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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献觞(下)
杜若今夜的光彩照人,因她的不自量力尽数被压得黯淡无光,万没想到槿绵竟敢骗她!不服地想再试,可胡乱操作下反而碰到了内置机关,将她的手指狠狠夹住,吃痛大叫。
张啓之忙夺过她的手查看,万幸只是一点红印并未见血,借机忙道:“皇上,舍妹已经受伤了,这东西也就作罢吧。”
齐国使臣借机嘲讽道:“不错,是该作罢了,否则再这么胡乱拆下去,小姐的纤纤玉手怕是要受更多的伤,那可得不偿失了。”
杜若恼恨地看向张姮和槿绵,后者早已不知所措,可前者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方知中了计,盛怒之下竟想将七星锁砸到对方脸上,幸亏张啓之眼疾手快拦住,可七星锁还是脱手掉落在地。
这下别说是张思戚,就是朝臣们的表情都不好了;解不开就罢了,怎地还这么有失体统,跟方才那端庄贤淑的样子可是大相径庭!
齐国使臣添油加醋道:“杜小姐这是做什么?!解不开何必生气啊,方才皇上可封了您才人啊,如此恼羞成怒可是辜负了皇帝陛下的心意。”
杜若听罢忙跪下请罪,张啓之也忙求情;毕竟这名声可是皇上刚刚才给的,如此失态简直是打了皇上的脸啊。
张思戚冷着脸不语,殿内气氛一时僵住,这时候张姮出言和事:“入夜难免燥热,杜小姐怕是急火攻心了,宣王还是先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吧。”
哪知杜若非但不领情,反而嘴硬道:“多谢殿下好意,可臣女已经解了一半,万没有让旁人捡去便宜的道理。虽然臣女是有些累,但只要休息一下,定能解开七星锁!”
张姮嘴角一撇:“哦?杜小姐如此大志,当真叫本宫佩服。”
杜若道:“臣女不敢,不过这内宫不便休息,还得劳烦殿下恩准,让臣女去长庆殿避嫌休息一番,如此也省得乱了宫规。”
对此妄言,张姮还没说话,群臣们先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杜若;她方才说得是什么话?!就算是才人,也不过是个外戚内眷,一次次失礼,天家人不予计较就罢了,怎地还寸进尺了?
严琦这时起身说道:“皇上,杜小姐此言未免有失分寸。长庆殿是何等尊贵之地,如此夜幕怎能容外人踏足?”
张思戚当然也觉得欠妥,何况暂休,这宫苑哪住不得。可对方偏偏要去长庆殿,未免太跋扈了,连带看张啓之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倒是张姮听了严琦的话,摆手不在意道:“皇祖父,虽然二少夫人想得周到,可杜小姐此番也情有可原。倒不如这样,让长河身边的婢女,还有众位小姐陪着她一起去长庆殿歇歇,想来有人相伴,她也不至于孤单害怕。”
杜若没想到张姮竟敢叫人明目张胆地监视她,可话已出口,她再矫情那就是大逆不道了。于是只能像被人押解般去了长庆殿,让想借机找出真正解法的心思,被瞬间抹杀,接连以眼神视意槿绵给她想办法,可对方同样心急火燎。
杜若之事暂且不提,只七星锁和一些木质结构还扔在地上,显得碍眼。可张姮不让人收拾,反而说:“东西是杜小姐扔的,那就先搁着。省得她回来说有人趁她不在妄动,倒时候再解不开又要逞骁勇之态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中便知张姮这是嘲笑杜若方才的悍妇模样,随即有意无意地朝张啓之看去,不过他倒是面不改色,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之后的宴席因为殿中央丢着一堆杂物,也不好在上什么歌舞,只能畅饮吃食。
张姮对此并不觉得乏味,因为她总想向李珌看去;自从与突贺人一战,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又好了吗?虽然方才不过余光一瞥,可也感觉到他的憔悴。对这些她真的很想知道,可是她又不敢,宴席间更是身不由己。
也就在这时,张啓之忽然说其他各州诸侯均送来不少贺礼,其中粟州申屠氏运来不少墨石,这让张思戚听来有些迫不及待;他最喜欢这些,遂下旨立即抬上细看,不过张啓之又道:“皇上的万寿,平留侯自然送上的是最好的,不过今年所选贺礼的墨石,可谓说是墨山,体积庞大,若光靠人力抬来承光殿也得费一番功夫,臣斗胆请皇上不如移驾舒安楼,通体可观。”
张思戚并未在意夜间怎么看墨块儿,只知心中所好就在不远,立即让万顺摆驾前往,而张昱等朝臣自是跟随。不过张姮在起身跟去的时候,被张啓之拦下低声道:“我宴席开前已约了金陵王这会儿去暮云台,你悄悄去吧。”
“你?”张姮没想到张啓之会这么做。可对方却坦然笑道:“你去吧,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说吧,正好趁此机会。你不必担心我,因为我知道你心悦于我。”
张啓之说完便离开,留下张姮一人陷入两难。
她以为张啓之主动让她去敞开心扉,但是......她想错了,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大度。
他让张姮去见李珌,其实是为了让她和金陵军“藕断丝连”。
而且如此出乎意料的安排两人见面,也能在张姮和李珌心中更显得通情达理。
当然,他的“真心”在今夜也不单单是对那两人,还有元裳。
他没跟去舒安楼,而是又来到松苔桥,依旧是赴私会,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另一名女子。
可他并不担心被人揭穿,因为暮云台和松苔桥分别在东西不同的方向。纵然张姮与李珌相谈不过一刻,她也绝不会想到应该跟去观赏墨山的宣王,此刻会在他们曾经私会的地方,与她人辗转情肠。
这番深谋远虑,让处于蒸蒸日上的张啓之心中笃定——今夜,他一定会得到元裳的心!张姮的心!还有金陵军的靠拢!
张姮尚不知张啓之的卑鄙用心,只独自走在西央宫道上,此时距离暮云台已不过一道宫墙,可却怎么也不敢再走。
或者是害怕,亦或是不想再伤害。毕竟......若只是张啓之爽约,李珌顶多是被人戏耍而恼怒。可如果她去,那最后会有什么结果呢?
于心而言,张姮已不想再伤害李珌,既然这份不该有的妄情,他已经选择了退避,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呢?就算她真的想知道他究竟好不好,可真要面对的话,她可以想象那时只会是相顾无言。
所以,何必再图添波折,在这夜深人静的宫苑内,让李珌难做?
最后,她狠心离去,尽量不让身影被人看到。只临近承光殿时,一名陌生侍监拦住她低声道:“殿下,宣王殿下知您会左右为难,特命奴才在此留言;若您回来了,便去松苔桥相见。”
张姮现下心思很乱,故而未对陌生人的说辞产生怀疑,再者松苔桥那地方只有她和张啓之知道,不假思索便往那里去。
可殊不知此时的桥上,正是你侬我侬。
元裳因与张啓之一同剿匪,患难与共,回城后更是难舍难分。而本就不屑扭捏姿态的她,自是早将满心的爱意倾诉。
她不在只专注于元翦,毕竟他从未回应过自己的热情,既是如此,那为什么她不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呢?
眼前的张啓之在她心里,更加善解人意,何况他的地位也不比宬王逊色,甚至更加尊崇,更受皇帝器重。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一番痴情彻底打动了她的心。元裳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热情,所以当下情郎之邀,她根本毫无顾虑,更与他相拥不离。娇羞道:“我们离开宴席悄悄相见,真的没事吗?”
张啓之刮着她的鼻子,故意嗔怪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还只想着你自己吗?虽然这一个月我们寄托相思,甚至相互依偎,可你总顾忌外人害得我食不知味。难道我的相思之情你一点不在乎?真以为只用信和短暂的相聚就能抚平我吗?”
元裳急道:“哪,哪有,我,我其实也一样想你的。”说完竟伸头,在张啓之错愕的一刹那,吻了他的嘴唇。随即宠溺道:“你啊!”然后也俯下身,深深吻在她的唇上。
寂静的月色下石桥之上,一对佳偶热情拥吻,郎情妾意,是这般的浪漫与和谐。
可偏偏这画面让在不远处的张姮看得清清楚楚,更看得瞠目结舌。
那桥上的人确实是张啓之,可那怀里的人是谁!?张姮脑海除了这个问题再无其他,直到等对面的人缠绵完放开,才认出那女子竟是元裳。
怕被他们发现,张姮下意识躲到一颗大树后,又怕发出声音及时捂住自己嘴。
可相比她遭遇的刺激,元裳却满满的只有幸福,她深陷于张啓之炙热的爱无法自拔:“你,你好过分,怎么比在在宫外还要......你坏死了!”
张啓之喘匀气息笑道:“五赢山那时我天天见到你,自然你不觉得,回到城多少又要避嫌,眼下良辰之机,你如何不能满足我的相思之苦,又何况你那么的甜美,我怎么可能不回味?”
元裳脸上的热度又升腾起,让对方都能够感受到她的娇羞,但激情过后元裳还是回复了些神志,好似担忧道:“你不陪着皇上可以吗?我爹他们都在陪着,万一你这个提议的人不在,那可怎么好?”
张啓之道:“你也说了那么多人陪着。皇上若问起,自有奴才替我秉明为承光殿的事忙着呢。”
元裳此时故意道:“那你不去看看表妹吗?她方才在殿上可是好受伤的。”
张啓之的语气故作哀叹:“难为你能想着她,可她,唉,是我这做哥哥的太惯着了。”
元裳此时小鸟依人劝慰:“她还小嘛,俗话说长兄如父,你不宠她谁宠着?何况......她还长得那么漂亮。”
张啓之笑道:“听你这话我怎么闻到股酸味儿。我既有了你,心中哪还有别的女人?”
张姮的心忽然像被一刀割开,痛不欲生,更血流不止。
元裳倒是欣喜若狂,可仍是故作试探:“真的吗?你真的只有我吗?哼,我不信,你们男人都喜欢长河公主,都喜欢那个狐狸精!”
张啓之一顿,接着紧搂元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同样我也是,只身份摆在那,我没办法才在公然场合敷衍下而已。裳儿,我们在五赢山同生共死,如今更是心悦相知。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看皮相的无耻之徒?”
元裳见他生气,噗嗤笑道:“你不要生气,我自然是信你的。你这么好,怎么会和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混为一谈?哼,这狐狸精惯会用各种手段勾引男人,在外面装得清纯,谁知背地里在那长庆殿藏了多少男人夜夜欢歌......”
张啓之打断元裳的口无遮拦道:“好了好了,良宵难得,别再提那令人作呕的女人了,气伤了自己可怎么好?不过,你就会说别人,这一个月我不在你身边,你和你那个翦哥哥真的没再有什么了吗?”
元裳这时嗔怪道:“你怎么还怀疑我?我是喜欢过翦哥哥,可现在他完全是我的哥哥了,而且以后......以后还会是你的舅兄,你不准再编排我!?”
张啓之此时安抚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这也不能怨我,谁叫你那么好,我总怕四兄长又回来找你再续前缘。我的身份......唉,或许元老将军觉得我的地位还不能给你幸福,还不认为我是个可心的女婿,而我也觉得再立一番事业才能堂堂正正地迎娶你。都是我的地位太低了,否则我何尝愿意委屈你在这夜深人静一解相思之苦,只要想到这儿,我真的很抱歉。”
元裳急道:“你不要再妄自菲薄,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你甚至比宬王,比皇上还好。你放心,我会让我爹和哥哥们帮你在朝廷站稳的......其实,你也有皇族血统,皇帝子息单薄,我看那宬王又弱不禁风的样子。或许,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是皇上的!”
张啓之惊喜道:“你真这么觉得吗?!裳儿,你能这么想我!我太幸福了。你知道吗?你在我的眼里也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只有你!只有你才配是我的妻子!我会为了你努力的,我张啓之在此发誓,此生绝不辜负裳儿的一片深情,我也只认你是我最爱的妻子,我未来的皇后......”
他们两人之后在如何甜蜜,张姮已经不知道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松苔桥,随着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她像被人抽去了灵魂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此刻她的心真的很痛,可最后反而笑了起来,并打了自己一巴掌,指甲差点在脸庞划出血痕。
——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想清醒过来,也同时为自己的愚蠢予以严惩。
为什么?!
为什么她那么愚蠢的信了张啓之对任何有利可图的女人都说得出口的话?!
为什么信他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爱盲目了!自卑了!不择手段了?!
为什么信了他的后悔!他想追回所爱而做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关爱?!
为什么温沨和安歌的话她不相信?!
为什么明明严琦已经那般明示了她还在自我欺骗?!
为什么看到他和元裳暧昧却仍被他屡屡过关?!
为什么她被迫和亲时他无动于衷?!
原来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他根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谎话连篇的无耻之徒!!
他对人付出心血,都是因为对方有利可图!就像李珌,他的背后是金陵军,所以张啓之私下安排自己的情人和一个关系暧昧的人相见还能那样坦坦荡荡,让人以为他是大度,是为了心中所爱!
呵!张姮!你被个卑鄙无耻的东西玩弄于鼓掌,还愚蠢地一次次相信这个没有心的混蛋!你真是蠢,蠢得无药可救了——!
张姮自我裁决不知多久,直到身上一件外披系在她身上才叫她回过神,正是安歌。相比张姮的一脸挫败,她依旧是冷眼旁观,张姮不禁自嘲;这是她理应受到的对待。
“皇上就快回承光殿了,你还去吗?”安歌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你不想去了,就回去吧。”
张姮惨笑,虽然安歌尽量假装没看到,轻声道:“回去?我还回得去吗?”
安歌似乎知道张姮的本意是什么,但并没有揭开她的伤疤说:“我不知道,但王爷他已经走了。”
李珌?张姮忙问:“他去哪里了?”
安歌淡淡回道:“宣王约了王爷之后,便出宫回金陵府去了,但廖老将军和副将军会留下继续安防长阳,直到皇上的万寿月过去。”
张姮愣住,原来李珌和自己一样也没有去暮云台......如此也好,至少这样,大家都不会陷入两难的地步——不管是他再不屑于这种虚情假意,还是彻底死心。
张姮这才明白,原来后悔,真的那么痛苦。
不但伤了自己,也伤了一个好人。
终究错过了,也再无法挽回了。
良久,张姮止住浑身的颤抖,站起身欲走。
安歌问她去哪儿,张姮置身于黑暗中缓缓说道:“承光殿,还没有结束,我当然要回去......”
安歌担心问:“你......确定还能继续?”
张姮没有答话,义无反顾地离开,只不过内心告诉自己:张啓之,我们结束了!并且从今以后,你休想再在任何人身上得到利益!休想再一帆风顺!也休想再做伤害我和我身边人的事!
我张姮,要把你的伪善一层层撕开!把你身边的一切统统毁去!那些原本也都不属于你!
我张姮要你永无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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