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时见你

作者:木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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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疼


      凌晨四点的寒意,是从窗缝里钻进来的。

      顾纪筠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惊醒的,那痛感不是钝钝的胀,而是像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反复扎着,顺着神经往头顶蔓延,连带着眼眶都泛着酸。他猛地睁开眼,房间里还浸在深冬的墨色里,窗帘没拉严,漏进一丝路灯的冷白,勉强能看清书桌一角堆着的天文杂志,封面是猎户座星云的彩色影像,可此刻他连抬眼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蜷在被子里,手指死死按着痛处,鼻尖不受控制地泛了酸。这种头痛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月考结束那晚,也是熬到后半夜,疼得他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摸去了宋寒山的房间。

      现在他又想了。

      顾纪筠咬着下唇,忍着眩晕掀开被子。冬天的被子暖烘烘的,一离开就被冷空气裹住,他打了个寒颤,胡乱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披在身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实木地板带着冬夜的凉,从脚心窜上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脚趾,可头痛的滋味更难熬,他没心思找拖鞋,就这么一步步挪出了房间。

      宋寒山的房间就在隔壁,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顾纪筠推开门时,没发出一点声音。房间里的暖气似乎比他那边更足些,带着宋寒山身上惯有的雪松味,混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宋寒山睡得很沉,侧脸埋在枕头里,呼吸均匀。他睡觉不喜欢蜷着,而是平躺,手臂自然地搭在身侧,被子盖到胸口,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脖颈。顾纪筠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他,眼眶更酸了,那种又疼又委屈的情绪像潮水似的涌上来,让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寒山……”他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宋寒山的睫毛动了动,没醒。

      顾纪筠咬了咬下唇,试探着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床垫轻微下陷,宋寒山这才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惺忪,看清是他,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头痛……”顾纪筠的声音更软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他往宋寒山身边凑得更近,几乎贴到他身上,“特别疼,睡不着。”

      宋寒山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顾纪筠的太阳穴上,动作轻柔地按揉着:“又疼了?是不是昨晚又熬夜看星图了?”

      顾纪筠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就看了半小时……”他小声辩解,声音闷闷的,“想看看今年猎户座流星雨的轨迹。”

      “半小时?”宋寒山低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没停,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我十二点起夜,看见你房间灯还亮着,那时候都一点多了。”

      顾纪筠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钻得更紧了些,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宋寒山的怀抱很暖,裹着他熟悉的气息,头痛似乎都减轻了些。他伸出手臂,紧紧抱着宋寒山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呼吸间全是让他安心的味道。

      “别动,让我抱会儿。”顾纪筠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依赖。

      宋寒山顺从地停下了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动作温柔而有节奏。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还带着点凉意,应该是没穿拖鞋就跑过来了,心里难免有些心疼。“下次再头痛,记得先叫我,别自己硬扛。”

      顾纪筠“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宋寒山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平稳的呼吸落在自己额头上的触感,头痛的尖锐感渐渐被一种踏实的暖意取代。困意重新袭来,比之前更浓,他眼皮越来越沉,抱着宋寒山腰的手臂也渐渐放松了些,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宋寒山低头看了看他,见他已经睡熟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还有些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睡梦中还在承受着头痛的余波。他没敢动,保持着抱着他的姿势,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从冷白变成淡淡的橘粉,又慢慢过渡到明亮的浅蓝。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足,能看清顾纪筠眼下淡淡的青黑,显然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宋寒山低头看着他,眼神柔和,指尖轻轻拂过他蹙着的眉头,希望能抚平那点褶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不知不觉就过了半个小时。

      六点整,挂钟敲响的那一刻,顾纪筠突然皱紧了眉头,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原本均匀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他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带着痛苦,抬手按住太阳穴,声音里满是难受:“寒山……好痛……”

      这次的头痛比凌晨更甚,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顺着神经蔓延到整个头部,甚至带着点恶心的感觉。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宋寒山心里一紧,立刻坐起身,扶着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担忧:“怎么回事?比刚才还疼?”他伸手摸了摸顾纪筠的额头,没发烧,只是皮肤冰凉,还沾着冷汗。

      顾纪筠摇了摇头,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宋寒山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他靠在宋寒山怀里,身体微微发抖,那种剧痛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去医院。”宋寒山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他掀开被子,起身就要去拿衣服。

      “不去。”顾纪筠立刻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点耍赖的意味,还有些委屈,“医院好麻烦,打点滴又疼,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都疼成这样了还睡?”宋寒山皱起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些心疼,“上次就是硬扛着,疼了一整天,最后还不是得去医院?听话,去检查一下,放心。”

      “我不!”顾纪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往被子里缩了缩,紧紧抓着被角,像只抗拒洗澡的小猫,“医院人多,还要排队,而且今天有数学课,老陈要讲函数难点……”

      “课程能有身体重要?”宋寒山弯腰,伸手去拉他,“我给老师请假,就说你身体不舒服。听话,纪筠,再疼下去该难受了。”

      “不要!”顾纪筠死死拽着被角,不肯动,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打点滴好疼,我怕疼……”

      他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宋寒山,像是在求他妥协。宋寒山最吃他这一套,可这次事关身体,他没打算让步。

      “怕疼也得去。”宋寒山的语气依旧坚定,但眼神里的心疼更浓了,“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才能对症下药。要是一直疼下去,你怎么看星图?怎么等流星雨?”

      提到流星雨,顾纪筠的眼神动了动,可随即又被头痛淹没,他咬着下唇,还是摇头:“那也不去……”

      宋寒山看着他疼得蜷缩起来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也没再跟他商量。他俯身,一把将顾纪筠从被子里抱了出来。顾纪筠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宋寒山!你放我下来!”顾纪筠挣扎着,可他现在头痛难忍,浑身没力气,挣扎得像只小猫挠痒,根本没什么用。

      宋寒山稳稳地抱着他,手臂托着他的膝弯和后背,力道很稳,生怕把他摔着。“别动,再动我就直接带你去医院,到时候打点滴更疼。”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威胁,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透着浓浓的关心。

      顾纪筠知道他说到做到,只好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和撒娇:“你混蛋……”

      宋寒山低笑了一声,抱着他往衣帽间走:“嗯,我混蛋,先把你这小家伙送去医院再说。”

      他把顾纪筠放在衣帽间的椅子上,转身去拿衣服。顾纪筠坐在那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不去医院”,可身体的疼痛让他没力气再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寒山拿出厚厚的羽绒服,还有围巾、手套。

      “穿上,外面冷。”宋寒山把羽绒服递给他,又拿起毛衣,“先穿毛衣,别着凉了。”

      顾纪筠慢吞吞地伸手,任由宋寒山帮他穿衣服。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头痛,注意力根本集中不起来,穿袖子的时候还差点套错。宋寒山耐心地帮他整理好衣领,又把围巾绕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只露出一双眼睛,像只被裹成粽子的小猫。

      “手套戴上。”宋寒山把厚厚的羊毛手套递给他,看着他乖乖戴上,指尖都被裹得圆圆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背。

      顾纪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怨念,可因为被围巾裹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有点可爱。

      宋寒山抱着他下楼,客厅里还很安静,暖气开得很足,可一走到门口,就能感觉到外面的寒意。他换了鞋,又把顾纪筠的鞋子拿过来,蹲下身帮他穿上。顾纪筠的脚还是有些凉,宋寒山帮他系鞋带的时候,忍不住用掌心搓了搓他的脚背,试图让他暖和一点。

      “好了,走吧。”宋寒山直起身,再次把顾纪筠抱了起来。

      顾纪筠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头痛似乎又减轻了些。他闭上眼睛,小声抱怨:“你抱得好紧……”

      “不抱紧点,你万一跳下去跑了怎么办?”宋寒山打开门,一股寒风立刻灌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把顾纪筠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冷风,“冷不冷?”

      “有点……”顾纪筠往他怀里缩了缩,围巾又往下滑了点,遮住了半张脸。

      宋寒山抱着他走到车库,按下遥控钥匙,路虎的车灯闪了两下,发出轻微的解锁声。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把顾纪筠放进去,又给他系好安全带,还把旁边的毛毯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坐好,我去开车。”宋寒山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绕到驾驶座。

      车子发动起来,引擎的声音很平稳,暖气很快就送了过来,驱散了车厢里的寒意。顾纪筠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眉头依旧蹙着,显然头痛还没缓解。他侧头看着窗外,夜色还没完全褪去,路边的路灯还亮着,像一串长长的珍珠,延伸向远方。

      “还疼吗?”宋寒山通过后视镜看着他,语气带着关心。

      “嗯……”顾纪筠应了一声,声音很轻,“有点恶心。”

      “再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宋寒山脚下轻轻踩了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

      路上的车不多,大多是早起的上班族和送孩子上学的家长。顾纪筠靠在座椅上,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窗外。冬天的清晨,天光是慢慢亮起来的,从淡淡的鱼肚白,到天边染上一抹橘红,再到整个天空都变得明亮起来。路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一幅水墨画。

      “你看,东边那颗星。”顾纪筠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微弱的兴奋,指着窗外的天空,“那是启明星,也就是金星。”

      宋寒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天空已经亮了不少,启明星的光芒依旧很亮,在淡淡的天光中格外显眼。“嗯,挺亮的。”

      “金星是除了太阳和月亮之外,天空中最亮的天体。”顾纪筠的话多了起来,眼神也亮了些,似乎暂时忘记了头痛,“它的公转轨道在地球内侧,所以总是在黎明或黄昏出现,黎明的时候叫启明星,黄昏的时候叫长庚星。”

      “是吗?”宋寒山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应一声,配合着他的话题,“那它为什么这么亮?”

      “因为它的大气层很厚,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还有一层硫酸云,反射率特别高,能反射大部分太阳光。”顾纪筠说得头头是道,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而且它离地球也不算太远,所以看起来特别亮。我之前看资料说,在古代,人们还以为启明星和长庚星是两颗不同的星呢。”

      “原来如此。”宋寒山笑了笑,通过后视镜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些。只要他能转移注意力,就不会一直想着头痛的事。

      “还有猎户座,现在早上应该还能看到一点。”顾纪筠努力睁大眼睛,往天空深处看,“就在西边的天空,猎户座的腰带三星特别明显,排成一条直线,特别好认。我本来想这个周末去郊外看流星雨的,猎户座流星雨每年10月到11月出现,今年的峰值应该在11月中旬……”

      他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头痛的感觉再次袭来,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别说话了,休息会儿。”宋寒山的声音温柔下来,“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郊外看流星雨,带上望远镜,找个没光污染的地方,好好看。”

      顾纪筠“嗯”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点期待,也带着点依赖。他蜷缩在座椅上,盖着毛毯,暖气烘得车厢里暖暖的,渐渐有了些困意。可头痛还在隐隐作祟,让他睡不着,只能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很快就到了市中心医院。宋寒山找了个停车位停下,熄了火,转身走到后座,打开车门。

      “到了,纪筠。”他扶着顾纪筠的肩膀,“我抱你下去。”

      顾纪筠睁开眼,看着医院大楼,眼神里又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他往座椅里缩了缩:“我不下去……我们回家吧,我现在好像不怎么疼了。”

      “别耍赖。”宋寒山没信他的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凉,“都到这儿了,进去检查一下,没事我们就回家。听话。”

      “我不要……”顾纪筠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打点滴真的很疼,我怕疼……”

      “不打点滴,先去看医生,让医生看看是怎么回事。”宋寒山耐心地哄着他,“要是不需要打点滴,我们就直接回家,好不好?”

      顾纪筠犹豫了一下,看着宋寒山认真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那……那好吧,但是如果医生说要打点滴,你得陪着我。”

      “好,我一直陪着你。”宋寒山笑了笑,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顾纪筠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心里还是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安心。宋寒山的怀抱很稳,让他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依靠。

      医院的清晨人不算太多,但急诊室里已经有了不少病人。宋寒山抱着顾纪筠走进急诊大厅,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顾纪筠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往宋寒山怀里缩得更紧了。

      “挂号。”宋寒山走到挂号窗口,声音沉稳。

      “挂什么科?”窗口的护士抬头问。

      “头痛,不知道什么原因,挂神经内科。”宋寒山回答。

      护士很快就办好了挂号,递给他一张就诊卡和挂号单:“三楼,神经内科诊室三。”

      “谢谢。”宋寒山接过东西,抱着顾纪筠往电梯走去。

      电梯里人不多,顾纪筠靠在宋寒山怀里,闭上眼睛,尽量不去闻消毒水的味道。他能感觉到电梯上升的失重感,还有宋寒山轻轻拍着他后背的手,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到了三楼,神经内科的走廊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医生办公室里的说话声。宋寒山抱着顾纪筠走到诊室三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医生的声音。

      宋寒山推开门走进去,医生是一位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和蔼。他抬头看到宋寒山抱着顾纪筠,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坐吧,怎么了?”

      宋寒山把顾纪筠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在他身边,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他凌晨四点左右头痛醒了,后来稍微好点,睡了半个小时,六点又疼得厉害,还说有点恶心,之前也有过几次,都是熬夜之后出现的。”

      医生点了点头,看向顾纪筠:“小朋友,多大了?哪里疼?是一直疼还是一阵一阵的?”

      “十七,高二。”顾纪筠低着头,声音有点小,“太阳穴这里,一直疼”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十七岁正是学业紧的时候,熬夜多了容易诱发紧张性头痛,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问题。先量个体温血压,再去做个血常规和脑部CT,排除一下器质性病变。”

      “CT?”顾纪筠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抗拒,“一定要做吗?听说做CT要打针,我不打。”

      “不是打针,是静脉注射造影剂,帮助影像更清晰。”医生耐心解释,“就扎一下,很快就好,比打点滴的针还细。”

      “那也不行!”顾纪筠立刻摇头,身体往宋寒山身边靠了靠,像是找到了靠山,“我最怕打针了,不管是粗针还是细针,都疼。”

      宋寒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哄道:“就一下,忍忍就过去了,做完检查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彻底不头痛啊。”

      “不要!”顾纪筠把脸埋在宋寒山的胳膊上,声音闷闷的,“说不定就是熬夜熬的,我回家好好睡觉,肯定就不疼了,不用做检查,也不用打针。”

      “都已经到这儿了,不差这一步。”宋寒山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无奈,又满是心疼,“医生都说了要排除器质性病变,万一有其他问题,耽误了怎么办?听话,做完检查没事,我们就去吃你最想吃的那家灌汤包,好不好?”

      “灌汤包也不行。”顾纪筠还是摇头,手指紧紧抓着宋寒山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打针真的太疼了,我上次感冒打点滴,哭了好久,护士都笑话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羞耻。十七岁的少年,早就过了怕打针哭闹的年纪,可他是真的打心底里害怕,那种尖锐的痛感落在皮肤上,能让他浑身发麻。

      医生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小朋友胆子这么小?其实造影剂注射真的不疼,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比打疫苗还轻。而且我们医院的护士技术都很好,手很稳,保证不让你疼。”

      “才不是!”顾纪筠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蚊子叮一点都不疼,打针不一样,针是尖的,会扎进肉里,肯定疼。”

      宋寒山知道他不是无理取闹,是真的害怕,只好换了种方式哄他:“那这样,我陪着你,全程都握着你的手,好不好?要是疼了,你就掐我,或者喊出来,没关系的。”

      “掐你也疼。”顾纪筠小声说,眼神却松动了些。他其实也知道,做检查是为了自己好,可对打针的恐惧像是根深蒂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没法轻易妥协。

      “那你想怎么样?”宋寒山放柔了声音,几乎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只要你愿意做检查,你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顾纪筠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试探:“真的什么要求都答应?”

      “真的。”宋寒山点头,语气肯定,“除了不做检查,其他的都可以。”

      “那……”顾纪筠想了想,“做完检查,你要给我买草莓味的棒棒糖,还要陪我看一集《宇宙探索》,而且做检查的时候,你不能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必须一直看着我,握着我的手。”

      “好。”宋寒山立刻答应,“草莓味的棒棒糖,要最大的那种,《宇宙探索》给你看两集,做检查的时候,我一直握着你的手,眼睛都不离开你,好不好?”

      顾纪筠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被说动了,但还是有点犹豫。他转头看向医生,小声问:“真的就一下吗?不会疼很久?”

      “就一下,一秒钟就好。”医生笑着点头,“我向你保证,绝对不让你疼得哭出来。”

      顾纪筠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慢慢点了点头:“那……那好吧,我做。”

      宋寒山心里松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真乖,等会儿做完,我们就去买棒棒糖。”

      医生开了检查单,宋寒山拿着单子,扶着顾纪筠站起来。顾纪筠的腿还有点软,走路的时候微微挨着宋寒山,像是怕他突然跑掉似的。

      “不用怕,有我呢。”宋寒山察觉到他的紧张,放缓了脚步,和他并肩走着,“等会儿注射的时候,我帮你捂住眼睛,你看不见针,就不那么害怕了。”

      顾纪筠“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有点小,眼神里满是紧张。他紧紧抓着宋寒山的手,手心都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CT室在二楼,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顾纪筠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拖着走。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宋寒山,眼神里带着点祈求,“我现在头痛好像真的好多了,说不定真的就是熬夜熬的,不用做CT也没关系。”

      “都已经答应医生了,怎么能反悔?”宋寒山蹲下身,和他平视,“纪筠,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逃避,做了检查没事,我们都能放心。你想想,要是现在回去了,万一以后再头痛,甚至更严重,到时候不是更麻烦?”

      顾纪筠低下头,不说话了。他知道宋寒山说得对,可心里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

      “还记得你想看的猎户座流星雨吗?”宋寒山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我们做完检查,确定身体没事,周末就去郊外,找个最好的位置,一直等到流星雨出现。到时候我给你拍照,拍很多很多,好不好?”

      提到流星雨,顾纪筠的眼神亮了亮,那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那我们快点做,做完就去买棒棒糖。”

      “好,快点做。”宋寒山笑了笑,扶着他继续往前走。

      CT室门口的走廊里,有几个等待检查的病人。宋寒山带着顾纪筠走过去,把检查单递给护士。

      “下一个就是你了,小朋友。”护士笑着说,“先过来注射造影剂。”

      顾纪筠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下意识地往宋寒山身后躲了躲。宋寒山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我在这儿。”

      护士拿着针管和造影剂走过来,语气温柔:“来,把手伸出来,放松一点,越紧张越疼。”

      顾纪筠咬着下唇,慢慢伸出手,手还在微微发抖。宋寒山立刻上前一步,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闭上眼睛,别看,很快就好。”

      顾纪筠乖乖地闭上眼睛,睫毛却在不停颤抖,能感觉到宋寒山掌心的温度,还有他沉稳的心跳声,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些。

      “放松,深呼吸。”护士的声音很轻柔,手指轻轻拍了拍顾纪筠的手背,寻找血管。

      顾纪筠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他能感觉到护士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按压,然后是一阵轻微的刺痛,比他想象中轻一点,但还是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了,结束了。”护士的声音适时响起。

      顾纪筠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背,针已经拔出来了,护士正用棉签按压着针孔。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瞬间软了下来,靠在宋寒山身上。

      “你看,我说不疼吧。”宋寒山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不是比想象中好多了?”

      顾纪筠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发颤:“嗯,还好……就是有一点点疼。”

      “就一点点疼,我们纪筠真勇敢。”宋寒山夸赞道,顺手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他手心的冷汗。

      护士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好了,按压五分钟就可以了,等会儿跟着我进去做CT,很快的,十分钟就好。”

      顾纪筠乖乖地按压着针孔,眼神里的恐惧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点残留的紧张。宋寒山一直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时不时和他说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会儿做CT的时候,要躺在那个机器上,不能动,知道吗?”宋寒山说,“机器会有点声音,像拖拉机一样,不过不用怕,那是正常的。”

      “嗯。”顾纪筠应了一声,好奇地问,“CT机很大吗?”

      “不算特别大,就是一个圆环形的,你躺进去,机器会慢慢扫描。”宋寒山解释,“我会在外面陪着你,能看到你,有什么事你就喊我,我能听见。”

      “好。”顾纪筠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些。

      五分钟很快就到了,护士走过来,检查了一下针孔,确认没有出血,就领着他们往CT室里走。

      “进去吧,躺在上面,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不要动。”护士指了指里面的检查床。

      顾纪筠看了看宋寒山,宋寒山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我在外面看着你。”

      顾纪筠慢慢走到检查床旁边,躺了上去。床有点硬,还带着点凉意,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护士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给他戴上了一个耳罩:“这个可以减少噪音,别害怕。”

      顾纪筠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宋寒山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坚定。

      检查床慢慢移动,进入了圆环形的机器里。顾纪筠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放松。机器很快就开始工作,发出“嗡嗡”的声音,确实像宋寒山说的,有点像拖拉机,但不算特别刺耳,而且耳罩也起到了一定的隔音作用。

      他能感觉到机器在慢慢扫描,从头部到颈部,全程都不能动。他一直想着宋寒山说的草莓味棒棒糖,想着周末的流星雨,想着《宇宙探索》的剧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器的声音停了下来,检查床慢慢退了出来。顾纪筠立刻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宋寒山还站在那里,见他出来,立刻走了过来。

      “怎么样?没事吧?”宋寒山扶着他坐起来,语气带着关心。

      “没事,就是躺得有点累。”顾纪筠伸了伸胳膊,头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只剩下一点隐隐的酸胀。

      “那就好。”宋寒山笑了笑,“检查结果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出来,我们先去楼下买棒棒糖,好不好?”

      “好!”提到棒棒糖,顾纪筠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刚才的紧张和害怕瞬间烟消云散,拉着宋寒山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快点去,我要最大的那种。”

      宋寒山被他拉着,脚步都快了些,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小家伙,刚才还吓得躲在他身后,现在一提到吃的,就什么都忘了。

      医院楼下的便利店门口就有卖棒棒糖的,宋寒山按照承诺,给顾纪筠买了最大的草莓味棒棒糖。顾纪筠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心情大好。

      “好吃吗?”宋寒山看着他满足的样子,笑着问。

      “好吃!”顾纪筠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说,“比我想象中还甜。”

      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顾纪筠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和宋寒山聊着天,话题又回到了猎户座流星雨上。

      “我查过了,今年猎户座流星雨的峰值在11月15号,也就是这周六。”顾纪筠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到时候我们去郊外的天文台附近,那里光污染少,肯定能看到很多流星。”

      “好,都听你的。”宋寒山点头,“我已经查好了路线,周六早上出发,晚上在附近的民宿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回来,不耽误你周日的功课。”

      “太好了!”顾纪筠笑得眼睛都弯了,“到时候我们要带望远镜,还要带相机,我要拍流星划过天空的样子,还要许愿。”

      “你想许什么愿?”宋寒山好奇地问。

      “我想……”顾纪筠顿了顿,看了看宋寒山,又看向天空,“我想以后每次看流星雨,都有你陪着,还想我的头痛再也不犯了。”

      宋寒山的心猛地一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会的,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顾纪筠笑了笑,继续吃着棒棒糖,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渗透到了心里,连带着刚才打针的一点点痛感都消失了。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两人起身回到医院,去取检查报告。顾纪筠的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紧紧抓着宋寒山的手。

      “别担心,肯定没事的。”宋寒山安慰他。

      取到报告后,两人又回到了神经内科的诊室。医生看着报告,点了点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紧张性头痛,和熬夜、压力大有关系。以后要注意休息,不能再熬夜了,保证每天八小时睡眠,少看电子产品,多放松,慢慢就会好了。”

      “不用吃药吗?”宋寒山问。

      “暂时不用,要是头痛得厉害,可以吃点布洛芬缓解一下,但不能常吃。”医生说,“主要还是靠调理,作息规律是最重要的。”

      顾纪筠和宋寒山都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太好了,不用吃药,也不用打点滴。”顾纪筠笑得眉眼弯弯,“我以后一定不熬夜了,争取早点睡觉。”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每天晚上十点半必须睡觉,不能再偷偷看星图了。”宋寒山看着他,语气带着点调侃。

      “知道了知道了。”顾纪筠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以后想看星图,就白天看,或者周末早点起来看。”

      医生看着他们,笑着说:“年轻人有爱好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两人谢过医生,走出了诊室。顾纪筠的头痛已经基本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拉着宋寒山的手,脚步轻快地往楼下走。

      “现在去哪?”顾纪筠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回家啊,你不是想睡一觉吗?”宋寒山说。

      “可是我现在不困了。”顾纪筠摇头,“我们去天文台吧,早上的天文台人肯定少,我想去看看望远镜。”

      “你刚做完检查,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宋寒山有点不放心。

      “我没事了,头痛都好了。”顾纪筠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就去一会儿,看完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宋寒山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点了点头:“好,就去一会儿。”

      “太好了!”顾纪筠欢呼一声,拉着宋寒山就往医院外面跑,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明媚的轮廓,像极了清晨那颗明亮的启明星,充满了希望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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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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