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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我们……”陆琦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筷子停在嘴边。
“我们最近在减肥。”陈耀答了一句,表情不卑不亢。
张鹏刚坐下正上嘴一块大排,顿时觉得不香了,悲戚感叹道:“这世道……”
许辉看看陈耀的脸又看看陆琦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一些联想油然而生,几个片段串起但总拼凑不出什么画卷,他欲言又止,不再提问,坐下来沉默地吃着午饭。好在张鹏开朗活泼,四个人才把话匣子打开吃完并步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学校。
这段食堂偶遇没几天,许辉又招呼陆琦,陈耀和张鹏上他们家吃饭。陆琦和陈耀自然是拒绝,上次还情有可原,再次过去就是冒犯了。张鹏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他一个住宿生在哪儿不是吃。体育课的操场上,许辉见陈耀和陆琦迟迟没有答应下来,心生一计,他面露难色带着点惋惜劝说:“陈耀,陆琦,实不相瞒,大黄昨天咬坏了爷爷的一只鸭,上午爷爷已经脱毛了,正在锅里炖着,他们今天有事去看亲戚了,早上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我鸭子不能浪费,今天吃完。”
张鹏毫无心机,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这不是有我在么?”
陈耀听此眼珠转了一圈,她的脸色算不得好看,倒不是刚跑完四百米被太阳晒的,她带着些许遗憾些许担忧的目光看着许辉,咬着牙问出了自己的忧虑,“这样吃了会不会得狂犬病啊?”
“啊!”许辉惊叫地从操场上站起来,急忙摇手解释,“哪能啊,就咬掉了几根鸭毛,不严重,没有伤及皮肉。”
陆琦歪着小脑袋,困惑地问:“那不是拔掉鸭毛还能卖么?”
许辉正面迎上操场上坐着的三双打量的眼神,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嚷嚷道:“那不是卖相不好看了么,总之已经炖了,你们必须得来。”
陈耀看看许辉打包票的样子,放下心里负担,爽快道:“行吧,那就去。”
那一顿午餐,四个人再一次围着小方桌美美地吃了一只鸭子,陆琦主动请缨将碗洗了,将桌子擦了。陈耀则将鸭骨头喂给大黄,一边喂一边规劝:大黄,下次你可不能这样。“罪魁祸首”大黄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旺旺叫了几声以示抗议随即连爪带嘴将饭盆移到一边背对着陈耀吃骨头。
陈耀指着大黄的尾巴笑着说:“你们看看,我说它,它还有意见。”
大黄像是听懂了发出了嘤嘤嘤的略带委屈的声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吃完这顿饭,四个人还约定明天再一次去商业街玩,商业街新开了一家三层楼高的书店,陈耀决定趁这一次把念了很久的书买了,许辉和张鹏则到那寻觅一家合适的室内篮球俱乐馆。几人约定,明天下午一点在正对门接洽。
放学之后,陈耀拿着今日省下的完整的两元钱来到房间,她像往常一样拉开抽屉,拿出信封,重量和手感不对,陈耀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急切打开信封口,信封是空的,里面一分钱都没有。陈耀瘫坐在地板上,面如死灰,她几乎在刹那间毫不怀疑地推测这件事有且仅有陈勇做得出来,只能是他。陈耀拿着空信封呆呆地瘫在地板上,像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水泥从她的头顶浇灌将她封印,她好长时间回不过神。
等听到陈勇回家的声音,她立刻拿着空信封跑过去,不是质问,是肯定,“陈勇,你拿了我的钱!”
陈勇看了一眼信封,压根没当回事,他咧着一口牙像老鼠刚从米缸跑出来似的笑着答:“拿了又怎么样?”他没有一丝道歉悔改的觉悟,甚至整张脸都写着“你能拿我怎么样”或“有本事你打我”像这样像那样独属于村霸欠债不还或者类似于街头混混吊儿郎当的做作表情。
陈耀涨红了脸,一口一字咬着牙切着齿问:“你还剩多少?还给我!立刻!这是我的钱!”
死猪不怕开水烫,陈勇依旧嬉皮笑脸,歪着一张尖嘴凹着无肉塌陷的两腮做无所谓状,他像大象看蚂蚁趾高气扬道:“早花完了,哪有剩,你哪来的钱,还不是我妈给的。”说完,陈勇立定,摊开手,掏出裤袋两边的空口袋,无赖之至,“你来搜啊,你能从我裤袋里搜到,都是你的。”
陈勇的每一句回答都将陈耀的希望打破,她再一次质问:“你用在什么地方了?”
陈勇无所畏惧,理所应当,答:“游戏厅啊,你还有钱么?”
陈耀生气,委屈,痛苦,愤恨,这样复杂的情绪从四肢百骸涌上心间冲到头顶,事实上和陈勇这几句对答看着他脸面的分分秒秒她已经百爪挠心了,她拿着信封三两步穿过楼梯来到做衣服的徐莲花面前,大声道:“妈,陈勇将我攒了很久的钱偷走了,花光了。”
预料的画面没有出现,陈勇轻松悠闲踱着步过来,当着陈耀和徐莲花的面走出了门口,喊了一句:“我出去玩了,哈哈哈哈哈……”
徐莲花看着陈勇出门轻松愉悦,看着旁边陈耀愤怒的像一只斗鸡,她心里窃喜,表情掩饰不住高兴,她毫无指责之意,她称心如意,她沾沾自喜,她脸上流露的洋洋得意不是转瞬即逝的,是永恒的,是发自内心的,她甚至压根就不想当着陈耀的面掩饰或者开口指责陈勇三两句,她不认为是自己的儿子偷拿了女儿的钱,这个家里两夫妻打拼努力所有收获是完完整整地属于陈勇一个人的,陈耀才是彻彻底底的小偷,是她偷走了原本独属于儿子唯一的物质享有与唯一的亲情关爱。陈勇拿走陈耀的二三十块本来就算不得什么,本身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传给儿子的,一碗饭也好,一杯水也好,他儿子不需要与陈耀五五分。她拿着布料睬缝纫机更有劲了,她的笑容挂在嘴角,她的两颊因为笑容鼓起没有瘪下来过,她的眼神流露的是胜利的光芒是合理收获的喜悦。
“哦,拿你钱了是么?”徐莲花淡淡地说了一句,很快缝纫机的声音将这句话语盖过。
陈耀站在徐莲花缝纫机不到半米处,她看着门口跑得没影的陈勇,她看着窃喜的没有一句指责意味的徐莲花。她觉得自己真傻,她竟然会可悲地生出一丝徐莲花会为自己做主的这种可怜的错觉。
陈耀忘记计算清楚,里面是二十八元还是三十二元,也许已经到了三十五元,她想要的那本语法大全十六块八毛,她看到这本书陈列在书架上好久了,哪怕不打折,她也是够的,也许还能买一本三块五的明星小杂志,四五块钱的文摘或者周刊她也够。她计划了那么久,她省吃俭用了那么久,她自苦自甘了几个月,一切都成了那句俗语,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切都是肥皂泡。陈耀知道自己得偿所愿的次数不多,她以为这次是可以的,能实现的,可是她没有,她再一次破碎了。更可悲的是,一想起她辛苦了那么久省下来的二三十元钱,陈勇只用了几分钟就在游戏厅将这笔钱挥霍一空。信封里的每一元每一角都不容易,日积月累,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耗费掉?
徐莲花常说自己花钱快,钱沾不得手,可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到底是谁花钱快?是谁钱沾不得手?陈耀可以经年累月地在这个家遭受不公平对待,因为自己是捡来的是收养的不是亲生的,她认了,可是当一件如此是非清楚真相大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作为我名义上的妈妈她不能为我做一次主么?她不能哪怕假模假样批评指责她自己的儿子几句么?她不能拿起棍棒打他一顿像打自己一样让他也知道疼让他也记得痛让他也有一次教训下次不再犯么?
可惜她没有!
真可惜啊!
可惜么?
不可惜,其实不可惜,是我陈耀自己的错,是我陈耀没有把钱藏好,是我蹲在抽屉前当他经过徐莲花卧室看到我身影的时候我应该当天就转移这个信封的。为什么当时不转移呢?放在自己的书包夹在语文或者数学书里,书本不是他最不会碰的东西么?为什么事发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徐莲花做主呢,真是自取难堪啊,是我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指出她自己儿子错误的时候自己会得到公正的对待,是我太傻太蠢太晚了!
陈耀又一次事实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二楼后面放衣服的杂物间,她穿过漏雨的楼梯又经过漏雨的阳台进了门蹲在角落,她想了很多,又丰富又空洞,大人的小事,小孩的大事,她努力了,她失败了,她好想离开啊。陈耀的脸色越来越僵硬,她抬头看一眼木梁结构的天花板,一只虫子粘在了蜘蛛网上挣脱不得,又低头四顾看一眼这房间,空空落落除了旧衣服。这一切都和自己的心一样,困住了,“困”这个字好形象,木在一个框里,陈耀觉得自己也像一根木头。不,不是像,她就是一根木头,锁在这个阴沉的框里,这里光明与黑暗没有达到平衡,不是对半分,也不是三七开,这里只有暗,没有光,哪怕有光从窗户透过来,那也是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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