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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抉择（1）
冬天过去，春天就不远了。这一年的春天很暖和，融化了在寒冬里冰封的一切，却没有解冻林寒轻的身体。
从最初的左脚偶尔不听使唤，到无法行走；从双手无法做精细的动作，到右手无法活动。
林寒轻从确诊渐冻症到今天，已经撑过了六个年头。很多渐冻症患者在六年内就去世了。
鹿鸣已经很少去店里，多雇了两个店员，平时只是用监控看看店里的情况，他大多时间都在陪林寒轻。
但陪伴并不能治好林寒轻的病。
随着身体渐渐不受控制，林寒轻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他有尽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鹿鸣照顾他也不易，但总有控制不了的时候。
林寒轻开始不明白鹿鸣为什么要陪着自己，鹿鸣的爱浇灌了他这片贫瘠的土，但是鹿鸣呢？鹿鸣得到了什么？
再过几天就是鹿鸣的生日了，自己很难为鹿鸣准备什么，除了能用钱买到的。
一年前林寒轻为鹿鸣定制的戒指被林寒轻带过来了，林寒轻原本想还当作鹿鸣的生日礼物给鹿鸣，现在他却不想了。戒指实在有些敏感，林寒轻怕送过戒指后鹿鸣再不会去找别人。
虽然寄希望于一个未知的人来代替自己爱鹿鸣让林寒轻很不甘心，但林寒轻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刚刚送走医生，他和我说你这两天状态还可以，比之前好多了。”鹿鸣送家庭医生离开后回来说。
林寒轻正被好好蹭着，好好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最近不抱自己了。
鹿鸣摸摸好好的头安抚她，对林寒轻说：“其实医生还是建议去国外或者北边接受系统的治疗，那样会好很多。”
“不去。”
“我陪着你呀，我跟你一起，不离开你半步。”
“我明天死也就算了，如果我再活五年十年，你也一直陪着我吗？”
鹿鸣知道他又不开心了，“陪啊。”鹿鸣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你半夜睡不着到客厅里哭，我都听到了。”林寒轻的眼睛一直看向某处，与鹿鸣的视线错开。
“我以前也会失眠，是你听错了。”
“鹿鸣，你幸福吗？”
鹿鸣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溢而出，不停地点头，“我爱你。”
“我给你带来了痛苦。”
“我爱你……”
在死寂般的沉默过后，林寒轻长长叹息一声，好似卸下了负担。
林寒轻说：“我以为相爱的人在一起就会幸福，可是我们各自都掉好多眼泪。”
“林寒轻，人幸福的时候也是会哭的。”
“我还记得你说的回忆幸福论，但痛苦的回忆你并不是忘记了，其实还会想起，对吗？”
“我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那我呢？我死了以后你会不会伤心？”
“你不要说了！别说了！”鹿鸣站起来向林寒轻吼道。
鹿鸣的胸口剧烈起伏，手忍不住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到地面。
林寒轻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
“对不起，我不应该吼你。”鹿鸣蹲下握住林寒轻的手，“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我们不是说好不反悔吗？”
“鹿鸣，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最后的样子。”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我不想。”
林寒轻想体面并有尊严地死去，他不想让鹿鸣照顾瘫在床上不能动的自己。
“……”
他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鹿鸣已经明白他的决心了，挽留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但几时回去的话也问不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很煎熬，鹿鸣有帮林寒轻收拾行李，但速度很慢。
两人有时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怕开口就要争吵。
好好每天要遛两三次，鹿鸣一个人出去遛的次数变多。
问鹿鸣心里对林寒轻有没有怨气，说一点没有是假的。
鹿鸣在接林寒轻到家里的第一天，就想好了不管林寒轻怎么样自己都不抛弃。鹿鸣原本以为林寒轻和自己想的是一样的，但林寒轻是先说要走的那个。
是不够爱吗？一定不是。那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到最后呢？
鹿鸣牵着好好回家，在垃圾桶里扔掉了自己擦眼泪的纸巾。
“我和好好回来了。”鹿鸣换鞋进门，发现家里不止林寒轻一个人，还有陈恩。
陈恩向他打招呼：“鹿先生你好，抱歉突然打扰。”
林寒轻解释说：“陈恩带阿姨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鹿鸣笑不出来，“你这么着急啊……”
林寒轻没有回话，陈恩和阿姨很快走了，并带走了林寒轻的一部分衣物。
鹿鸣把自己关在阳台，阳台上种满了红蔷薇，此时还没有出花苞。鹿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林寒轻在他后面，说：“鹿鸣，我陪你过完生日再走。”
鹿鸣没有力气了，“你明天就走吧，别陪我过生日了。既然你想走了，就不要强迫自己。”
“《诗经》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但我，不能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也不敢和你说生与死的约定。我这一生走了最大的运就是你爱我，可我害怕你因为我脱离原有的人生轨道。”
“你就是我人生轨道上的一段。”
“鹿鸣，我相信我们是相爱的。但我曾经做过换位思考，我想了很久，如果生病的人是你，我会怎么办。然而不管我想多少次，都只有一个答案，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论生死……”
“你害怕的是这个？”
“这只占小半，我最担心的是如果你一直陪着我，而我又瘫痪个十几年，你人生最好的时光就被耽误了。”
鹿鸣惨笑说：“我爱你是在耽误我自己吗？”
“鹿鸣，我对不起你。”
“你没做错什么。”
“我的遗产都会留给你，我父母已经同意放弃继承。”
“为什么？”
“不知道，我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同意我把遗产给你。”
鹿鸣对林寒轻的钱没有什么想法，他根本也不想要，“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为什么要给我。”
鹿鸣的态度果然符合林寒轻估计的，“按照法律也应该由孩子父母伴侣继承，我没有孩子，父母放弃继承，难道不应该给你吗？”
“你要回去的意思不就是要和我分手吗？”
这个问题问得林寒轻无法回答，没错，林寒轻是想在自己死前和鹿鸣分手，但他根本不忍心提。
鹿鸣继续说：“给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也可以吗？”
“鹿鸣，我们不说这个问题了。”林寒轻其实想说：你是我生生世世唯一的爱人。
然而就在昨天，鹿鸣刚刚把自己设计的戒指草图发给林照含。鹿鸣设计的是对戒，两只戒指中间都是一颗方钻，一只在钻石的正上方有两个小鹿角，一只在钻石的左侧有一片与钻石重叠的镂空雪花。
鹿鸣本来想拿这个戒指再挽回一次林寒轻，但看林寒轻的态度，没有必要了。
刚把设计稿发给林照含时，她秒回了一句：你要跟我哥求婚啊？！！！！
鹿鸣只回了不是。
林照含：听我妈妈说，我哥的遗产都会给你，她还想去看看你呢，但是抽不开时间
鹿鸣很生气，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的儿子。
鹿鸣：别，我跟你哥要分手了
林照含：不是吧
林照含：瞳孔扩散.jpg
鹿鸣：是的，不聊了
林照含：等着，你这单我亲自送
鹿鸣：谢谢你
最后林寒轻还是没有陪鹿鸣过生日。
林寒轻走的那天是陈恩安排人来接的，鹿鸣没有跟着去。
看着林寒轻的东西被一箱一箱搬走，鹿鸣感觉自己心上被人用勺子挖走了一块。
东西都搬走后，林寒轻独自留下来跟鹿鸣告别。
搬东西的动静不小，家里几个睡觉的毛孩子都醒了，好好跟花花围坐在两人周围，弟弟在吃饭。
鹿鸣说：“不准跟我抢孩子抚养权。”
“不抢，我带了照片。”
“想他们可以回来看看。”
林寒轻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是说：“好。”
接林寒轻走的人没有催促，但这两个人没有很多话要说。
“就当我们是分开了，不要当我死了。”
“谁管你，前男友。”
林寒轻一直害怕今天鹿鸣会哭，但鹿鸣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临走前可以最后抱我一下吗？”
鹿鸣起身抱住坐在轮椅上的林寒轻，“再见。”
“再见。”
这就是分手与告别了。
这一段恋爱还是没有结果，林寒轻走后，鹿鸣问过自己还会不会再爱上别人。
鹿鸣不知道会不会，但知道林寒轻与前任们都不同，不仅仅因为林寒轻没有对不起过鹿鸣。
之前林寒轻说鹿鸣半夜睡不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哭，那是真的。
鹿鸣会因为林寒轻身体状况变差而伤心焦虑，但白天在林寒轻面前还要打起精神传递积极情绪给林寒轻，所以自己的情绪只能在晚上发泄。
但林寒轻走后，鹿鸣晚上哭的频率变高，第二天早上常常收获一个被泪水打湿的枕头。
那几天都是张韩过来照顾鹿鸣的，晚上张韩下班了就陪鹿鸣讲讲话，让鹿鸣没有独自度过失恋期。
再几天后林照含就过来了，鹿鸣不想出门，于是给林照含发了自己家地址。
给林照含开门的是张韩。
“你就是林照含吧，鹿鸣在里面等你呢，他这几天状态不好。”张韩说。
林照含没想道鹿鸣家里有别的gay，“你是？”
“我叫张韩，是鹿鸣朋友。”
“哦哦，你好，带我去见鹿鸣吧。”
林照含来的时间是下午，但鹿鸣还在睡觉，张韩进卧室把他叫醒，“快醒醒，林照含过来了。”
“他过来干嘛？”鹿鸣的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迷糊。
“给你送东西啊，你忘了？你早上还跟我说了呢。”
“嗯，我睡得头昏，脑子不清醒了……”鹿鸣打了一个哈欠，“你和她说等一会我收拾一下马上到。”
“好，我去和她说，你快点啊。”
鹿鸣速度很快，洗把脸带个发箍就出来了，睡衣都没换。
他的样子吓了林照含一跳，之前和鹿鸣见面，不管是在给林寒轻读书时穿的常服，还是在咖啡店里穿的围裙工作服，鹿鸣都把自己打扮的很精致，和现在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林照含说：“我打扰到你睡觉了吗？要不要我改天再来？”
“这要改天再来干嘛，你直接给我就好了。”
林照含将两个小礼盒给鹿鸣，鹿鸣都没打开，直接扔茶几上了。
“喂，你看一下啊，就不怕我坑你啊。”
鹿鸣闻言又过去把盒子打开，就扫了一眼，都没拿出来，“我看过了，你走吧。”
鹿鸣不想见到林照含那一张和林寒轻相似的脸。
张韩打圆场说：“他最近特殊时期，心情不好哈，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走。”
林照含下飞机没有先回酒店，直接就来鹿鸣这里了，本来想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林寒轻，但见过鹿鸣后她发现一刻也不能等了。
林照含直接去了林寒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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