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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叶言兮如同一个被上好发条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僵硬，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耳朵高度警戒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叶时南书房里隐约持续的谈话声、别墅深处偶尔传来的细微动静、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他再次将全身的重量抵在那张沉重的床垫上，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一点一点地将其推向窗边。虚弱的肌肉剧烈颤抖，撕裂般疼痛，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鬓角滑落，浸湿了病号服。
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因为力竭而失败，或者发出过大的声响惊动门外可能存在的看守。
终于，床垫的一角抵住了窗台。
他瘫软下去，靠在床垫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仅仅是完成这一步，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休息。必须立刻休息片刻。他需要恢复一点点力气，完成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打开窗户，将床垫推下去，然后自己跳下去。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调整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和恶心感。
就在这时——
走廊外，叶时南书房的门似乎打开了。
谈话声和脚步声清晰地传来，并且……正在向这边靠近！
“嗯，方案基本没问题，细节明天我再和父亲敲定。”叶时南清朗愉悦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会议很成功，辛苦大家了。”
他结束了会议！他出来了！
叶言兮的血液瞬间冰凉，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怎么会这么快？！会议不是应该持续更久吗？！
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他的房间来的！
完了！全完了！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计划，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被发现了！等待他的将是……
巨大的恐惧和不甘如同野兽，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几乎是出于一种濒死般的本能，叶言兮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自己塞进了床垫和窗台之间的狭窄缝隙里，同时用力拉过被子的一角，胡乱地盖在自己身上，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门被推开了。
灯光骤然亮起，刺眼的光线即使隔着眼皮和被子也能感觉到。
叶时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心情极好，哼着轻快的小调，缓步走了进来。
“哥哥？”他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睡了吗？”
他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似乎在随意地踱步。
叶言兮蜷缩在狭小的缝隙里，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冰冷清新的青柠信息素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死亡的宣判。
叶时南的脚步声在床的另一侧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床的位置被移动了。
叶言兮的呼吸彻底停滞。
几秒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绕过了床尾，走向了窗边的方向！
叶言兮能感觉到他的靠近，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他窒息昏厥。
“嗯？”叶时南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带着玩味和疑惑的音节。他显然看到了被挪到窗边的床垫。
叶言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和撕扯并没有立刻到来。
叶时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在打量着这反常的景象。然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轻快而愉悦，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
“哥哥……”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兴奋，“你真是……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他的手指，落在了覆盖着叶言兮的被子上，轻轻划过。
叶言兮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装睡？还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叶时南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湿热的气息，喷在被子外，“想把床垫推下去？哥哥是想要……跳窗逃跑吗？”
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叶言兮浑身冰冷，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是……大胆又可爱的想法。”叶时南的语气仿佛在夸奖一个做了错事却很有趣的孩子，但里面的寒意却足以将人冻僵，“可惜，太晚了。”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攥住了被子的一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时南？”池静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外传来，带着一丝睡意和疑惑，“你怎么还在言兮房间？这么晚了，别打扰他休息了。”
她的出现，如同一声意外的号角，暂时打断了这致命的节奏。
叶时南的动作顿住了。
他松开手，直起身，脸上的戾气和兴奋瞬间收敛，换上了乖巧温和的面具，转向门口：“妈，你怎么醒了？我刚刚结束会议，顺便来看看哥哥睡得好不好。”
他应对得滴水不漏，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根本不是他。
“我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池静揉了揉眼睛，看向房间里，“言兮没事吧？”
“没事，哥哥睡得很熟。”叶时南笑着走向门口，自然地揽住池静的肩膀，将她轻轻带离门口，“可能是我不小心碰到东西了。妈你快去睡吧，明天父亲就回来了，你要保持好状态。”
他的声音温柔体贴，成功地将池静的注意力引开。
“嗯，你也早点休息。”池静似乎完全被说服了，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叶时南跟着她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间的灯。
“晚安，妈妈。”他温和地道晚安。
然后，是房门被带上的声音。
但是——叶言兮清晰地听到——并没有落锁声！
叶时南没有锁门！他是不是以为计划已经被彻底粉碎，他已经不足为惧？还是……他故意留下的又一个陷阱？
黑暗重新降临。
叶言兮依旧僵硬地蜷缩在缝隙里，全身被冷汗湿透，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机会！门没锁！
可是叶时南呢？他走了吗？还是就在门外守着？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拼命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片死寂。
叶时南的脚步声似乎真的远去了。
赌一把！
必须赌一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求生的欲望最终压倒了恐惧。叶言兮猛地从缝隙里挣扎出来，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紧张，双腿发软，几乎摔倒在地。他扶着窗台，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金星乱冒。
他不能再犹豫了！叶时南随时可能回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用力推开窗户。
冰冷的夜风瞬间倒灌进来，吹得他一个哆嗦，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抓住床垫的一角，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将其向窗外推去。
床垫比想象中更沉重，卡在窗台上，极其缓慢地向外滑动。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在心里疯狂呐喊，所有的肌肉都在悲鸣，透支着最后一丝能量。
就在这时——
“哥哥，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叶时南冰冷带笑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从他身后的门口响起。
他根本没走！他一直就在门外等着！
叶言兮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只见叶时南好整以暇地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把银色的、属于那条项圈的钥匙，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而愉悦的笑容。
“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大步上前。
叶言兮瞳孔骤缩，绝望和疯狂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不再试图推动床垫，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窗外扑去。
与此同时，叶时南的手也抓到了他的衣角。
“嗤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叶言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后扯去，但下坠的势头已经无法阻止。
他如同一个断线的木偶，从二楼的窗口直坠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并没有直接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而是重重地摔落在那张刚刚被他推出大半、斜倚在墙边的床垫上。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过去，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移了位，喉咙口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但毕竟有了缓冲，他没有立刻摔死或摔成重伤。
求生的本能让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剧痛，就挣扎着想要从床垫上爬起来逃跑。
然而——
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二楼窗口，叶时南那张居高临下的、在夜色中显得无比阴森的脸。
他正看着下面，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愤怒，反而带着一种极其恐怖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冰冷笑容。
仿佛叶言兮这拼尽全力的逃亡，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剧本里早已写好的、供他娱乐的一环。
紧接着，别墅的警报系统被触发了！
尖锐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如同死神的号角！
“呜——呜——呜——”
与此同时，别墅内外所有的灯光骤然全部亮起！如同白昼般将整个花园照得无所遁形！
叶言兮刚踉跄着从床垫上爬下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警报声彻底笼罩、钉在了原地。
完了。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他暴露了。无所遁形。
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和佣人们的惊呼声就从别墅的各个方向涌来！
“怎么回事？！”
“警报响了！”
“在那边！花园里有人！”
“是大少爷！他跑出来了！”
无数的光线和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将他最后的狼狈和绝望照得一清二楚。
叶言兮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看着那些向他围拢过来的人影，看着二楼窗口那个如同恶魔般俯视着他的身影。
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他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甚至……这失败本身，或许都是那个恶魔早已预料并乐于见到的。
一口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身前冰冷的地面。
他的世界，在一片刺耳的警报声和炫目的白光中，彻底旋转、崩塌，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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