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消失后

　　“娜娜，娜娜。”

　　明媚的阳光透过叶片的间隙，洒落在金发的长发上。斑驳的影子掠过黄叶、树干与硕果，伴着鸟儿，沿着潺潺溪流，呼唤着朋友的名字。

　　“苏娜娜。”平静的湖水倒映出金发少女的脸庞。

　　“在——”

　　水中突然腾出橙色的身影，扑进梅朵的怀中，最终使得二人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红色的飘逸发丝拂过梅朵的脸颊，落到了脖颈间，与之而来的清冽甘甜的水珠。

　　苏娜娜趴在梅朵的身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笑容灿烂。橙黄色的鱼尾巴一甩一甩，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心情愉悦。

　　梅朵摸着她的脑袋，露出了无奈宠溺的笑容，坐起身，叮嘱道：“下次可不能突然跳出来，如果我没能及时接住你，就会有危险的，知道吗？”

　　小鲛人圆圆的眼睛里虽透露着懵懂，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脑袋。

　　“还有我的身上也会湿掉，这样会被阿剌嬷嬷发现的。”阿剌嬷嬷不许她和苏娜娜接触，嬷嬷也没告诉她理由。

　　苏娜娜想起了那位严肃可怕的老婆婆，于是变得惶恐，她猛地伸手触摸梅朵衣服上湿掉的部分，柔和的光芒之下，颗颗细腻圆润的珍珠捧到了梅朵面前。

　　青春稚嫩的面庞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这样就好了，老婆婆就不会凶你了。”

　　梅朵接过珍珠，满口夸赞道：“这是……珍珠，娜娜好厉害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苏娜娜得意又满足地笑了起来，“是阿波禄教我的。”

　　“阿波禄！”梅朵的表情猛地变得严肃，握住苏娜娜的手，“什么时候？祂现身了？”

　　苏娜娜被盯的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解释：“几前天，水，水……水变成了阿波禄。”

　　“这样吗？”阿剌嬷嬷说过阿波禄与绿洲的一切融为一体，在丰盈日前后会现身片刻，观赏庆宴，与民同乐。

　　可祂现身了，童徇齐呢？

　　梅朵没有细想，她拿出一包麻绳捆好的包裹，放到苏娜娜手上，“这是你之前想吃的糖糕，早点回去吧。”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苏娜娜抱着包裹，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渴求，“不能再多陪我些吗？”

　　“明天就是丰盈日了，我还要回去帮忙。”梅朵摸着苏娜娜脑袋的手，忽然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快回去吧，当心被晒成小鱼干。”

　　“啦啦啦，才不会变成小鱼干呢，现在又不是夏天。”苏娜娜跳进了水里，溅起晶莹的水花，“丰盈日……我也能去参加庆宴吗？”

　　金发少女眼色一沉，起身道：“我晚上会来找你。”

　　梅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苏娜娜只有半张脸露在水上，却能明显看出她的落寞。直到完全看不到梅朵的身影，苏娜娜才收回忧郁的视线。

　　她自有记忆起，就没有父母亲人，随波逐流来到蓝幽，遇到了其他鲛人，被她们接纳。她原以为自己遇到了族人，却在看到玩伴泣泪成珠时，知道了自己是个异类，她的泪水无法化作珍珠。

　　鲛人泣泪可成珠，她只有鲛人的外表，不能泣珠，也不能织出鲛绡。她虽然有缺陷，但首领并没有赶走她，其余人也没有疏远她，只是她因此变得郁郁寡欢。

　　一次深夜，她悄悄浮到水面上，看天上的月亮。她喜欢月亮，她觉得那是最好的珍珠。在偷偷练习流泪，试图将泪水变成珍珠时，她听见了陌生的声音。

　　“你为什么在哭？有谁欺负你了吗？”

　　那声音很像云阿姐编织的流水风铃，金色的长发上插着木质的花簪，身子随意地靠在树上，似乎是见水中的苏娜娜没有动静，于是主动从阴影中走出。

　　“需要我帮你出气吗？我可是很擅长的。”

　　说着关心的话语，脸上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苏娜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从未遇到过岸上的人，云阿姐说过岸上的人心怀叵测，表里不一，难以深交。她不知所措地摇着脑袋，瞬间钻进水中。

　　“等一下！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看你晚上在水面上偷偷哭泣，心想是不是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了。我是想帮你的，我看我们年纪差不多大的……”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出月亮的轮廓与清晖，梅朵缓缓蹲下身来，“我现在很少有机会与同龄人接触的，我想和你说说话的，阿剌嬷嬷不让我和别人玩……我忘记了，水里的生灵都是极其怕生的。”

　　她的语调中带有明显的失落与懊恼，忽然，寂静的草地上滚来一颗晶莹饱满的珍珠。

　　当梅朵捡起脚边的珍珠时，苏娜娜恰好探出水面，二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这一次，苏娜娜没有逃走，而是鼓起勇气安慰这个看上去很忧伤的金发少女，“这是珍珠，送给你的，云阿姐说你们岸上的人很喜欢这种东西。我……我刚才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们。”

　　捏着细腻光滑的珍珠，梅朵端详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苏娜娜，“你是鲛人？”

　　红色的脑袋缓缓点动，“阿剌嬷嬷是你的家人吗？她对你不好吗？”

　　“她是我的家人，她也对我很好，只是过于担心我的安危了。”

　　之前梅朵在与同伴玩耍时，无意间断了只手臂，自此之后，阿剌嬷嬷便严格限制她与别人接触。

　　“谢谢你送我礼物，我也是第一次收到鲛人族的礼物。可我身上并未携带回礼，或许你能告知我哭泣的理由，让我有机会帮你。”

　　梅朵绿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苏娜娜，语调里蕴含着非同一般的郑重，竟让苏娜娜的心中生出异样的信任。

　　不知为何，虽然是二人初次相见，但苏娜娜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人欺负我，她们都对我很好，我只是在看月亮。云阿姐说每月十五日时月亮是最圆的，所以我才这个时候出来。”

　　苏娜娜清俊小巧的面庞完全浮出水面，却始终未靠近岸边一步，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晶莹透亮的眼睛似乎充满着某种未知的吸引力，让梅朵情不自禁地靠近。

　　下一秒，红色的鱼儿消失不见，水面上的点点涟漪归于平静。

　　这一次，苏娜娜是真的离开了，梅朵在水边等了很久也未见再起波澜。

　　珍珠放入了她的口袋里，即便已经不在湖边，她也依旧会回想起那张清纯的模样，像树上开的白桃花。

　　梅朵还是再来湖边等待，也在期待能再次见到她，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终于，阿波禄始终眷顾着祂虔诚的子民。

　　她再次见到了她，在悬崖边，瀑布旁。

　　梅朵正在悬崖上采摘草药，右手边是飞流直下的瀑布，而苏娜娜正在瀑布下方的湖中。

　　梅朵没有敢发出声音，再次闭眼睁眼确认无误后，开始往下爬。可在距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时，她直接跳了下来，因为苏娜娜的身影正在远去。

　　“等一下！等一下！”

　　由于过于兴奋，她刚才才反应过来苏娜娜出现的原因。苏娜娜的身边还有一位长辈，与几筐蔬果、药草之类的货物，而岸上的几人抬着几筐珍珠、鲛绡往回走。

　　她们刚刚是在交易。

　　听到梅朵的呼唤声，岸上的人和水中的人都回头望向了她。

　　“梅朵，你怎么在这儿……”其中一位蓝袍妇女认出了梅朵，可梅朵没有时间回应，匆匆略过了她，径直走入水中，背上的药篓子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等一下！请等一下！”

　　苏娜娜闻声回头，看见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摇曳发光，她认出了梅朵。

　　她停下脚步，没有再远去，也没有走近的意思，她的身旁是另一只鲛人，端庄稳重，那就是云阿姐。

　　云阿姐的右手握着一柄晶莹的长叉，警惕地打量着奔跑的梅朵，另一只手则揽过苏娜娜，带她着离开。

　　流水淹过梅朵的膝盖，没过她的腰，她不再前进，因为前方除了一望无际的湖水之外，空无一物。

　　“你找我有什么事？”

　　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垂头丧气的梅朵瞬间大喜过往，水下的双脚游动地更快了，这让浮在水上的金色脑袋喝了不少水。

　　“我，咳咳，我有礼物给你。”

　　苏娜娜带她往岸边游去，梅朵则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盒子，直到梅朵的双脚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时，盒子才被苏娜娜接过。

　　在梅朵期待的眼神中，苏娜娜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只洁白的木镯子，用银饰、白珠连接着一朵白色的桃花，和长长的金色流苏。

　　梅朵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苏娜娜的回应，见苏娜娜没有反应，担心她有所顾虑，于是连忙补上一句话。

　　“你之前安慰我时，给了我一个珍珠，还记得吗？这是我准备的回礼。”

　　水中深色的眼眸转动，看向梅朵，晶莹透亮，“这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望着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梅朵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手抓了抓湿漉漉的衣服，掩饰尴尬。

　　忽然，苏娜娜低了低脑袋，看向了水面，再抬头时，纯真无邪的眼睛里闪烁着歉意，“抱歉，我得走了。”

　　梅朵的双眉不自觉地皱起，“我们……我们还会再见吗？”

　　水中的鲛人捧出一只白色的贝壳，做出了放在耳边的姿势，“这个给你。”

　　就在梅朵小心翼翼地接住贝壳之后，苏娜娜潜入水中，迅速消失不见。明明是十分艳丽醒目的红色，入水却能瞬间消失不见。

　　灿烂阳光下照耀下，皎洁如月的贝壳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梅朵轻轻将其贴近耳畔，她听到了她浪花般的声音，以及自己如雷的心跳。

　　“在水边对着它说话，我便会听见你的声音，我会出现，我会来找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