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番外三：病房里的笔记本

　　温辞住院的第三个月，周时屿在整理他的床头柜时，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笔记本。

　　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磨得有些发白，看起来用了很久。周时屿认得，这是高三那年，他送给温辞的生日礼物，当时还开玩笑说“让你多记点错题，别总考第一让我没面子”。

　　他摩挲着冰凉的锁扣，忽然想起温辞收到笔记本时的样子——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接过本子时指尖微颤，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塞进了书包，那之后再也没在他面前打开过。

　　“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温辞不知何时醒了，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带着点笑意。

　　周时屿吓了一跳，连忙把笔记本放回原处：“没、没有。”

　　温辞笑了，从枕头底下摸出把小小的铜钥匙，递给他：“打开看看吧，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周时屿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温辞惯有的清隽，却比平时的笔记多了几分潦草，像是写得很急，又像是藏了太多情绪。

　　3月15日
　　今天周时屿又在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把解题步骤写在纸条上递给他，他回头冲我笑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他牙齿上，亮得晃眼。
　　他好像……比上次周测进步了五分。

　　4月2日
　　下雨了，周时屿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都湿透了。我说“往你那边挪点”，他说“我火力壮”。笨蛋，火力壮也会感冒的。
　　晚上给他塞了包感冒药，他居然红了脸，说“谢谢”。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

　　5月20日
　　百日誓师大会，周时屿说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他眼里的光太亮了，我没敢告诉他，爸爸的检查结果不太好，医生说可能需要去南方治疗。
　　笔记本第一页写着“A大”，我偷偷描了很多遍，笔尖都快把纸戳破了。

　　6月6日
　　明天就要高考了。周时屿在操场吻了我，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我回吻他的时候，他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小鹿，可爱得让人想笑。
　　可是怎么办啊，周时屿。我好像……不能陪你去A大了。

　　看到这里，周时屿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颤。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翻。

　　7月10日
　　收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了。红色的封面，烫金的字，漂亮得让人想哭。周时屿应该也收到了吧，他会不会很开心？
　　妈妈说不能告诉周时屿我生病的事，怕影响他开学。我把通知书复印件放进信封，还有那支他送我的钢笔。
　　钢笔用了很多次，写满了你的名字，现在该还给你了。
　　周时屿，对不起。

　　8月5日
　　化疗反应好难受，吐得胃里空空的。护士说我瘦了很多，不知道周时屿有没有变胖？
　　今天看到窗外有棵香樟树，像我们学校的那棵。突然想起他在树下看我打球的样子，那时候真好啊，天很蓝，风很轻，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醒不过来。

　　10月1日
　　医生说找到匹配的骨髓了，有希望了。
　　周时屿，你在A大过得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熬夜打游戏？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淡，笔画也开始发虚，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力气越来越小。周时屿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把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思念和隐忍，浸得愈发清晰。

　　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墨迹很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等我好起来，就去找你。周时屿，等我。

　　周时屿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失声痛哭。温辞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对不起，时屿，”温辞的声音哽咽，“让你……担心了。”

　　周时屿摇摇头，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打湿了他的指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早点找到你，没早点……看懂你的心思。”

　　他一直以为温辞的离开是背叛，却不知道那背后藏着怎样的挣扎和不舍；他以为自己独自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温辞正握着这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写着对他的思念，当作对抗病痛的勇气。

　　“我等你，”周时屿看着温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温辞笑了，眼眶红红的，却像落了星星。

　　后来，这本笔记本被周时屿带回了A大。他把它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会翻开看几页。那些曾经让他辗转难眠的疑问，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误解，都在这些字迹里找到了答案。

　　再后来，他们一起开了书店。周时屿把笔记本放在收银台的抽屉里，偶尔会拿出来，和温辞一起看。

　　“你看这里，”周时屿指着某一页，笑得像个孩子，“你说我比上次周测进步了五分，其实我偷偷刷了你给我的所有错题集，熬了三个晚上呢。”

　　温辞凑过去看，指尖划过那行字，轻声道：“我知道。你桌肚里的咖啡罐，空了三个。”

　　原来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你在偷偷注视我的时候，我也在悄悄在意着你；你为我辗转反侧的时候，我也在为你彻夜难眠。

　　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把那些带着泪痕的字迹照得温暖。周时屿伸手，轻轻握住温辞的手。

　　“以后不许再写这种让人哭鼻子的东西了。”他说。

　　“好。”温辞回握住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以后想对你说的话，都亲口告诉你。”

　　笔记本合上时，锁扣发出轻响，像一个圆满的句号。那些病房里的煎熬，那些隔着千里的思念，都成了过去。

　　往后的日子，他们会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融进柴米油盐的日常里，融进清晨的咖啡香里，融进傍晚相拥的温度里，再也不必藏在锁着的笔记本里，再也不必害怕来不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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