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困……
　　英语老师在讲解重难单词的发音，咿咿呀呀，唱歌似的，唱的催眠曲。
　　为什么英语课有如此魔力？从三年级第一次打开英语课本直到现在，叶渊澄也没研究出答案。
　　嘶，手臂有点痛，头也是……
　　视野骤然清晰，叶渊澄发现自己手捧书籍，站在座位上，英语老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叶渊澄同学，请你重复一下，我们在听力中如何区分a和the呢？”
　　什么？
　　叶渊澄露出和她此时内心一样的困惑表情，可不知为什么，老师看上去非常生气。
　　英语老师是个打扮潮流的年轻海归，能力出众还有点完美主义，她自以为优雅实际上已经生气到浑身颤抖地说：“不想听课就请站到外面去，不要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
　　于是叶渊澄站到了走廊，她倒是无所谓，不过这好像更加激怒了老师。
　　“不用管她，我们继续。”英语老师用尽毕生涵养，并未再多说。
　　“那种人家的孩子就是没素质。”遥远记忆里的低语仿佛和此刻重叠。
　　咿咿呀呀的朗读声在背后响起，一墙之隔，叶渊澄百无聊赖地望着阳台外的天空，一垂眸，在围墙的瓷砖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不讨喜的女孩，太锋锐，即使表达困惑，也让人感到被质疑和冒犯。
　　叶渊澄冲墙上的倒影做了个鬼脸。
　　……
　　附中本就处在市中心区，夜市发达，吸引了远近的上班族和退休大爷大妈。高楼大厦在远处林立，巨型射灯居高临下地驰骋四方，像是公园里的臭小孩拿玩具水枪四处乱射，嘴里还滋滋滋地配音。
　　叶渊澄很不爽。
　　“您好，您的芋圆冰粉。”摊主小心翼翼地递来塑料袋，语气恭敬中透着惊恐。
　　“谢谢。”叶渊澄咬着吸管，含混不清地说。
　　在她转身离开后，摊主松了口气，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
　　“妈妈，那个姐姐的头发好漂亮！”小女孩轻扯摊主的衣袖，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瞎说啥呢这孩子”摊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瓜，抬头看了一眼。
　　女孩个子高，一头乌黑的长发梳理得很整齐，缎带似的随着步伐起伏。夜市小摊的白炽灯泡连成一片，如同星光点缀在黑缎带上，女孩的身影逐渐被光影和人群模糊，她走远了。
　　“老板，臭豆腐多少钱一份？”
　　“8块、10块，12的都有”
　　“啊……涨价了啊，那来份10快的吧，扫微信。”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抬起还挂着塑料袋的手腕，扫码支付，向同伴嘀嘀咕咕地吐槽着什么。
　　叶渊澄将吃完的塑料碗扔进垃圾桶，满足地眯起眼睛，抬步离开。
　　“哎，叶渊澄？”
　　转角有人喊住了她，叶渊澄歪头望去，对方站在路灯下，猝然间只看清一个白色的影子。
　　“晚好，唐棠。”叶渊澄打招呼。
　　唐棠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难得看见你不穿校服，很好看喔。”
　　“谢谢。”叶渊澄酷酷地点头，她紧张的时候就这样。
　　唐棠穿了一身衬衫和百褶裙，一只百合花发饰扎在麻花辫上，简单，但穿在她身上很有气质。而叶渊澄明显带了个人情绪，嘻哈风印花的黑卫衣加牛仔短裤，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这印花中龙飞凤舞“莫挨老子”几个大字。
　　“你家也住在学校附近吗？”唐棠和叶渊澄攀谈，而叶渊澄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唐棠一起走了。
　　“不是，没事喜欢到处乱逛。”
　　“那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你这个脆皮高中生。”
　　“嗯。”
　　唐棠这话显然是站在叮嘱普通beta女生的角度上，尤其在她眼中叶渊澄还身体不好。叶渊澄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来一点芝士蛋糕吗？”唐棠停在一家蛋糕店前，双手搭在玻璃柜上回头问道。
　　“谢谢。”
　　她们分享一块蛋糕，一人掰一角。
　　果然是唐棠会喜欢的甜品，口感柔软绵密，不太甜，更适合大多数人的口味，从第一口到最后一口都保持一样的美味，就像唐棠本人，稳定，喜欢有始有终。
　　其实叶渊澄更倾心旁边涂了厚奶油，洒了巧克力酱和奥利奥碎的“草莓幸运杯”。
　　活力满满的音乐从门口的音箱传出，数个悬挂的显示屏播放着相同的广告，从装修到货架设计到摆放的商品都是漂亮的，炫酷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踮起脚一望，收银员不论男女都穿着可爱的工作服，戴着兔耳，脸上贴着贴纸，而排着长队的顾客就是一个大型熏炉，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混在一起，刺激着数十米开外的叶渊澄的鼻子。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唐棠举起一个精致的小挂饰，一个红白相间的相机。
　　“挺好看的，喜欢你就买吧”叶渊澄揉了揉鼻子，没有往收银台凑的打算。
　　没想到唐棠刚走，一个水灵灵的omega女孩就凑了过来，她穿着工作服戴着兔耳，是这里的店员。
　　“姐姐的皮肤真好，是用了什么护肤品啊？”
　　叶渊澄战术后仰，都快冒汗了，“呃，我平时不用护肤品。”
　　“哎呀，姐姐这么好的皮肤如果不精心呵护就太可惜了，试试这套最基础的水乳吧，我们店搞活动喔……”
　　店员热情地推销着，笑容很可爱，但叶渊澄只觉得恐怖。
　　好在唐棠结完账提着纸袋来解救了她，被推着肩膀离开室内，叶渊澄感觉气温都降低了几度，一摸脸，果然是烫的。
　　感受着手上残余的温度，叶渊澄有些征神，她以前身体没这么敏感的。
　　一旁唐棠也发现了她脸上的红晕，有些好笑，“这家店的风格是这样，非常热情，而且店员只招omega。”
　　“为什么？”叶渊澄好奇。
　　“从前这片治安不好，店家都很谨慎，但这家店的老板是个赚钱不要命的，什么顾客都敢招惹，摆平了不少闹事的，生意也越做越好。后来老板又说以和为贵，打造萌系文化，招了一群omega，有这位老板坐镇，店员们也不怕人，所以推销热情。”
　　叶渊澄脑中浮现一副画面，凶神恶煞的混混，左臂青龙，右臂白虎，被迫自愿地提着可爱的购物袋离开，店员还笑容盈盈地说，“欢迎下次光临”。
　　啧啧，画面太美，不敢想。
　　只招omega……？叶渊澄眼珠一转，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夜色不断加深，寒气随着霓虹的盛大绽放而缓缓升起，叶渊澄和唐棠停在玩具摊前。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电话打给你美女又在你怀里～”
　　经典曲目从摊主大爷的手机里传出来，大爷诡异微笑，露出一口参差黄牙。
　　“你来吧。”唐棠无奈地将□□递给叶渊澄，“就看你的了。”
　　“你想要哪一个？”叶渊澄指着那一堆作为奖品的玩具。
　　“最大的那只鲨鱼，戴着墨镜的那个”唐棠惊讶于她的自信，不过很快轻松地冲她眨眼示意，并未再多说什么。
　　噗！噗！噗！
　　连串气球爆炸的声音，叶渊澄放下□□，整理了一下飘到前面的发丝。
　　“帅喔！”唐棠抱着鲨鱼，由衷地赞美，老板震惊又气得红温的表情她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
　　“这算什么？我5岁就上树摘果，弹弓射鸟了。”叶渊澄心中暗爽。
　　“走，你还想玩什么，我今天带你玩个够。”叶渊澄回头冲唐棠示意，不知觉带了微笑。
　　其实她笑起来柔和很多，尤其在熙攘的夜市，沾染了烟火气。
　　很奇怪，在走出象牙塔前，要求你非黑即白，不是对的就是错的，一切不符合标准答案的都被否定。一迈出那道门，又告诉你人性复杂，要求你马上在灰色的社会如鱼得水。
　　不幸的是，叶渊澄就是那个被否定的错误答案，只有趁着夜色淌进蜿蜒的小溪，才能在某个洞穴发现的那种美。
　　“我不喜欢珍珠，但又喜欢红糖和炼乳，每次点红糖珍珠奶茶的时候都很痛苦。”唐棠闲聊着。
　　“去珍珠呗”
　　“可是单喝红糖奶茶又感觉很奇怪，也不舒服。”
　　“不喝拉倒”叶渊澄翻了个白眼。
　　她们闲聊着，氛围比开始亲近许多，颇有几分熟稔。
　　最后的游玩项目是旋转木马，老实说，叶渊澄上初中后就再也没坐过这玩意了，没意义，浪费钱。不过既然夸下海口，她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坐上了一头脚踏祥云的独角兽。
　　“什么逼动静。”叶渊澄内心吐槽。
　　偏头一看，几个高中女生坐着小火车从旁边驶过，嗷嗷叫着，举起手机猛拍。这个更离谱，旋转木马至少还有年长的情侣光顾，这种在巴掌大轨道上转圈的小火车纯粹是为幼儿设计的。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小帅哥小美女快来玩啊～”
　　叶渊澄嘴角狂抽。
　　从旋转木马下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叶渊澄累得快虚脱了。
　　怎么就陪着别人玩了一路了呢？吃人嘴短？叶渊澄盯着头顶飞蛾盘旋的路灯，陷入了沉思。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唐棠在旁边坐下，喂过来一枚肉松小贝，“来张嘴。”
　　肉松小贝表面的肉松很软，蛋糕细腻有淡淡的奶香，内部的酱爆开在整个口腔，不腻，咸淡适中，更加激发出蛋糕的香味。
　　阿门，贝神。
　　呀咪呀咪，嚼嚼嚼。
　　叶渊澄舒服地眯起眼睛，仿佛一只被顺毛的猫。
　　“你果然更喜欢这种口味更丰富更重的食物”唐棠递来纸巾，“别舔嘴唇。”
　　“喔。”
　　“你是容易犯困的体质吗？”
　　“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英语课”
　　“那个啊……不是，只是因为英语课。”
　　她们的位置在夜市边缘，喧嚣和霓虹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在不近不远处。
　　“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家。”
　　“明天见，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你说过一遍了，我这次可不会感动了喔”叶渊澄难得开了一个玩笑。
　　“我要说很多次，免得以后再有人随便夸你两句，你就晕头转向跟着别人走。”唐棠回以玩笑。
　　叶渊澄一愣。
　　［“难得看见你不穿校服，很好看喔。”］
　　［“哎呀，姐姐这么好的皮肤如果不精心呵护就太可惜了……”］
　　［“帅喔！”］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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