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光霁月的仙门首席成了人人喊打的魅魔

　　雁回林无法形容只觉得怪异，浑身像长满跳蚤般，那般的温柔音色，大师兄只在幼时的小师弟身上听到过，

　　“师尊，求您了……”

　　小时，故人之子又家败人亡的时樾颂总像孱弱的奶猫，他仿若没有安全感，一刻不停地缠着师尊。

　　瘦瘦小小，又常常饿着肚子故意不去吃饭。

　　对于这个特殊的小徒弟，谢御寒之异常烦恼。

　　于是年长些的自己总是不可避免地被指使，“过来，你喂他！”

　　幼小的奶猫肠胃脆弱，就如同他本人一般，每次吃饭都要人哄着，喂着……

　　但太初尊座总是没时间也没耐心，这个重任只能交给仙门首席身上。

　　“师尊，我不要！”

　　糯糯的是小师弟反抗的话，回应他的只有谢御寒之越走越远的背影。

　　雁回林则异常平和，他舀一勺灵米粥毫不犹豫塞进对方嘴里。

　　“师弟，别反抗了，”

　　随即，额心红痣的师兄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高台上的琉璃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平易近人……

　　原本生气反抗的小孩子一愣，嘴里塞得满满，下意识地咀嚼，等小师弟反应过来，一碗浓稠的灵米粥已经喂完。

　　讨厌的大师兄更乐得开怀，他直拍着手：“对，就是这样，太棒了小师弟！”

　　“……小师弟你要听话，谢御寒之可不单单是我们的师尊，他还是大家的太初尊座，他可忙了，但师兄雁回林是你一个人的师兄……”

　　滔滔不绝地是师兄落下的夸奖，而自己耳尖薄红，低头着下咽。

　　师兄雁回林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师兄，尽情麻烦师兄吧……那话拌着滋养脾胃的灵米粥，不知被小师弟吞下多少碗。

　　至今，时樾颂都记得雁回林讲那话时的肆意与张扬，他张开手臂犹如要拥抱自己。

　　“师尊，雁回林藏哪了，您当真忘记了我们的计划吗……！”

　　压抑怨恨的话传来，

　　他与谢御寒之凑得很近，仿若亲密无间。

　　被困在诡异黑暗里的魅魔瞬间清醒，他痛苦的额角间雾气萦绕。

　　计划，计划，又是计划？

　　难道真如白婕嗣所说，师弟你与师尊有私情！

　　可你为什么要计划杀我呢？

　　小师弟他真的很奇怪，明明从小就讨厌自己却又不停地跟自己交好。

　　所有的痛苦不解宛若被无限放大，仙门首席迫切地想知道过往清灵宗下，小师弟时樾颂的动机与企图。

　　【……雁回林，你如今终于明白了吧，当年他们杀你是因为你挡了他们的路，他们早已暗通款曲……杀了你只是为了给时樾颂让位……】

　　【你又忘了，你天生聪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灵根，剑宗天才非你莫属，人人都看好你赞美之词络绎不绝，人人都说不过百年你必定踏入臻至，问鼎长生大道……】

　　阴冷如毒蛇的声音循循善诱，那古怪的来源仿佛是自己心底最深处。

　　雁回林不禁一怔。

　　失忆三年又惨死，昔日意气风发骄矜的少年似乎近在眼前。

　　短短的几句话，雁回林又闻到薄淡桃花香。

　　一片片浓郁的粉红被斩断眼前，年少的自己挥剑从晓晓桃花凌厉出来，“师弟，这叫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寒霜十四洲”

　　他从银光白闪的桃花雨中走来，声音还带着氤氲雾气的冷凝。

　　人比花娇。

　　台下是万千被怔住的宗门弟子，那一年修真大典，各大门派受邀出席，其中清灵宗的仙门首席出尽风头。

　　“不愧是名誉天下的少年英才，竟意外制伏了素来骄傲的恶蛟…”

　　源源不断的赞叹声落入耳朵。

　　“果然是上天都钟爱的天生剑骨，他注定是要成仙的……太初尊座与清灵宗这下要永远荣华不休了”

　　年长的修行者捋胡笑着，有生之年能看到仙人飞升也算圆满。

　　但更多的人被激励，更是被那满天粉雨感染点燃。

　　……势要如他一样。

　　他那时太年轻，太自得了。

　　远远没意识到苍天对他的报复。

　　雁回林回望刚好看到彼时自己星光闪闪的眼睛。

　　所有人看好的羽登大道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满天下谩骂。

　　他雁回林一时之间从天之骄子坠落下来，成了人人喊打，欺师灭祖的代名词。

　　【嘻嘻，可你现在如泥狗一般，你曾经引以为傲的根骨呢？】

　　那声音是一把凌冽的刀，直插进心内。

　　猝不及防，雁回林脸色苍白起来。

　　光洁的背后甚至开始刺痛起来，如万蚁啃食。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告诉你真相……】

　　癫狂的笑蔓延在心底。

　　【……他们偷走了你的天生剑骨，用刀划开了你的后背，起因是时樾颂嫉妒你，而结果，自然是你的师尊爱上了他，爱了那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他们杀死了你，杀死了你！】

　　【所以你才会如此柔弱不堪，成为手无寸铁的魅魔，瞧瞧你现在连挚爱的剑都握不起来，真可怜……】

　　沾着毒的声音延绵。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选择会堕魔，重新获取力量，冲上清灵宗杀了他们，质问狼心狗肺的他们，昔日里难道自己对他们不好吗？】

　　雁回林后背更加疼痛起来，忍受着胸口间几欲吐血的煎熬。

　　他眼前闪过很多人的浮影，那些过往熟悉的人笑着，狰狞着……一闪而过

　　最后长久落在言笑晏晏的那张老好人脸上，对方嘴角微扬：“师兄”

　　离得近了，甚至能看到高耸鼻梁上的细微小痣，左右两颗像狡诈的狐狸。

　　少时小师弟很爱笑，不似幼时木讷古板着脸。

　　他凭着不争不抢，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温润态度，收获一大堆好人缘，是宗门内人尽皆知的老好人。

　　清灵宗大师兄，风光霁月，小师弟温润似雪，更似宗门内繁育的圣洁雪莲花。

　　比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师兄，很多外门弟子更喜欢这个愿意低头含笑同他们说话的小师兄。

　　……清灵宗的大师兄太缥缈了，像高高在上抓不着的风筝。

　　他终究是要踏入长生大道的，宗门弟子乃至人间不过是将来的一段记忆，甚至于黄土一抔。

　　没人能困住他。

　　所有人都这么想，仙门首席是高山月，月亮皎洁只会照耀人一瞬间，不会永恒停留。

　　温暖过了之后只剩遍体的寒冷。

　　“师兄，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缓慢地，狐狸眼弯弯的师弟笑着问。

　　那年，他们刚出秘境，遇上时樾颂生日。

　　雁回林曾经天真以为无家可归的小师弟那时真心接纳了他们，接受了清灵宗是家的存在。

　　欲要回答就被迎面而来的师尊打断，再后来，记忆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他们一别数年，偶尔相见也似陌生人般，带着拘谨与不适。

　　雁回林浑身不自在，眨巴眼间苦涩的黑暗又加深了。

　　师弟，

　　他看到三年后的两人亲密相依。

　　……你爱师尊，可你为什么亲吻的时候，又目光凶狠执着地盯着自己呢？

　　在漂亮魅魔记忆里，三年前那凌厉的一剑对方应该是死了或者是身受重伤，当初秀雨剑穿过的那一瞬，雁回林是愧疚与难堪的。

　　师弟，你就那么恨我。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我们现在？

　　昔日，那个听话的好师弟似乎溺死在开得正艳的莲花池内。

　　风姿俊美的魅魔皱巴着眉眼，没等他想明白，四周幻境就快速变化起来。

　　一道凌冽的冷莲香撤入心扉，悬挂的灵魂突然被吸进另一个漩涡奇怪壳子里。

　　周围五感神奇地打开，那一刻里雁回林发现他的眼睛能看见了。

　　灿白的光阴影摄进来，而自己躺在冰冷的台子上，视线狭隘有限。

　　但这并不妨碍他听见师尊声音。

　　甚至朦胧地看到周围人的表情，谢御寒之脸上是那样的柔情，作为首徒的雁回林从未体验过。

　　“师尊，你可愿意长久陪着我？”

　　似曾相识的话响起，“师尊，可还记得我们约定好的计划？”

　　雁回林忍住发红发烫的眼尾。

　　“……我与颂儿两情相悦，自然记得我们约定好的计划，颂儿的事便是我的事，待再次杀了雁回林那个孽畜，夺了天生剑骨，你我便结为道侣，宣告天下，共享长生……”

　　滔滔不绝的是师尊期待的话。

　　他心如明镜碎裂，一瞬间地猛然刺痛撕碎全身。

　　……师弟，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再次决心杀了自己！

　　怒急攻心，隐隐有些猜测的雁回林喉咙间溢出一大滩血。

　　梦境如水雾般倏地破了。

　　依然是桃花灼灼的园林，渡厄缓慢飞行在桃林上空。

　　繁复精美的青纱云罗帷帐被一只骨节的男人手掀开，跟在身后的是鼓着腮帮子的云秀。

　　“哥哥，你醒了！”

　　重新将水雾的双眼拉回聚焦的是竹马姜临川的声音。

　　晕倒前看到姜临川飞奔而来时果然不是错觉，他恍然从天而降，急匆匆赶来接住了要跌倒的魅魔，一次次拯救自己于危机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雁回林感觉到身下一软。

　　一抬开眼便是眼眶红润，似要落泪哭泣的竹马。

　　明明疼的是自己，他哭什么啊？

　　“姜临川，我这是怎么了？”

　　“灵魂好像被拉进某个黑色漩涡里一瞬”

　　总有人贴着自己耳垂说话，使劲欺负自己。

　　……看不清那坏人是师尊还是小师弟。

　　还有那源源不断地奇怪声音

　　没等雁回林说完，喉咙里就止不住的鲜红外溢。

　　他又吐血了。

　　这幅魅魔壳子，实在是太羸弱了，像破了洞处处漏风的斗篷。

　　雁回林觉得自己浑身都痛，就连呼吸都是，时时刻刻让他忍不住蜷缩发抖。

　　“哥哥我一直没告诉你……”

　　远远的，雁回林只看见竹马嘴角蠕动，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他正努力辨别时，下一秒便匆匆晕倒。

　　飞舞的骨蝶如尖戟般俯冲刺出来。

　　“哥哥，雁回林！！”

　　旁边站着的小竹马目呲尽裂，那一刻里，他又看着亲爱的哥哥从自己眼前晕倒，他又没能抓住。

　　身后跟着的剑灵云秀小心翼翼，眼睛直盯着，嘴张着说不出来了。

　　它看着前面的男人掌心不断张合，像压抑怒气。

　　“……谢御寒之”

　　云秀听见对方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姜临川扬着下巴。

　　再随后“你要去哪儿？就怎么单枪匹马，不要命了啊！！”

　　小剑灵拦不住气的连连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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