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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一日游
千禧年,将近。
第二天一大早。
任吾行清了清嗓子,用那种宣布大事的、带着点神秘莫测的语气开口:“如此良辰美景,待在屋里岂不可惜?不如……我带大家去酆都逛逛?”
空气瞬间凝固。
连晁生脸色一沉:“胡闹!”
巫厌周身寒气骤升。
兆玉卿微微挑眉。
勿言她倒是来了兴趣,抱臂看好戏。
唯有符佑惊,眼睛“唰”地亮了,立刻举手:“我去我去!任先生带我一个!”
“任吾行!”连晁生语气严厉,“你的身体什么状况你自己不清楚?酆都阴气重,你去一趟回来半条命都没了!”
任吾行却像是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三枚温润的铜钱,在指尖灵活地把玩着,嘴角噙着狡黠的笑:“连医生,别紧张嘛。除夕将至,阴阳交界本就模糊,酆都的门儿也好找。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有你们在,还能让我被小鬼勾了魂去?”
他这话半真半假,带着惯有的撩拨和算计。他知道连晁生绝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而只要连晁生去,其他人多半也会跟着。
果然,连晁生眉头紧锁,陷入两难。放任任吾行自己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跟着他去……这风险同样巨大。
最终,在任吾行“我保证就逛一圈立刻回来”和符佑惊“我会看好任先生”的双重保证以及勿言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怂恿下,连晁生极其勉强地、黑着脸同意了。
任吾行满意地笑了。他收敛神色,指尖铜钱轻抛,心中默算。片刻后,他指向城西某个方向:“这边。”
一行伪人——一狐妖、一血族、一花妖、俩邪祟,跟着任吾行出现在城西一处荒废的古园外。
任吾行站在最前,只见他指着——
一口井??
“走吧。”任吾行回头,对着神色各异的大家笑了笑,率先跳进去。
酆都的景象与阳间截然不同,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没有日月,只有漂浮的鬼火照明。
街道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只是往来“行人”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生前模样,有的则保持着死时的惨状。
他们刚一踏入,就引起了骚动。
“哟!这不是任先生吗?”
“任先生!好久不见啊!”
“10087次!这次带朋友来了?”
“任先生,麻将三缺一啊来不来?”
沿途的鬼魂们纷纷打招呼,语气熟稔得像老街坊,看向任吾行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害怕,以及一种“这祖宗又来搞事了”的恐惧。
符佑惊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跟某个造型奇特的鬼魂搭话。
连晁生眉头紧锁,紧紧跟在任吾行身边,妖力隐而不发,警惕着四周。
巫厌和兆玉卿则沉默地观察着这里。勿言她倒是颇为自在,仿佛回了半个家。
就在任吾行熟门熟路地带着大家观光,甚至打算去奈何桥边找孟婆姐姐叙旧时,两个身影袅袅娜娜地挡在了路前方。
那是两个穿着艳丽古装、容貌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
一个着紫衣,一个着青衣,眼波流转间带着蚀骨的风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
任吾行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
她们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被护在中间的任吾行身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哎哟,瞧瞧这是谁呀?”紫衣女子掩唇轻笑,“这不是小少爷么?”
青衣女子接话,声音如同玉珠落盘:“真是稀客呀,这次又想来我们酆都搅弄什么风云?还是说……”她目光在任吾行苍白的脸上流转,“终于想起来,该时候回来看看了?”
——魑魅魍魉。
还好上次铜雀台对峙时,他们是以鬼差形态覆面,狐狸精应该认不出来。任吾行庆幸地想。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掩盖。
他懒洋洋地开口,眼神却锐利:“两位姐姐说笑了,我就是带朋友们来逛逛。家?我哪来的家啊,我家不就是连医生的诊所嘛。”他边说,边自然地往连晁生身边靠了靠。
连晁生立刻上前半步,将任吾行护在身后,狐妖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冷眼看着那对姐妹花。
魑魅魍魉姐妹对视一眼,却没再逼近,只是那眼神,依旧像钩子一样,意味深长锁在任吾行身上。
-
酆都的街巷曲折如同迷宫,弥漫的阴气更是天然屏障。
任吾行对这里熟悉得闭着眼都能走个来回,他不过借着某个鬼魂搭话的瞬间,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阴影里,轻易甩开了紧盯着他的连晁生等人。
直奔铜雀台,找到了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的魑魅魍魉两姐妹。
任吾行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他苍白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唯有眼角那颗泪痣,幽深得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
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看向紫衣女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鬼,”他直呼其名,语气森然,“如果你再试图和我那些朋友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介意立刻撕掉魂契。”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酆都上空那永恒昏黄、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帷幕的天际,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马上就除夕了,自己掂量掂量。”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笑容的魑魅脸色骤变,连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魍魉也收敛了神色,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任吾行再次说出一样的话来。
“点天灯”意味着什么。
魍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任吾行懒得再跟她们废话。他转身就走,淡紫色的长发在阴风中划过利落的弧度。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酆都特有的、用阴泉酿酒的铺子,随手买了一小坛看起来最烈的酒拍开泥封灌了一大口,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晃晃悠悠地朝着连晁生他们的方向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脸色铁青、妖力几乎失控的连晁生,以及后面跟着的、神色各异的其他人。
“任、吾、行!”连晁生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跑去哪里了?!”
任吾行被他抓得生疼,却浑不在意地举起手里的酒坛,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嘻嘻模样:“哎呀,连医生,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去买了点土特产!你看,酆都特酿,尝尝?”
“你!”连晁生看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到刚才找不到人时那心脏几乎停跳的恐慌,怒火直冲头顶,“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你的身体……”
“知道知道,阴气重嘛!”任吾行打断他,“你都说了一百多遍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来!请你喝酒!”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酒坛举起来往连晁生嘴里灌,仿佛刚才那个冰冷威胁魑魅魍魉的人根本不是他。
连晁生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恨不得立刻把他拖回阳间锁起来。
任吾行就这样,一手被连晁生死死拽着,一手拎着那坛酒,嘴上还不忘跟连晁生贫……
只有他自己感受到,怀里那三枚铜钱,正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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