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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语冷
徐燕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眼下我和太后皇后关系紧张,就凭甄嬛的罪过,她一旦倒台,我恐怕难逃牵连。
片刻的缄默,徐燕宜又娓娓道:“燕宜心中总有一事不明——莞妃姐姐和王妃在燕宜心目中,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只是,你姐妹二人为何不睦呢?燕宜心中真的不解,特向王妃求教。”她面色诚恳道。
“这……”我不料她这样直接问出来,可见她已真心受了甄嬛的情意,归其羽下,为其处处筹谋着想。虽然愚蠢轻信于人,却不失忠义性情。单凭这一点,便令人心生怜敬了——怜其愚信,敬其仁义。“莞妃娘娘没有告诉婕妤是怎么回事么?”我勉强笑道。
“莞妃姐姐只说——王妃是个要强的人,原是小时候甄家亏待了王妃,也怨不得王妃如今不肯理她这个姐姐。”
“她真这样说?”我吃惊道。
“千真万确,燕宜不敢撒谎。”徐婕妤目视着我,眼中两丸如墨的眸子透着真诚无欺。我不禁苦笑开来。
“王妃不相信燕宜?”徐婕妤有些失望道。
“妾身自然是相信婕妤的。”我尽量淡然,将盏中的茶一饮而尽,“多谢婕妤的好茶,天色不早,妾身要告退回府了。”
起身的片刻,无意识的瞥了眼徐燕宜庞然隆起的腹影,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难道甄嬛已然想到了这一层?如今宫里流言如沸,无不说她腹中子来历不明。来日她一旦产下子嗣,又焉能避免一场滴血验亲?表面上她的身孕比徐燕宜小了两月,但实际上,两人却是相同月份。到时候,所赖偷梁换柱,瞒天过海者,唯有徐燕宜和她腹中的孩子!
若真的发生此事,徐燕宜何辜,一旦事败,连累抄家灭门。自己与清河王府,恐怕也不能安枕无事。
“王妃,王妃……”臂裳被轻轻摇了摇,我恍然如魂魄附体。
徐燕宜面上惊讶,手抚着小腹,小声道:“王妃的脸色好苍白,好像看着燕宜的身孕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我面上勉强带出笑来,“燕宜,我只想教你离她远些。或许有一日,我会让你明白,她是怎样一个人……”
出了玉照宫,春风拂面,满腹怔忪忧思。采蘋问我回不回府,我叹了口气,回去与玄清继续尴尬僵持么?倒不如不见。信步徜徉,不多时来在陶令馆前,菊篱之内,春光盎然,满地铺陈。忽然门口白衣一闪,有人负着箱子走了进去,正是温实初。知他二人情路曲折,为□□言是非,每月才请一次平安脉,一年也不过见上十多次。那么,不去打搅了吧。
不远处忽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清脆如银铃。不自禁的转眸,两个四五岁的女娃儿在互相追逐,一堆宫娥太监在周围呵护着,唯恐出了差池。我认了出来,那个穿靛青粉花小袄的是曹琴默的女儿良玉,后面穿靓红金丝袄的正是甄嬛的女儿绾绾。
一群人的身后,端敬二妃各自身着湖蓝草绿的家常衣裳在一簇柳烟下寒暄问候。心中不禁感慨,昔年宫中斗争纷纭,皇家子嗣难以存活,而如今活下来的竟连她们的母妃都不知道是谁。
眼下甄嬛回宫,宫中势力格局又要重新改变。譬如眼前这二人——端敬二妃,不知投向谁的旗下。回想起来——这两个人得女可都跟甄嬛有关系呢。
既然看见了,不得不过去请安。带着采兰采蘋走到切近,欠身施了平礼。二人连忙叫平身。敬妃先陪笑告辞道:“本宫才带着胧月到御花园看了回仙鹤,有些乏了,便不陪端妃姐姐去棠梨宫了。”
眼见她带着胧月走远,我才转向端妃,笑道:“娘娘要去棠梨宫?”
端妃的面色有些尴尬,道:“本宫与她到底有些故人的情分。如今同在三妃,不去瞧瞧也不好。”
我面上笑了笑,瞥了眼良玉。良玉封号温仪,如今已有七岁了。形容渐渐长开,其清秀模样有几分其亡故生母的影子。看她面庞有娇怯之态,便晓得素日体弱,端妃为此没少费心。此刻,良玉正仰着头,瞪大一双茫然的眼睛好奇看着我和端妃。文静白皙的脸庞衬着两丸墨玉瞳仁儿,叫人无由的生怜——稚子纯真,亦无辜。
“看起来娘娘如今身子好多了,也不像从前一般避世了。”我淡笑。
端妃低头看看良玉,面上有些潮红之色,道:“也不是非去不可。这不也是闲来无事么……”
良玉好奇道:“母妃,我们不去看莞母妃了么?”
端妃摇了摇头:“不去了。玉妃婶婶入宫来一趟,要和咱们一同回披香殿呢。”她这样一说,是邀我去披香殿了,我倒不好拒绝。
“哦,”良玉若有所思,向我拜了一拜,“玉妃婶婶安好。”
“温仪帝姬安好。”我俯身拾起她的手,温和含笑。
……
披香殿高伟,殿内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据说端妃失子之后,玄凌为安抚她,破格升其妃位,赐居披香殿。致使端妃无辜失子之人乃是昔日家中权势显赫的华贵嫔慕容世兰。玄凌忌惮其家世,不敢降以重罚,只得如此弥补端妃。
殿外顺着廊檐满是雪白栀子花,香气袭人。入了殿门,正面墙上供了一副巨大观音像,像前巨鼎香炉内香烟袅袅。自端妃失子失宠后,礼佛,诵经便是她生命的全部了吧。
与端妃静坐吃茶。良玉依旧由乳母带出去玩耍。端妃眼瞧着良玉在外面玩耍的身影,满目皆是爱怜之色,自顾自悠悠道:“良玉这孩子,和她生母一点也不像。十分安静孝顺。生病时也不哭闹,只怕累着本宫。本宫若有个头疼脑热,她还要亲手一勺勺的把药汁喂进本宫嘴里。……”
“娘娘舐犊情深,才有良玉反哺纯孝。说起来昔年曹氏也未必是本质恶劣之人,恐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才为虎作伥。”
端妃点了点头,沉吟无语。我纳闷道:“敬妃娘娘昔年与莞妃情厚,有托子之义,可方才竟没有应娘娘之约。”
“她呀。”端妃叹了口气,“如今为了胧月的事,和莞妃之间有些龃龉呢。前些日子崔槿汐和李长对食的事,便是她跟皇后提的。”
“哦?……”我讶然,“不过听闻崔侍女很快又回了棠梨宫,莞妃如今也势单力薄,想来也不会再追究此事。至于胧月,就这样依旧由敬妃抚养,也不耽误她母女日日相见,有什么不好呢?因着胧月,敬妃势必肯依附于莞妃的。”
端妃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莞妃回宫后,一直也没吐口儿说由敬妃继续抚养胧月,和胧月几次相见,还闹得哭哭啼啼,场面混乱。敬妃心里难免不悦,这才叫皇后钻了空子。当日,本宫眼瞧着敬妃在皇后面前揭发对食,吞吞吐吐,十有八九是受了胁迫的。可怜她和我一样,都是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命。”
心底涌起深重的同情,我叹了口气:“她也许是真的想念胧月。但是,权衡利弊,为了胧月也好,为了网罗羽翼也好,闹成这样,显然是她失策了。有这个教训,相信她以后不会再和敬妃挣胧月了。却不知皇上对胧月的事有何打算。”
“莞妃若自己放弃最好。皇上极爱胧月,素日也眼见敬妃与胧月母子情深。自然晓得分开,是对胧月有多大伤害。”
“如今她回宫,皇后一人独大的局面势必要打破。但不知娘娘今后有何打算?”我直言问端妃道。
端妃面色微变,转头看窗外良玉远远在株花下看花,思忖良久道:“本宫一切都只为了良玉。无论如何,本宫都不能失去良玉!当年真相,想来你也知晓——一切都是她造的孽。本宫看到胧月知道生母之事时,反应是何等的激烈。于是,本宫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良玉身上。”
我叹了口气:“娘娘苦心,妾身明白。但愿不会有人为了权利之争,打良玉身世的主意。”
“你放心!”端妃似乎下了决心,“你与她之间,本宫会保持中立。来日,若谁敢打良玉身世的主意,就别怪本宫跟她势不两立。”
我心微微安沉:“娘娘如此打算,于人于己都是好的。妾身所忧者,无非是清河王府的安全。娘娘且放心,除非有实不可解之势,妾身绝不会来叨扰娘娘和温仪帝姬的安宁。”
……
午时将近,本要告辞,端妃客气挽留,也未答应。偏偏温仪一力相邀,说宫中妃嫔少有到披香殿作客的。父皇玄凌也从来视胧月妹妹如掌上明珠,于她母子少来探望。如今我来了,实在是稀客。望我留下多陪她母妃叙话,解她母妃寂寞。
她小小年纪说话斯文挚诚,我听了实难拒绝。于是便留在了披香殿用饭。用罢了饭,温仪又听说我有武功在身,想要见识一番。端妃立时嗔责爱女无礼。我却来了些兴致,只道无妨,便在披香殿外,甩了外裳,以花枝为剑,当场演练一套剑法,温仪瞧得目不转睛,欢喜之至,一径拉着我,又是看她的刺绣,又是看她养的花猫小团绒,忙的不亦乐乎。
眼见红日西垂,端妃也知我该回去了,遂叫温仪不要再缠着我,温仪这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手,还道:“玉妃婶婶还会来看温仪么?”
还会吗?我心里也没底,只微笑答她——“若还有机会,婶婶一定会再来看温仪。”
……
回到王府时,已然月上柳梢。一轮玉盘格外晴好,来了些赏月的兴致,于是下了轿子,上了风光回廊闲走。忽然有些自嘲——这样的花好月圆,并不再属于我,何必贪看?
前面转过一个回廊,便是兰房了。忽闻前方人语娇婉——“王爷……”
我悚然一惊,连忙携着采蘋采兰隐在廊角,向前观望,兰轩院口,玄清一身暗淡青衣站着,孟静娴明妆丽服的拦在她的面前。身后侍女托着朱红的漆盘,上置酒具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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