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

　　一个多月了，熙王府是被翻了又翻，查了又查，还是没查出与秦影有关的贪污罪证，皇宫不得已，只能放人。

　　马车孤零零来到王府门口，范越浑身带伤，甚至脸上还有几道鞭痕。

　　李不言满脸焦急等在门口，一看见马车便上前，“老范，你怎么样？”

　　范越让她安心，“老范身体好着呢，没事的。殿下，到了。”

　　秦影从马车里下来，整个人比入宫前瘦了一圈，露出的手臂上同样有伤痕。

　　“表哥，你，他们敢对你用刑！”李不言扶着秦影。

　　他笑了声安慰李不言，“他们不敢明着用刑，只是私底下给我找点麻烦，别担心。”

　　李不言抿着嘴，低头，“我一个人在王府，真的很担心你，表哥，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我好歹是上过战场的，这点把戏算什么。也就装装样子的。”他拍了拍胳膊，笑着眼，“结实着呢，别担心。倒是范越，他才是真的被下了狱。”

　　王府门前空有几个洒扫的小厮，他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想见的人。

　　掩盖心里的失落，他也边搀扶着范越边走。

　　忽地余光处有一抹白影，他愣在原地。

　　林英之撑着伞在不远处的石碑后露出身影，她朝王府微微偏了头，然后便消失不见。

　　原本失落的心复又猛烈跳动起来，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但是入了府，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

　　收了伞，林英之翻进熙王府，等秦影安顿好王府，换了衣裳，才在书房相见。

　　“现在怎么样？”

　　秦影斟茶推了过去，笑了笑，“要成没实权的风流王爷了。”

　　“把你架空了？”

　　“是啊，要不然怎么能全须全尾出宫。”

　　“你朝中有人？”

　　他点头承认，“旭太子的老臣，便宜我了。这次也是丞相在外替我周旋了几句，只是不能登门道谢了。”

　　“丞相？这也是你的人？”朝中的百官之首，她惊讶问。

　　但他没有回答是否，只是看着她笑笑，推上来茶点，请她用。

　　当他没有正面回答时，她就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她该问的。

　　那便不问了，她也是识相的。

　　“你没事就好，我回去了。”

　　在她要翻窗前，秦影拉住了她，“不多留一会吗？现在还早呢，大可以在王府用饭。”

　　“不了，我本来就是偷偷进来的，别让人看见好。”

　　但秦影似乎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刚奇怪，正好又想起来一件事，“应珣那边，你还能接触到吗？”

　　“应珣？他怎么了？”他松开了手，转身去取书。

　　“他还是有问题。淮鸦告诉我，梁都还有北绒的暗探。”

　　“他怎么知道？”

　　“他想起来一些事，北绒那边，好像在宫里安插了什么人，但具体的他也不知道了。”

　　他转过身来，“太笼统了，这样的信息我没法安排。而且，我不能去插手这些事了，如今我身上什么职务都没有了，平白上报，只会让皇叔觉得我有通敌的嫌疑。”

　　她细想一下，觉得也没错，现在秦影还是要自保为主。

　　“不过，下个月的龙诞之宴，应珣会出现。”

　　“为何？他不是当做质子关起来了吗？”

　　“大宴之上羞辱敌国质子也是常有之事。”他不在意道。

　　“但他若接触到别人，万一......”

　　“不要紧的。”

　　“什么？”

　　秦影看过来，认真道，“不要紧的，不管他接触过谁，都没有机会传消息出去的。”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但是显然不愿透露。

　　好吧，她就不问了。

　　“走了。”

　　“还是一样。”他突然出声。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一样？”

　　“和我四年前见到的你一样，一点都没变。可我已经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忽然没办法再喊你英姐了。”他捧着书站在书架旁。

　　她的影子在窗前拉长，他此时的话让她不明所以，难道是关久了吗？

　　“想叫我什么都行，本来我们之间就是虚名。”

　　他就这么遥遥看过来，停顿了好久。

　　忽地低头笑了声，“不太习惯叫你的名字。关久了，就容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别在意。”

　　“没事。还有事吗？”

　　他摇头，“没事了，你走吧。”

　　窗户一开一关，书房内又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了。

　　手上的书封已经抓烂了，心里太痒了，痒到忍不住叫嚣，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若非手里抓着什么，他都要把心捧出来了。

　　可是还不行，还没到时候，他不敢现在就让她知晓。

　　若她是尊天神，他便可以毫不顾忌地吐露心声，没人会怪罪对天神的敬仰，可偏偏她是个人。

　　随意把手上的书本一抛，纸张四散，这本书他从来没读过。

　　“表哥，你要出去吗？我跟着你吧。”李不言跟上他的脚步。

　　他弹了下她身后的剑，“闲散王爷是出去下个棋散个心，你在家里帮忙照料下范越。”

　　“可是你一个人，我怕你有危险。”

　　“别把我说得那么没用啊。”

　　笑了声，随意套了马车去长师棋社。

　　“熙王殿下，好久没来了。”

　　棋社社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在院子里独自对弈，见到来人也只是随意招呼了声，并没有因为秦影的身份而慌乱。

　　“今天得空，来棋社里讨教下。”

　　“殿下随意。”社长也没抬头，自顾自思量。

　　他便自己随意，正逢有一群年轻子弟在结社对弈，他便去凑了个热闹，交流了一番。

　　对方不知他身份，但也是有眼力见的，将自己的见解分享而出。

　　和这群年轻子弟对弈一局，一个时辰过后，以他的失败而告终。

　　热闹也凑了，输也输了，该干点正事了。

　　棋社有间书房，书房内尽是各种下棋之道与未尽之局。

　　他朝书房某个角落的棋盘走去，转动某颗黑子，墙上某某幅字画下，出现一个暗门。

　　院子里，又来了位花甲岁数的老者，留着稀疏的白胡子，进门便是与社长打招呼。

　　“噢陈大人啊，您也好久没来了。”

　　老者倒是奇怪了，“这个也字，从何而来啊？”

　　“熙王殿下今天也来了。”社长的手指了指里面。

　　没想到老者立马吹了胡子，瞪了眼，“这粗鄙蛮儿，今日刚从宫里出来便不安生。”老者扬了袖子，“老夫今日来得不巧，改日再来讨教。”

　　“大人慢走。”社长拧着眉，思量着落子。

　　小童来给社长送茶，“社长，那是谁啊？怎么来了又走了？”

　　“祭酒大人。”

　　昏暗的地下室，石砖墙上忽地移开了一扇门，秦影的身影从门里走出。

　　“殿下！”早有一人等候在一旁，见他便是大礼。

　　秦影伸手扶起，“阿徐，久等了。高大人还好吧？这段时间多亏他照应王府，我感激不尽。”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等分内之事。只是今日高大人需要出现在人前，不便见殿下，请殿下恕罪。”

　　“不要紧。人送来了吗？”

　　阿徐点头，“几天前就送来了，一直关在这里等殿下出宫。”

　　“好，你上去吧，我单独和她聊聊。”

　　阿徐犹豫了一会，抱拳领命。

　　地下不大，他只是走了几步拐个弯便看见了人。

　　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蒙着眼，束手坐在地面。

　　女子听见脚步声，有些惊慌，往她靠着的石床后躲。

　　他解开女子唇上的束缚，出言安抚，“别慌，抓你来，只是问点事。”

　　“奴是个本分人，在凌霄阁买卖消息为生，公子此番抓走奴，想问的大概与凌霄阁有关吧？”

　　这女子被关了几天，现下已经冷静了不少，没揭开眼上的布，也是个上道的人。

　　他来了兴致，“猜得不错，再猜猜我想问什么？”

　　女子迟疑着问，“公子，是要消息？应当不是能见光的消息？这......奴猜不到。”

　　他笑了声，“不能见光的消息，说出来你就没命了。”

　　女子的喉咙动了动，“奴 ......奴猜不到......”

　　“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我要问的，是你们阁主。”

　　女子仿若松了口气，“公子见谅，凌霄阁内，无人见过阁主，奴也是。”

　　“没见过，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我也没见过你们阁主。”他蹲在了女子身前，手指按在她的脉上，“但是我却知道，你们阁主，是朝廷中人。”

　　“让我试试。”林英之学着衍肆的模样，给淮鸦把脉。

　　一突一突的，和昨天的好像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吗？”她疑惑地问衍肆和玄峰。

　　衍肆不耐烦地将她挥走，“你没天赋，让开。”

　　“等我把你的书看完了，兴许就会了。”

　　“望闻问切里面，切只占一项。若只是想危机之时救命，你懂的已经够了。医治的事，就......”他忽然咳嗽起来，打断了自己的话。

　　“先生！”玄峰递来帕子和水。

　　他咳了一阵便平息了下来，只是帕子上有散落的红点。

　　他看了眼，不慎在意，“等我咳出血块的时候，就给我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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