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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监控屏幕熄灭后,安全部的沉寂有了密度。
应急灯惨白的光斜切过安全部大厅,像手术台上无影灯的残影。何宥站在那片光里,轮廓被勾勒得锋利而单薄,仿佛随时会割破这厚重的沉寂。
他没有动,只是望着已然漆黑的屏幕——那里曾流淌过凌芯科技最核心的血脉数据,如今只倒映着他自己的眼睛,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先别动这里的记录。”他终于开口,“对方既然敢伸手,就一定留了后路监控我们。”
江瞮点头,手指从键盘上抬起。
何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今晚回哪里?”他问。
江瞮喉结动了动。回那个和白草生合租的公寓?那个沙发上总扔着零食包装袋、浴室镜子永远蒙着水汽的地方?此刻想来竟遥远得像上辈子。他不能想象自己推开门,面对白草生那张毫无阴霾的脸,说“我今天弄丢了公司最值钱的东西”,更不知该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室充满了自我谴责的寂静。
“公寓。”他最终说道。
何宥没接话。他走到门边,手放在感应器上,又停住。侧过脸。走廊的光逆着打过来,把他一半脸埋进阴影里,只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
“明天七点,我来接你。”不是询问,是陈述,“在那之前,什么都别做。”
江瞮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应了一声:“好。”
车门关上时,世界被切割成两半。
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淌成一条昏黄的河,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在江瞮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像老式胶片电影断断续续的帧。
他终究没有回公寓。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时,他看着那扇熟悉的单元门,忽然失去了推开的力气。
“调头。”他对司机说,“回公司。”
他需要在那间充满代码和数据的办公室里,找回一点对世界的掌控感。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车轮碾过潮湿的柏油路,发出黏腻的声响,像挣脱什么不愿放手的牵扯。
凌晨四点的凌芯科技大楼,像一座沉默的钢铁森林。江瞮刷卡走进自己的办公区,只有角落里一台服务器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他没开大灯,只拧亮了桌面的台灯,昏黄的光圈刚好笼罩住他的键盘和鼠标。
他打开电脑,登录系统,开始梳理今天所有的工作轨迹。邮件、会议记录、代码提交日志……他像个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检索自己的记忆与数字足迹。
然后他拉开了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那里放着他常用的一些工具和备用配件。
黑色U盘就安静地躺在抽屉最里面,压在一盒未开封的网线下面。方正的轮廓,熟悉的接口,甚至上面那道细微的划痕都一模一样。
江瞮的呼吸停住了。
血液先是冲上头顶,耳膜里嗡嗡作响;下一秒又全部退潮,四肢冰凉。他足足数了十次心跳——怦,怦,怦,才伸手把它拿起来。
真实的。有重量的。甚至边缘还有点静电的微麻。
它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最后一次使用它,是在实验室的主机上导出“幽灵”模块的最终测试数据。之后他拔下U盘,习惯性地放进了裤子右侧的口袋——这个动作他重复过无数次,不可能出错。
从实验室到遇见许瑞雪,再到回家发现U盘丢失,他的裤子口袋一直是空的。
除非……
江瞮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拿着U盘快步走向安全部,再次登录监控系统,这次调取的是他办公区走廊及周边区域的记录。
时间轴拉到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他离开办公区前往实验室的时间点。画面里,他拿着笔记本和几份文件走出门,拐向右侧走廊。
然后他按下快进。
三点四十七分,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
四点二十三分,实习生小刘抱着一摞资料匆匆跑过。
五点零九分,走廊顶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维修记录显示,那一层的照明电路在下午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进行过例行检修,部分摄像头供电受影响,画面会出现短暂中断或雪花。
五点到五点半。
江瞮死死盯着那段标注着“设备维护,信号不稳定”的时间段。监控画面变成了一片跳动的灰白噪点,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
十七分钟。灰白噪点。一个完美的时间窗口,也是一道精准的切口——有人从他的时间线上,切走了十七分钟的真相。
但为什么要还回来?
冷汗终于从脊椎骨节间渗出,冰凉地滑下,浸湿了衬衫后襟。江瞮握紧U盘,塑料外壳的边缘硌进掌心,疼痛是唯一的真实感。
这不是失而复得,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对方在说:你看,我能随意进出你的堡垒,拿走你最珍视的东西,再把它放回原处——像主人在自家客厅挪动一个摆件。
而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关掉屏幕,黑暗吞没一切。忽然想念何宥外套上那点雪松气息——荒唐得像在海底想念一根浮木。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出鱼肚白。江瞮关掉监控界面,清除访问记录,拔掉U盘。他走回自己的工位,把它锁进了最底层的抽屉——那个需要密码和物理钥匙双重验证的档案柜。
然后他拿起手机,给白姐发了条消息:「白姐,有紧急情况,需要当面汇报。您几点到公司?」
消息几乎是秒回,白姐的作息永远是个谜:「七点半,办公室。咖啡要吗?」
江瞮看着那行字,忽然想起三年前刚进公司时,也是这样一个凌晨,他通宵调试代码崩溃,白姐拎着一壶手冲咖啡推门进来,说:“技术问题死不了人,但咖啡因不足会。”那时她的眼睛里有种粗粝的温柔,像被海浪磨圆了的礁石。
现在那块礁石还在,可海浪已经变了。
他回:「不用了,谢谢。」
发送。然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头顶,可大脑却异常清醒——那种濒死前的清醒,每个神经元都在燃烧最后的能量。许瑞雪微笑时眼角细小的纹路,U盘冰凉的触感,监控屏幕上跳动的灰色噪点……这些画面在黑暗里反复闪回,像一部坏掉的默片。
还有何宥那句“什么都别做”。
他终究还是做了。像忍不住去抠结痂的伤口,明知道会流血,可那种刺痛是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方式。
七点二十五分,白姐推开办公室的门时,江瞮已经站在里面,靠着窗,侧影被逆光描成一道瘦削的剪影,脸色苍白得像浸过漂白剂,只有眼底那两簇光还在烧,冷而锐。
“坐。”白姐把包放下,深咖色的羊皮包落在实木桌上,闷闷的一声响,“你看起来像被车碾过三次。”
江瞮没动。“U盘找到了。”他说,声音十分平静,“在我办公室抽屉里。”
白姐倒咖啡的动作停了半秒。热水从壶嘴倾泻而下,在瓷杯里激起漩涡,几滴溅出来,在桌面上晕开深褐色的圆点。她放下壶,抬眼看他。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详细说。”她说。
江瞮将昨晚的发现和今早的验证和盘托出,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包括监控缺失的时间段,以及许瑞雪那个“恰好”出现的时机。但他隐去了自己凌晨返回公司调查的部分,只说今早整理抽屉时无意中发现。
白姐听完,沉默了很久。她端起咖啡杯,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壁。阳光在她脸上移动,照亮了她紧蹙的眉头。
监控画面定格在那段十七分钟的灰色噪点上。江瞮将笔记本屏幕转向白姐和何宥,指尖划过那行刺眼的系统备注:“设备维护,信号中断——2025年12月1日17:03-17:20”。
会议室里空气凝滞。窗外是初冬早晨,白云遮住了天空,太阳从云隙斜中照进来,在白姐紧握的咖啡杯沿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边。
她低头出声道:“许瑞雪是锐科今年新提拔的材料总监,这次和凌芯的合作是她上任后的第一个大项目。锐科之前确实和几家大厂合作过,但都集中在传统封装领域,像‘幽灵’模块要求的这种高端定制基板……这是第一次。”
她顿了顿,看向刚赶过来,但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何宥:“何总,你和锐科打过交道吗?”
何宥走进来,脚步很轻。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一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他在江瞮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一点晨风的清冽。
“启宸的供应链不和他们直接对接。”何宥说,声音低沉而平稳,“但我听说过她。去年行业峰会,她做了一个关于‘半导体材料国产化替代路径’的报告——四十分钟,没有一句废话,数据扎实得像混凝土。会后有三家外企想挖她,开出的价码据说能买下黄浦江边一套房。她都拒绝了。”
“拒绝了?”江瞮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嗯。”何宥看向他,目光相接的瞬间,江瞮忽然觉得那片深潭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酒会上有人问她,锐科给的薪水顶天百万,为什么要留下。她说——”他回忆着,一字一句复述,“‘有些事不是钱能衡量的。至少,不完全是。’”
不是钱能衡量的。
这句话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重量。
白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她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条,照亮了她紧蹙的眉头和眼底那片深沉的疲惫。
“我相信我的直觉。”她睁开眼,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许瑞雪这三个月接触下来,她不是那种人。她精明,但不阴险;强势,但有底线。锐科的报价是高,但每一分钱的成本构成她都摊开来给我看过,连原材料期货市场的波动曲线都附在后面。这种做事方式……”
她顿了顿,看向江瞮:“不像一个内鬼。”
“白姐,我理解您的感受。”他的声音平静,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但事实是:第一,U盘在丢失期间,只有她明确出入过我的办公室;第二,监控缺失的时间段,恰好覆盖了她可能操作的时间窗口;第三,她昨天主动接近我,问手肘的伤——现在想来,那更像是在确认我是否已经发现U盘丢失,以及我的反应状态。”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另外,我查了锐科过去两年的客户名单。他们确实和几家大厂合作过,但那些合作项目的技术负责人,没有一个在项目结束后还留在锐科。不是被竞争对手挖走,就是自己创业。只有许瑞雪——她在锐科干了八年,从基层技术员一路做到总监。而这次和凌芯的合作,是她职业生涯中接触到的技术含量最高的项目。”
何宥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如果她真的是商业间谍,那凌芯这个项目对她来说,价值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江瞮的目光扫过两人,“她完全可以借这次合作,接触到凌芯最核心的技术架构,然后……待价而沽。”
白姐的脸色白了一分。她端起咖啡杯,手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深褐色的液体在杯沿晃动。
“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何宥沉声道,“我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没有转账记录,没有通讯记录,没有她与威夫莱斯或其他竞争对手接触的直接证据。就凭一段缺失的监控和一个失而复得的U盘……”他摇了摇头,“别说报警,连内部调查都立不住脚。”
“所以需要验证。”江瞮说道,“我在‘幽灵’底层代码里埋了个标记,表面看是设计疏漏,实际是触发式警报。如果她是内鬼并泄密,威夫莱斯基于这个‘漏洞’行动时,我们就能反向追踪。”
何宥身体前倾:“你做了标记?”
“昨晚完成的。”江瞮点头,“今天下午的技术会,我需要‘无意’展示这部分代码,看她反应。”
白姐闭眼,深吸气:“如果她真是内鬼……”
“那我们就拿到证据。”何宥接口,“如果不是,这个标记不会造成实际损害。”
“但我们在用谎言测试合作伙伴。”白姐睁眼,眼底有血丝。
“总比坐视核心技术流失好。”何宥的声音没有起伏,“白姐,商场如战场。而战场上,最先死的往往是那些坚持要等确凿证据再开枪的人。”
白姐苦笑了一声:“何总,我三十岁了,见过的战场上,更多人是死在自己人的误判里。”
何宥没有立刻回应。他看向窗外,下颌线绷紧又松开,像在咀嚼这句话的分量。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长久的沉默。阳光在百叶窗上爬行,一格一格,像时间的刻度。窗外的云层散开又聚拢,天空在灰白和淡蓝之间反复摇摆。
最终,白姐点了头。那个动作很轻,轻得像叹息,可落在江瞮眼里,却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白姐摩挲着杯壁裂釉。三年前她力排众议提拔的研发总监,带着核心技术投了竞争对手。那之后她学会两件事:一,咖啡要喝烫的;二,信任要有价码。可许瑞雪的眼睛里,有某种她久违的东西——不是忠诚,是信仰。
“去做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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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爱就不要说抱歉、油猫、北岛迷途的营养液,感谢Little四叶草空投的35枚月石
看见你们的评论了,我非常的感动,但我也会感觉自己并不值得这么高的评价,感谢大家的喜欢,我也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之处。我会改正的,不会辜负你们

,尽量多写一些有意思的剧情吧,这得依靠我的奇思妙想了

【碎碎念】我发现床是我的灵感库,可惜我容易忘事,所以必须及时的记录下来,不然就是反复的回想,在这个创意大爆棚的时间,他们的故事像电影一样展现在我的脑海里,爱爱爱,爱死我的人物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