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姆游记

　　阳光不情不愿的从山那边露出头来，刚升起的太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那样鲜红，充满生命力。

　　而在天空的另一边，两轮月亮还挂在空中，似乎是舍不得那即将离去的夜晚，想在天上多挽留一会儿。

　　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弗拉德就知道，他的时间结束了。

　　他熟练的避开可能晒过来的阳光，从马车顶上跳到了车内，熟练的敲了敲木板。

　　“起来了，太阳升起来了。”

　　卡梅伦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坐了起来，揉了揉眼角后立马恢复了清醒。看着他已经醒了，弗拉德转身离去，准备去叫另外两个还在睡觉的人。

　　艾普罗斯也和卡梅伦差不多，瞬间就清醒了，甚至速度快的让弗拉德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反而另一个……

　　听到叫人起床的声音，舒陵的被子动了几下，随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又再一次睡着了。

　　“别叫她起来了。”

　　拦住艾普罗斯想直接掀开被子的手，弗拉德解释说。

　　“昨天我们才熬了夜，她这个年龄想睡觉是正常的，不用硬叫她起来。”

　　“哦，好吧。”，艾普罗斯站了起来，在旁边的行李一通翻找，拿了一本书放在舒陵旁边，“这是她要看的书，等她醒了就能看见了，记得提醒她。”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知不觉间变质了，从一开始进入山脉那隐含防备的监视，到现在，像是已经可以把后背交付给他的同伴那样。

　　他想起了奥托，那只小猫刚开始从见到他开始就会变成一只刺刺的毛球，到现在已经会主动找过来趴在他身上打呼噜了。

　　时间都是这样的吗，悄悄渗透着改变一切？就像种子慢慢长成大树，孩子逐渐成长变成大人？

　　而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有些不知不觉习惯了这种生活。

　　弗拉德疑惑的看向艾普罗斯，不解的问，“为什么要跟我说，我得去睡觉了。”

　　“你干脆就直接在这里睡觉。”，艾普罗斯说，“我和卡梅伦要去打猎，你在这里比较安静，毕竟我记得你睡眠很浅。”

　　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直接醒过来。

　　这种有些严重的失眠在外面十分好用，而且非常靠谱，一有什么动静就能醒过来，简直是天然适合警戒。

　　有很多次，路过的龙或者野兽像袭击他们，都是弗拉德第一个发现的。在这一点上，艾普罗斯十分羡慕异种灵敏的五感。

　　“之前带的食物不够了。”，洗漱好的卡梅伦站在石像兽的背上朝里面说，“我们准备一次性把猎物打完，避免接下来的事情。”

　　“食物不够了？”，弗拉德回忆一下之前看见的行李，他自己不吃东西，从尼厄带的这些应该够啊。

　　“你不会忘记我们之前比原计划多消耗了几天时间吧。”，艾普罗斯提醒他，“国王应该是算我们几个到了先知那里，食物刚好吃完的份。”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是梦境里，可是在这些方面又是该死的真实，几天不吃饭肚子饿的感觉，像一团火在身体里灼烧那样。

　　艾普罗斯和卡梅伦都不是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这次他们准备打到足够的猎物后，把多余的肉吊起来风干，应该能吃好几天。

　　“也行吧。”，弗拉德很爽快的答应了，他收拾好东西，把它们都搬在这个马车上，“那我就在这里睡了。”

　　说着，他躺下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艾普罗斯和卡梅伦出去了，石像兽只会按照固定的路线行走，应该很快就会带着猎物回来。

　　照这个进度走下去，估计没过两天就到地方了，到时候应该就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先知了。

　　他没见过那位先知，但是弗拉德知道，这位先知大概和佐罗斯家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祖宗认识。

　　而且这位先知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名的，直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她的人类。

　　弗拉德躺着，止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把那些杂乱的思绪清空。那灵敏的听力又开始作乱。

　　轮子嘎吱的驶过不平整的路，以及石像兽沉重的脚步声，而在更远处则是更烦人的，持续不断连绵起伏的鸟叫。

　　城市里是不会有鸟叫的，而弗拉德之前住着的更是单独一栋的小楼，就连外面的街道，也是精挑细选的闲适。

　　实在睡不着，弗拉德熟练的坐了起来，他的视线看向被艾普罗斯放在一旁的书，那似乎是教会的书。

　　这是从哪里偷过来的吗？

　　弗拉德拿起书，翻开看了起来，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仪式，还有一些神秘学知识，这本书作为新手启蒙确实很适合。

　　比如这个，将简易法阵画在手心，再用一些简易的材料和咒语祈求神眷，手上就会有一道光芒，在黑夜中可以很好的照明……

　　这个有些小的kj里，只剩下了清晰的翻书声，还有平缓的呼吸声。突然，那呼吸声停了，弗拉德转过头，刚好和舒陵对上视线。

　　“……”

　　看着舒陵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弗拉德突然想起了奥托，刚被尼古拉斯送给他的时候，奥托炸的像一个海胆那样，之后的一个月都不见猫影……

　　“啊，这是你的书对吧。”，弗拉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抱歉，我给你放这里，坐在这太无聊了。”

　　像是知道舒陵的惧怕，弗拉德体贴的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到最远，甚至连视线都移开了。

　　果然，没有了他的关注，能感觉到舒陵确实放松了不少，她离开被子洗漱去了，而弗拉德就这样无聊的躺着，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弗拉德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又归于平静，他能感觉到舒陵轻缓的呼吸，以及犹豫的样子。

　　“请问，艾普罗斯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去打猎了。”，弗拉德说，“他给你留了书，你可以看书。如果有龙或者野兽，我会在这里。”

　　舒陵没说话，默默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翻起了那本书。他们就这样诡异的在这个空间呆了下去，一时间，似乎只有翻书声。

　　舒陵虽然在看着书，心已经飘远了，她不自觉去观察躺在那边的弗拉德，他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眼睛都已经闭上了……

　　莫名的，她想到了兰德尔……

　　棕发的少年看起来明明没不艾普罗斯大多少，可身上却一直透露着一种让人很安心的感觉，在艾普罗斯还没送她去上学之前，她基本上会去兰德尔那里找奥托。

　　黑色的猫猫很柔软，兰德尔会给她开门，然后舒陵会坐在客厅和猫猫玩，兰德尔就躺在床上睡觉，和现在很像。

　　但兰德尔不是弗拉德，弗拉德是文森特的负责人，那些可怕的血清都是他做出来的，就连凡柯纳的悲剧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但弗拉德是兰德尔，这段时间和他相处，舒陵常常回忆起那段时间，每次她都要接受这一切时，弗拉德的残忍又击碎了她的幻想。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像兽突然停了下来。艾普罗斯从门口探出了头，他完全无视了似乎已经睡着的弗拉德，直接到了舒陵面前。

　　舒陵注意到，他的手上全是血。

　　“我和卡梅伦把猎物带回来了，是一头熊，我们在剥皮，你要来看吗？”

　　“不用了。”，舒陵小声说，她连忙用书挡着脸，“我还要看书呢，而且剥皮，那也太……”

　　“好吧。”，艾普罗斯转过头去问弗拉德，“我们都不怎么会做饭，你可以帮我们烹饪熊肉吗？”

　　“可以，不要在阳光下就行。”，弗拉德直接坐了起来，“不喜欢在阳光下，太刺眼了。”

　　“这个当然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直接从马车里出去了，艾普罗斯也想走，却被舒陵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吗？”，艾普罗斯问，“是这本书看完了吗？还是有什么想实验的仪式？”

　　“不，都不是。”，舒陵犹豫了一下，随后坚定的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和弗拉德好好相处？”

　　“……”

　　艾普罗斯认真的看了她好几秒，认真的揉了揉她的头，笑着承认了，“是的，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已经成了我们的同伴，和他打好关系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听到这话，舒陵明亮的眼瞳暗了下去，抱紧了自己手上的书。

　　“但是，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艾普罗斯平静的说，“不会所有事情都会如我所愿，如果你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我可以让他回那边的马车。”

　　“重要的是看你怎么选。”

　　“我……”，舒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没事，不用特意这样。”

　　“那好吧。”，艾普罗斯叹了一口气，“不用太勉强自己，如果有什么不适，或者……”

　　“没关系的。”，舒陵放下书，露出了一个笑脸，“真的没关系的。”

　　到了第二天，不知道艾普罗斯和卡梅伦说了什么，最后又是只有舒陵和弗拉德呆在一起了。

　　舒陵翻着书，努力想把脑中的知识印进去，可她总是忍不住关注一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记得之前在凡柯纳，他似乎很难入睡，每次都要叫霍夫曼先生给他演奏音乐才能……

　　“你睡着了吗？”，舒陵忍不住问。

　　“没有，怎么了吗？”，弗拉德睁开眼看她，那双和艾普罗斯相似的红瞳印着舒陵紧张的样子，“是书里的内容看不懂吗？”

　　“呃……不是。”，舒陵紧张的甚至有点结巴，“其实是想到你之前在凡柯纳……就想问问你有没有睡。”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小的和蚊子叫差不多了。

　　“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弗拉德说，“我是不会走的，会一直陪在你们身边，至于你们的看法对我来说无所谓。”

　　“……”

　　被看穿了。

　　舒陵突然感觉有些尴尬，她努力笑起来，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绞尽脑汁思考着能说出来的话。

　　“那个，之前捅了你……我非常抱歉。”

　　“你已经道过歉了。”，弗拉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我也不会介意这些，在我眼里，你和艾普罗斯是我的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帮助你们。”

　　他在说什么？

　　舒陵只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愤怒，难道之前的那些愤怒决心在他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玩闹吗？！！

　　“可你之前差点杀了我们？”，她的声音尖利而又颤抖，“还把凡柯纳那么那么多的人……全都变成了怪物！”

　　“哦，可你们不是没死吗？”，弗拉德的表情是如此平静，“而且凡柯纳的那些人……他们很快就能恢复，这些都只是一个错误。”

　　舒陵愤怒的抓着弗拉德的领子，逼迫他看着自己，看着弗拉德平静的眼瞳，她突然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晕眩。

　　艾普罗斯的话，突然不合时宜的在她耳边响起。那是曾经，他告诉舒陵的，佐罗斯人对异种的看法。

　　【“异种都是魔鬼，恶魔，它们都是会伪装人类的怪物，只有一颗空洞之心，人类必须要杀死异种。”】

　　弗拉德疑惑的看着舒陵，泪水一颗颗的从她脸上落下，落在弗拉德的脸上，衣服上，他感觉到很热。

　　泪水是热的，是咸的。

　　“你和艾普罗斯，是我这几百年来心中最接近朋友的存在，我知道你可能难以接受。”，弗拉德抬头望向舒陵，认真的说。

　　“但是，作为朋友作为同伴，我只能做的这些了。凡柯纳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不会感到后悔。”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舒陵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明明，明明你曾经也是一个人类啊。”

　　人类……

　　弗拉德只感觉陌生，事实上在那些更早的岁月之前，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或许，也是因为那样……因为异种和人类的不同，最后才会造成那样的结局吧。

　　他伸出手，将正在痛哭的舒陵一把抱住，像是回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舒陵一顿，随后回抱住他，两人就这样在马车里抱着。像是真的感觉到抱歉，或者只是为了回忆她的情绪，弗拉德只感觉眼眶湿湿的。

　　也跟着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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