢看了？”

　　是这个道理。

　　明栾月直起身，顺手把邱邸也拉起来。

　　“吴正峰这人也真够恶心的，昨晚刚在你这儿闹罢，早上六点，又借着送烤鹅的名头把情人叫来了。”

　　明栾月微微讶异：“这么嚣张？不怕孙倩看见？”

　　“估计他是巴不得孙倩知道和他离婚，”姚霈抱着手臂，“虞英怀孕了。”

　　“啊？”两人异口同声地看着姚霈。

　　姚霈扬起下巴点了点楼下：“注意看虞英的手，护着肚子。”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楼下，虞英确实一手护着肚子，一手与吴正峰交握。

　　明栾月愤怒了：“那他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清楚？！”

　　姚霈耸肩一笑：“怕在下属面前丢人呗。”

　　邱邸“啧”了声：“敢做不敢当，现在就不怕大家看笑话了？”

　　“对他来说，情人可比面子重要。”明栾月盯着楼下的人，面容冷峻。

　　“随便他们做什么，”邱邸揽过她，“只要别来霍霍我们就行。”

　　“走吧，上工！”姚霈率先带头朝楼梯口走。

　　楼下同样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吆喝声。

　　所有人下到一楼，顺着屋檐进了厨房，院子里的人还在纠缠。

　　阿姨们站在窗户旁边，偷偷露出眼睛观察门外的情况。

　　见他们进来，又纷纷回到分餐台，提起大勺子给大家打饭。

　　今天的早餐是青椒肉丝盖面。

　　“阿姨，今天早上吃这么重口味啊？”

　　韩予怀张大嘴巴，看着青椒多过肉丝的盖码，作为一个不能吃辣的南方人，舌头隐隐作痛。

　　阿姨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撒，小虞从家里头拎的青椒，顺便给炒了。”

　　所有人齐齐看向窗外，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

　　虞英在吴正峰的庇护下坐在墙角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孙倩痛哭流涕。

　　两个小孩正坐在桌前，一人面前一碗西红柿炒蛋面条，呼哧呼哧吃得喷香。

　　“呦，小伙子临危不乱啊，”姚霈上前，一手摸一个小孩儿的头，“以后有大出息，阿姨看好你们！”

　　两个小孩抬头，肿成核桃大小的肿泡眼暴露在众人面前。

　　姚霈讪讪一笑：“你们快吃！不够了阿姨再给你加！”

　　明栾月递过去两杯白开水：“慢点吃，别噎着。”

　　“吴正峰，我要离婚！”

　　院子里的声音穿透门板，干脆利落地闯了进来。

　　两个小孩再也没有前几天活泼玩乐的模样，蔫哒哒的垂着头，捏着筷子不说话。

　　“小朋友，你们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郭宇不合时宜地问了这句话。

　　刚刚率先抬头：“妈妈。”

　　聪聪擦了把鼻涕，紧接着说：“妈妈！”

　　“都是好孩子……”邱邸声色沉沉地说。

　　明栾月碰了碰她手肘：“师姐，快吃饭吧，别耽误上工。”

　　厨房头一回在用餐时间如此安静。

　　大家在一楼集合时，院子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倩站在车门旁，双目通红，眼下挂着黢黑的眼袋。

　　明栾月戴好草帽，进厨房接了一壶一升的白开水，边走边拧好瓶盖。

　　走到车边，一眼看见了憔悴的孙倩。

　　昨晚的尴尬与荒唐仍历历在目，明栾月没理她，低头朝车里钻。

　　“喂。”孙倩突然开口。

　　明栾月感觉背包袋子被人扯了一下。

　　她在叫我？

　　她疑惑地退出车门，看着孙倩：“你找我？”

　　孙倩把头扭向旁侧：“嗯，借一步说话。”

　　帆布袋子的包带沉甸甸地坠在肩上。

　　明栾月把包朝后排一扔，跳出了车厢走到屋檐下：“说吧。”

　　“昨天晚上，”孙倩瞥了她一眼，又立马移开目光，“很抱歉。”

　　明栾月低头整理好冲锋衣的口袋，平静道：“你确实欠我一个道歉，现在两清了，还有事吗？”

　　孙倩缓缓开口：“你真的……没有故意勾引他吗？”

　　简直荒唐！

　　明栾月异常地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她皱眉道：“我的哪些行为给了你这种错觉？”

　　“他每次和你们聊天，你都会回得很热情。”

　　“他去上工总是坐在你旁边。”

　　“深更半夜你们还在聊工作。”

　　明栾月简直要被逗笑了。

　　这哪儿是什么“勾引上司”，分明是一个可怜的下属被骚扰而无力反抗。

　　“学姐，”明栾月直视她，坚定道，“我从来，从未对吴主任有任何出格的想法，我和他的接触，都是以工作为联结，我对中年有家室的男人没兴趣。”

　　“可他是你的领导，你不想捞点好处吗？”

　　明栾月无意扶贫，直截了当地说：“我有想要发展的对象，他比吴正峰好看一万倍。比他帅，比他高，能力很强，身材很棒，不是谁都喜欢中年阳痿男。”

　　“怎么会！”孙倩激动的脸红，“小建说你在校最爱巴结导师从她那里获得好处！还说你单身，最爱勾引男人！”

　　话一说完，她像是认识到有些不该说的话，掩耳盗铃地捂住嘴巴。

　　“小建？”明栾月敏锐地捕捉到这点异常，结合上下文一分析，心中有了猜测。

　　“刘建是吗？他和你什么关系？”

　　孙倩挪开眼神，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滴滴！”

　　面包车发出老旧的喇叭声。

　　明栾月看过去，王叔正冲她招手。

　　没有什么比工作还重要的事。

　　明栾月看了孙倩一眼：“你也是考古专业出身的，应该知道这份工作对专业要求有多高，不是单靠巴结上司就能获得机会，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一段历史哑声于泥土中。”

　　“不然你问问刘建，他都快同徐导家的猫结拜了，怎么还没获得这次机会？”

　　孙倩支支吾吾地看着她。

　　“走了，”明栾月拉开外套拉链揣起手，“这件事到处为止。”

　　吴正峰今天没有上工，后排座位终于宽松了许多，大家把东西架在位置上，一路摇摇晃晃地去了工地。

　　中午回基地时，面包车半路熄火。

　　王叔对着电话那头扯着嗓子交谈，末了擦了把汗摇头道：“他们今儿里正忙，估计你们得走回去了。”

　　所有队员只得下车，沿着乡道朝基地走。

　　幸好回去的路不算太远，虽然正午阳光毒辣，但热度还能忍受。

　　明栾月扶着脖子捏了两下，另只手摘掉草帽，鬓发被汗水打湿，狼狈地黏在脸颊上，几根支棱的头发挡在眼前，时扎时痒，她夹着草帽腾出手扒开。

　　眼前视线清晰了几瞬。

　　明栾月突然笑了两声。

　　这漫天的的沙土黄，好像也没什么拥有高清视线的必要，反正回宿舍的路她走了不下上百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小明，晚上去我那儿吃粉啊！这几天晚上顿顿喝稀饭喝的我脸都白了，今晚必须得整点重口味的东西。”邱邸赶了上来，拍拍她肩膀说道。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邱邸继续道：“打住啊！一包吃不饱两包吃不完，你去了多一个人我可以多下点配菜。”

　　她徒手扇了扇风，朝天上瞥了一眼：“见鬼了的老天，也没瞧着一朵云。”

　　明栾月抓住帽檐，朝她的方向扇风，又跟着抬头。

　　是了，此刻的天空蔚蓝一片，万里无云，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姚霈三两步跟了上来。

　　“给你们说个好消息，”姚霈凑近了说，“万队今天回来了！他说他在民工那儿买了一车西瓜，下工就给送宿舍来，一人能分一整个诶！”

　　明栾月被她的雀跃鼓舞了，笑出了声：“真好！丢井里一下午，晚上就能吃冰镇西瓜了。”

　　邱邸咧着白牙笑：“我就盼着这一口呢。”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看见了基地大门。

　　以往紧闭的铁门此刻大敞着，院子里停着两辆荣申牌大红三轮车。

　　穿着迷彩劳保外套的村民大叔站在车斗里，一个个朝下卸着大颗饱满的西瓜。

　　姚霈拉着明栾月加快了脚步：“万队！”

　　一个高个健壮、蜜色皮肤的年轻男人从三轮车后面走了出来。

　　“回来了。”

　　他淡淡回了句，眼神在人群中一扫，恰好与明栾月的目光相撞。

　　明栾月后脖发紧，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审视，生怕他再不顾个人意愿强行把她分配到其他坑里掘土。

　　“真给我们买西瓜了啊？！”姚霈上前几步，把两人的包放在窗沿上，对着地上卸下的西瓜堆两眼放光。

　　万念山接过村民递下来的瓜：“你姚大小姐嘱咐的事儿，我敢不从？”

　　姚霈嘿嘿一笑，上前弯腰抱起一颗瓜：“我给扔井里去，下午上工就能吃冰镇西瓜了。”

　　“已经安排人去干了。”万念山不拦，静静看着她做猩猩状艰难抱着瓜朝后院走。

　　“你不早说！”姚霈愤愤道，小心翼翼放下西瓜，“走，小明，我们去看看！”

　　只要能快点离开万念山的视线，明栾月都能接受，于是她任由姚霈牵着，顶着大太阳朝后院走。

　　“明栾月！”万念山突然开口。

　　明栾月心中一紧，条件反射地扭头：“万队，怎么了？”

　　“那位可是贵宾，”他指了指后院，肱二头肌被汗水浸湿，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层光，“这些西瓜全是人买的，你们给我礼貌点。”

　　“好的，万队。”明栾月答得利落。

　　两人穿过狭窄的小道，迈进泥土地里，“咚”“咚”的重物落水声逐渐清晰。

　　明栾月抬起头，井边站着个高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短袖和牛仔裤，戴着顶黑色鸭舌帽，面容藏在帽沿下看不清晰。

　　身边是一堆西瓜，个头很大，而他拿得轻松，装进篮子里一个个钓入井里。

　　一举一动太过熟悉。

　　明栾月心脏高高悬起，心跳快了很多。

　　“呦，还是个帅哥啊！”姚霈声音轻快，拽她的力气也大了许多，“看这身材绝对不丑，咱们走近看看。”

　　她屏起了呼吸，就连姚霈的话也忘了接。

　　不可能是他。

　　他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训练，下一周就要出去比赛了，绝对不可能是他。

　　男人停下动作，朝这边偏了偏头。

　　明栾月呼吸一滞，犹疑着不敢上前。

　　“小明？”姚霈在旁边好奇道。

　　男人转身上前了两步，摘下帽子。

　　熟悉又陌生的一张冷冽面容，暴露在西北荒漠漫天黄沙的昏沉空气里。

　　明栾月诧异到快要失声，深呼吸后保持冷静道：“程暮？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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