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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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娴妹,你怎么来此?”玄清有些疑惑。
      孟静娴一笑:“妾身本要去书房探望王爷,不想在此便遇到了王爷。”
      “哦,”玄清解释道,“玉隐一早入宫,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我想是不是下人没看到,于是特地来瞧瞧。”
      “王爷总是惦着王妃。”夜风寂寂,犹显孟静娴的声音细细柔弱:“其实王妃为人有勇有谋,王爷不必如此挂心的。想必再过些时候,也便回来了。”
      玄清点了点头,欲返身回书房,孟静娴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妾身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王爷愿意来尝尝么?”
      “这……”玄清一时不好挣脱。
      孟静娴遂拉着他向西厢走去。
      “娴妹,……”玄清的声音有些焦虑,步履亦有些打叠。
      “王爷,”孟静娴边走边柔声道,“王爷可还记得上一次到怡云阁是什么时候么?”她声音略含哀怨伤感,连我亦为之怅然——是半载,一年,或两年……,他终究去过的。
      于是,玄清随她走去的步履也一步步顺畅起来。
      身躯仿佛被无形的牵引了,不由自主的跌跌撞撞向前跟去。怡云阁到了,我凭栏下望,只见玄清已随孟静娴进了院子,继而登堂入室。嵌云窗格的室内,一盏红灯散发着妩媚摄人的光芒。他二人竟然对坐在灯窗之下!
      灯影里,云袖纤手高高擎杯劝让:“还请王爷满饮此杯,不负妾身一番辛劳。”
      玄清的手,迟疑着接过了那杯酒:“娴妹,我喝了这杯酒,便回书房去。你记得早睡,身子才能安康。”
      “妾身多谢王爷关怀!”孟静娴语声饱含感激,亦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二人一同仰头尽饮杯中酒液。玄清置杯于案,微微晃了晃头,静坐少顷,方站起身来,忽然身躯有些倾斜。
      “王爷……”孟静娴近前扶住了他的肩头。
      玄清转头看向她,声音模糊诧异:“玉隐,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玉隐?他竟唤她玉隐……
      “这,不是王爷素日喜欢的颜色吗?”
      灯下片刻无言,两个影子逐渐贴近在一起,一片云裳缓缓坠落下去,继而,灯光尽灭。
      眼前空蒙蒙一片死寂。
      ……
      那一年,是谁抱着茫然无觉的她,一步步走回了王府?
      她的心从来都是漂浮无依的,在甄府也好,皇宫也好,从未有过家的感觉。直到随他回了王府。
      她从此有家了。
      潇湘馆前,绿梅缤纷如雨,无穷无尽,那是幸福的开始。
      眺春亭下,他与她笛舞相伴。
      迎夏婚典,繁花飞舞中,他迎她入府。
      多少日日夜夜,缱绻温柔,相伴相依,形影不离?
      还不止这些,她为他甘愿饮下相思的鸩酒,他为她舍命抗拒天子的旨意。
      她与他同行江山万里,同览山河盛色。
      她与他同御外侮,生死相依……
      原来,她与他走了那么多的路,到头来还是要分开。
      原来,他的襟前,并不是她永远能停靠的港湾。
      从今夜始,他这个人,他的相思爱怜,他带给她的平安尊容,锦绣荣华,都不在了。
      从今夜始,她红尘路尽……
      仿佛离魂一般,忘了我是谁,谁是我。只觉得身躯被人扶着,耳边有人轻轻的言语:“王妃,咱们回去吧!……”
      “回去?”一颗心满是凄凉苦味,“回哪里去?”
      “王妃糊涂了吗?咱们回兰房去啊……”耳畔的声音好不焦急。
      也罢,不再言语,且随她回去吧。
      月光白花花的刺眼,却照不清脚下的路,四周也一片空濛如梦,我努力瞪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脚下软软的像踩了棉花,总是磕磕拌拌,好不容易来在一座院中,廊檐下白金的鸟架蒙蒙生辉,莺影渺然。周遭树影萧疏,参差映月,这是哪里?
      “阿弥陀佛,可算回来了。”旁边的人长舒了口气。
      神智仿佛在瞬间清醒了,一种撕裂的痛苦无比清晰的袭击了我,难以承受,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上涌,噗的一口血喋落在阶上,身体也向前倾了出去。
      ……
      一片纷乱中,不知怎么进的屋子,又坐在靠椅之上。睁开眼睛时,只见采兰流着泪在为我擦拭口角的血渍。采露采薇正出去,是奉采蘋之命去找玄清。
      “回来!……”我急急唤了一声,声音不胜虚弱。
      采蘋一直揽着我的肩头,不禁哭道:“王妃都咳了血,怎么还不叫找王爷?”
      我闭目,有泪水蜿蜒滚落面颊:“采蘋,留下吧。”
      采蘋愣住了:“王妃胡说什么?什么留下不留下的!”
      我苦笑:“我素知你对王爷的心意,只为了我,才一直隐忍自苦。从今夜始,王爷不再属于我,你亦无需再隐藏情意。……”
      采蘋几乎哽咽出来,环着我肩头的双臂,越发紧了些,“从前,奴婢不止一日寄望王妃宽容,许奴婢亲近王爷,可王妃始终不允。却不知为何,如今王妃终于允了,奴婢却绝了念头。世上,或许有很多女人,能为王爷诞育子嗣,但是,却做不了王爷心里的那个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是故,即便王妃如今肯拱手相让,奴婢亦绝不肯作趁人之危的小人。……”
      她这样倾吐肺腑的言语,着实感人至深。还要说什么,采兰急道:“王妃让采蘋姐姐留下,自己要到哪里去呢。难道不要奴婢们了么?”
      我慢慢脱离了采蘋的扶持,正襟对案。抬手间,采蘋已料着我心意,忙取了笔放在我手中,又铺陈纸张于案,四角抚平,用镇纸压住。落泪道:“王妃要写什么?”
      纸上尚未着墨,却先着了泪痕。怎能让他看到我的泪痕而放心不下呢?不得不撤了纸张,重新铺陈。几番忍痛,方成书一封。
      书罢,起身独自收拾了衣物,包卷起来,背在身上,出门时,却见采兰采蘋也收拾了包裹站在我面前。
      我走过她二人,踏出门外,望了一眼中天月影,道:“我今日踏出这道门槛,此身便不再是什么尊贵王妃,只一个槛外人。修行之身不需人侍奉。你二人留下伺候王爷吧。”
      “王妃!……”采兰急着要说什么,却止住了。只听采蘋道:“王妃既然自称槛外人,为何还念着王爷?此时夜深人静,王妃若不想惊动任何人,便由得我二人相随吧。”
      我无语答她,但无言向前走去。没有骑马,也没有驴车代步。只徒步出了府,继而沿着长街向前走去。
      月光竟是如此博爱,照见孟静娴终于夙愿得偿,两情燕婉的良宵,亦为我照见恩爱中绝,远离尘寰的路。天色微明时,出了城门。日上三竿时,到了桐叶观中。
      此刻,玄清已经看到了我的信吧。不知他作何想法。
      桐叶观一切如太妃在时的模样。因时常遣人来此收拾,并不显得荒凉破败。放下包裹时,采兰采蘋已然累的不能动。我亦歇坐了片刻,率先起来,收拾住处。虽不难收拾,但也毕竟有不少零碎的活计。桌椅陈设都蒙了薄薄的尘垢,要擦拭干净。被褥床单有半年不曾用过,要放到外面晒上一晒。没有水了,要到半里地外的清溪抬水。碗筷许久未用,也要烧水浸泡。
      最重要的问题是吃饭。厨下阴凉处竟还有半袋米面,都生了虫;此外还有一些腌制已久的咸菜,竟然发了毛。采兰采蘋看着这些,都呆住了。
      时已至午间,三人都饥肠辘辘。我向她二人笑了一笑,吩咐道:“我知你两个累了,午间不必做饭。这观周边灌木丛生,有无数野果,你们去摘些来,权当午饭吧。”
      二人半信半疑,各自找了个器皿,相伴走出观门。我送她们至门口,待她们迈出槛去,立刻合了观门,横栓其上。
      采兰采蘋察觉不妙,立刻返回来砰砰的敲门:“王妃这是做什么?为何把门关上?”
      我倚门歇了一歇,才道:“我早说过,此身不再是什么王妃。现在你二人还是回府去吧,即便留下,我也不会给你们开门。”
      二人哪里肯听,还是不住砰砰的敲门,央求我开门,放她们进来。我狠了狠心肠,不再听她们吵闹,起步回了禅房。
      院口处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我都不为所动。料玄清见信后,即便不亲来桐叶观,也会派人来的。我不欲与之相见,却可以让来的人接走采兰和采蘋。青灯黄卷,凄凉冷落之地,有我一人也足够了。
      此生,桐叶观便是我终老之所吧。与玄清的信上,我告诉他难舍昔日与太妃亲如母女的情分,决心离府为太妃守孝三年。
      玄清当然晓得我为何离府,但愿,他不要太过悲伤。心哀如死,仿佛七情六感都麻木无觉了。头上簪钗珠饰早在离府一刻已然卸下,此刻换了身灰色道袍,独自在禅房打坐到天明。
      一早起来,踱步到院中,只见四周一片碧荫,寂寂而生,无半点声响。如此寂寞幽居,即便是生,也是无味索然的残生了。下意识瞥一眼院门,门外的人早已回府去了吧。
      信步走去,抽栓启门一看,只见槛外两个白裳青裙的侍女相依坐在阶上,后背靠着高高的门槛,还在瞌睡。长夜刚过,身上共披着一袭薄薄的锦披。两个人本来靠着木门,此刻木门撤开,二人失了依靠,险些仰进门来,幸而门槛高大,挡住了脊背。
      采蘋率先站了起来,惊喜道:“王妃可算开门来了。”
      采兰也站了起来,我惊讶发现阶下摆了食盒,和一些日常用度之物。
      “不是让你们回府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我微显嗔怒。
      采蘋一笑,先迈步踏入门内,笑道:“许王妃在此修行,便不许我们在此修行么?太妃修行的这座丛林小庙,乃天下道众共同所有。非止王妃一人有权居住。”
      她说着话,采兰已利索的将食盒和那些用度物品搬进院来。
      她这样绕舌,我辩不过她,不禁有些赌气,指着采兰手中那些东西道:“那这些从哪来的?可是阿晋来过了?”
      采蘋略略踌躇,又是一笑:“王妃生这样大的气,阿晋哪里还敢来?是奴婢和采兰一同下山,卖了一颗明珠,才换了这许多东西来。不仅能牵萝补茅屋,还能供咱们吃喝用度许久呢。”
      我上下打量她,不晓得她说的是真的,还是灵机一动,引用杜甫《佳人》之句,在哄我呢。不禁面色一红,道:“你尽胡说,这许多东西,你两个素日娇惯,哪有力气提上山来?”
      “奴婢这颗明珠,好歹也价值百金,驱使个伙计,将东西送上山来,又成何难事呢?”
      采蘋的口齿这样灵巧,句句说的圆全。采兰在一旁都忍俊不禁。我情知再辨不过她们,转身回了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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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新人美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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